耿宜听得这话,双腿直接给吓软了,跪到地上,也不敢出声求饶。因为他很清楚,求饶怕死,只会让天子更加厌恶,他只能偏转回头,目光求助的看向大将军何进。

    太傅的官职虽好,前提是他得有命去享。

    刘宏殿上杀人,已经不是头一次了。

    起初还有许多忠良之臣劝谏,然则得到的结果,不是天子的回心转意,而是徒增更多性命罢了。

    “父皇,我……”

    刘辩表情怯懦,看着前方那把被扔在殿前黑玄色的佩剑,迟迟不敢上前。

    “拿起剑,杀了他。”何进唇齿不动,胖乎的冬瓜脸上多了一抹横戾,声音从牙缝中传了出去。耿宜投来的求助,他直接视而不见,这个时候的何进倒是果断得很,为成大事,死个把不相干的人,有何不可。

    当了这么多年的臣子,天子的性情不止是张让等宦官近侍清楚,殿内的何进以及百官亦是心中明白。皇子刘辩若是敢拿起剑,当廷杀了耿宜,那他的储君之位,起码会有很大希望,若是他不敢,那想成国之储君,就难了。

    刘宏最不喜优柔寡断,妇人之仁。

    “拿起剑,杀了他!”

    见刘辩杵在原地,何进的神情略微焦急,声音不由加大了几分。自己这个外甥,常年寄养在道观之中,别说亲身经历,就是连见都没见过杀人时的血淋场景。

    可这个时候,就算以前没杀过,也必须得狠下心来。

    旁边的不少官员都听到了何进的唆使,他们虽鄙夷何进的翻脸不认人,却也没人出言点破。

    想要消灭张让等阉宦集团,刘宏在位时几乎很难办到。因此他们只能将目光寄托到下一代君主的身上,大将军何进同十常侍水火难容,所以他的外甥,也就是皇子刘辩,成了士族党人心中的希望。

    更何况,自古以来都是立储立长,名正言顺。

    刘辩在何进的催促下,迈着慢腾腾的步子,终究是上前将剑捡起,握在了手中。他朝着跪地的耿宜走来,一步一步,踏在木板上发出轻咚的脚步,踏在了殿内每个臣子的心间。

    来的时候,母后交代过他,凡事听舅舅的话。

    可舅舅和父皇,都要他杀人!

    握剑的右手抑制不住的颤抖,刘辩的内心矛盾万分,他生来就不是个好斗的性子,虽说以前在道观的时候,他也用脚碾死过一些虫蚁蚱蜢。

    可如今在他眼前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我,真的要杀了他吗?

    刘辩在脑海中反复挣扎,在他面前的耿宜,神情满是惊恐胆惧。

    而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脚步停下,手中的天子佩剑高高举起,却迟迟没能落下。

    何进使了无数个眼色,示意外甥快些动手,他离皇储之外,就只差这一步了。如果可以,何进真想抢过刘辩手里的利剑,帮他利索的解决掉耿宜,但他现在,仍旧没有这个胆量。

    何进很怵刘宏,那种臣对君的畏惧,已经深入到了骨子里,就像兔子和老虎,纵使老虎已经奄奄一息,兔子也依旧不敢上前,逾越半步。

    杀了他!

    这一刻,大部分的朝臣心中皆如此想。如果单单牺牲一个耿宜能够换来刘辩的储君之位,那对他们而言,无疑会是利益的巨大化。

    何进可以壮士断腕,耿宜未必就有乖乖受死的念头。此情此景,他肯定是要求活,一个劲儿的用哀求眼神向刘辩求饶。

    刘辩本就性格怯懦,此时见到耿宜这副可怜模样,更是心有不忍,下不去手。

    时间稍长,他便有些拿握不住。

    哐当~

    清脆的兵刃落地声在殿内散播开来,刘辩少有习武,娇生惯养,又时常偷懒耍闲,双臂自是没有多大气力。外加天子的佩剑本就分量不轻,他举了小会儿,臂膀已是十分酸疼。

    “父皇,求您饶了他吧!”天子佩剑落地,刘辩转身跪在地上,替耿宜求情。

    事情的转变令何进始料不及,外甥的懦弱无能,气得他是胸口发闷,两眼泛白,却又不能当场发作,只能按下心中的愠气,掀开朝服胯摆,陪着外甥跪在地上。

    百官见状,心中惋惜之余,也都纷纷出言替耿宜求情。

    刘宏的目光从皇子刘辩的身上收回,眼神里多了几许失望。如果方才刘辩能够果断杀了耿宜,也许刘宏还会考虑立刘辩为储,可刘辩的表现,令他大失所望。

    连这丁点魄力都拿不出来,今后如何能够承担一国之命运。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刘宏本想将刘辩重新送回道观,脑海里却想起了刘辩来时的那副关切神情,自己的这个儿子啊,虽说能力不足,但孝心可嘉。

    反正剩下的时日无多,还是留在身旁吧。

    刘宏心中叹了口气,至于耿宜,杀不杀都已经无关紧要。

    此时,两名小黄门左右搀扶着崔烈回来。

    这位方才以死相谏的半百老人,额头右侧贴上了止血的药膏,体态虚弱,步履缓慢。

    来到殿中,崔烈挣开两名小宦官的搀扶,折下腰杆,再度跪伏在地。

    方才立储的风波,崔烈并不知晓,他今天来此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求天子少造杀孽,饶过城中那些无辜的有孕妇人。

    刘宏因方才的事情,心中稍有愧疚,本想出言安抚崔烈一番,然则见到崔烈冥顽不灵,他到了嘴边的话,又重新咽了回去。

    “崔太尉,你先起来。”刘宏抬了抬手,示意崔烈平身。

    “陛下若是不答应,臣宁愿跪死在这殿中!”上了岁数的老人,大都有着股倔劲儿。

    刘宏听得这话,火气一下子就窜上了胸口。

    整个天下,天子为大。

    崔烈明知道自己不可能就此作罢,却还一而再再而三的强求顶撞,简直是不给他这个当皇帝的一点脸面。

    既然你想跪,那就在这儿跪到死好了!

    刘宏心中亦不痛快,事关大汉江山的兴衰国运,莫说他一个太尉,就算是满朝文武一起下跪恳请,刘宏也绝不会改变心意。

    汉家江山,决不能落到外人之手。

    “朕意已决,无需多言!”

    刘宏起身拂袖而去,留下一众朝臣在殿内你看我我看你,干瞪着眼。

    及至傍晚,私下收了曹家贿赂的望气丞终于改口,跑来求见张让,说城北天子气已散。

    张让得知,匆忙去了皇宫,将此事告知天子。

    话从张让口中说出,刘宏自然不会有太多疑虑。既然天子气散去,那就说明将来能够颠覆大汉江山的逆贼,已经胎死腹中。

    心中的大石落地,刘宏心安之余,也不忘嘱咐张让:“告诉蹇硕,抓来的那些妇人,都放回去吧。”

    张让微微佝身,领命而去。

    至此,天子气一事,算是告一段落。

    (终于过完了年,断更这么多天,真是万分抱歉,感谢一直还在坚守的读者朋友们,作者君又肥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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