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内,从事中郎严礼的府宅。

    十几名官差强行闯进了府内,四处搜寻。

    听得外边响动,已经睡下的严礼穿着素袍出来,饶是平日里教养很好的他,此刻也不禁面有怒容,质问这些个胆大包天的差吏:“深更半夜擅闯当朝要臣的府邸,尔等意欲何为!”

    面对严礼的怒斥,领头的差官有恃无恐,面向皇宫方向虚拱拳头,有些自大洋洋的说着:“奉天子圣诏,肃清吕布党羽。”

    随后,他面色一变,手指严礼,口中低喝:“给我拿下!”

    身后几名士卒立马上前,准备押解严礼。

    “不劳你们动手,我自个儿会走。”严礼此时已然明白过来,这些差吏敢如此胆大,想来在其幕后之人,肯定来头不小。

    妹夫,还是太年轻了。

    严礼摇头往外走去,朝野上的党争,从来都是暗流涌动,一旦摊牌,必有一方会就此消失抹去。

    如今看来,输的是吕布一方。

    不止严府,其他诸如招贤馆、或是被吕布举荐任用的官员全都遭到袭击,以结党营私的罪名,统统逮捕。

    官差们刚刚押解着严礼出府,此时,街道上传来踏踏、踏踏的马蹄声,一支数十人的骑军拦下了他们行进的道路。

    “你们是何人?”

    领头官差心中为之一沉,大声询问起来,据他所知的行动小组中,今夜并没有骑军参与。

    李封同曹性分别之后,就将手下五百骑分作十支小队,去往城中各处清缴。如今叫他撞见了严府外的这些官差,抓的还是温侯的大舅子,其下场只能是替他们默哀了。

    “杀!”

    李封拔刀在手,口中发号施令,简短果决,不带丝毫犹豫。

    不待这些官差反应过来,数十匹战马便已经冲撞过来,马背上的那群将士如似虎狼一般,冲上前来,扑咬撕碎着他们的身体。

    反观这些官府的差吏,也就平日里欺压百姓、抓抓小盗贼还凑合,哪会是这些经过烽火硝烟磨砺的悍卒对手,更何况他们还骑着高头大马,在条件上占尽了上风。

    不出一炷香的功夫,这里的官差尽皆殒命,无一活口。几十具尸体躺在地上,无人为其收尸。

    李封没同严礼道明身份,只是让他回府之后,不要再出府门。

    曹性这边,零零散散已经清完十几处府邸,每过一处,必定大肆屠戮,不论男女老幼,不留一个活口。

    期间遭到的反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于他们而言,无所谓无辜不无辜,站在将军对面的人,都得死。

    这些大户人家,连同下人在内,少则上百,多则将近千人。

    一路杀来,手都有些麻木了。

    来到下一处府宅,骑在马背上的曹性抬头瞅了瞅,问向身旁马忠:“司马府,有没有这家?”

    庭院内的两父子,心中咚咚狂跳。

    府旁右边不远便是祢吉的尚书府,刚才的杀戮声虽然不大,但他父子二人却是听得一清二楚,分明是从祢府那边传过来的。

    此刻听得外边的那声问询,父子二人更是将心眼儿提到了嗓子。

    甚至已经做好准备,拼死一搏。

    马忠摊开手里的‘生死簿’一看,只见司马防的名字上画了个显眼的红圈,向曹性微微摇头。

    “走,下一家。”

    曹性将目光从司马府的匾额上收回,催马往前,今晚还有得忙呢!

    听得外边动静小了下去,司马府中的父子俩重重舒了口长气,攥紧的拳头也渐渐舒张开来。

    差一点,就是灭门之祸。

    “伯达,明天你就带着母亲、弟弟和族人们回到河内去,读书也好,种地也罢,再也不要来长安了。”

    来长安这么久,司马防从没像今天这般无力过,那是一种切切实实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长安这盘棋太过凶险,既然做不了执棋人,那就只能尽早逃离这块是非之地。

    起初还以为黄琬等人胜券在握,如今看来,简直大错特错。

    没想到吕布这个后生,居然更加的心狠手辣。

    就算曹性等人没有点名身份,司马防这类的老狐狸,也已经猜出了他们是吕布麾下的将领。

    只是‘各人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即便知道,也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出门报信,唯恐惹祸上身。

    长安城南,甘泉宫。

    灯火亮堂的宫殿内,蓦然响起了一阵急呼,床榻上的天子抓舞起双手,额上渗出细密汗珠,惨白脸色的惊恐喊着:“快来人啊,救朕!救朕!”

    殿内侯寝的侍官听得声响,赶忙上前靠近床榻,面色担忧的轻唤起来:“陛下,陛下,您怎么了?”

    天子要有个好歹万一,他离抄家灭族也就不远了。

    听得喊声,刘协陡然睁开了眼睛,胸膛起伏急剧,映入眼帘的是侍官韩宣的熟悉面孔,殿内亮堂的光线,总算使这位少年天子渐渐平息下来。

    睡梦恍恍惚惚之间,刘协听到了马蹄声,以为是董卓带军打进了长安,所以情绪才会格外激动。

    很显然,昔年董卓入京,给这位少年天子的幼小心灵,造成了极大的恐惧阴影。

    “朕好像听到了马蹄声。”刘协揉了揉惺忪眼眶,不确定的说了起来。

    韩宣怔了一下,继而好言安抚着年少的天子:“陛下,您可能是睡眠不足,出现了幻听。试想,这是长安帝都,谁敢在皇城纵马,更何况现在夜深,街上行人都没有,又哪会有马蹄声呢?”

    韩宣的一番说辞,毫无破绽。

    刘协想想也是,便又很快睡下。

    吕府之中,两百余名暴徒已经打进了内庭。李黑等一众府卫纵使全力以赴,亦是难挽败局,不少人身上都挂了彩。

    冲进府内的这伙杀手都是些亡命之徒,并且个顶个的好手,又在人数上完全压制,所以打斗起来,几乎没有太大的压力。

    为了能够擒获吕布妻女,黄琬这伙人可谓是煞费苦心。

    府内南苑。

    哇呜~哇呜~~

    嘻嘻~嘻嘻嘻~

    某处房间内,两道截然相反的儿声响起,被外边动静吵醒的大公子在床上哇哇大哭,小公子醒来,却是在笑。

    庭院厮杀的凶悍汉子耳朵一动,立马将目光锁定了哭声这边,口中喝道:“在那边,跟我杀过去!”

    严薇在房内哄着哭闹的吕篆,听得喊杀声正往这边而来,脸上忧色更重。

    “娘亲别怕,小铃铛保护你!”

    穿着一身赤练色衣裳的小铃铛士气满满,,手中握着一柄只有三四尺长的小巧木戟,有模有样的横在胸前。

    那是父亲年初时,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初生牛犊不怕虎,要不是有严薇拦着,这头小虎崽儿估计还真敢冲出去,同那些坏人拼命。

    “小铃铛,你看好两个弟弟,娘亲出去看看。”

    严薇叮嘱起女儿,说不害怕那是骗人的,但她此刻别无选择。夫君不在,她就要顶起这个家。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房门打开,门外立着两道陌生的身影。

    “夫人,外边危险,请您回屋。”左边的冷峻青年恭声说道。

    严薇审视两人一眼,黛眉微皱:“汝是何人,为何往日不曾见过?”

    “夫人,我二人是奉命来保护您的,至于身份,不便向您透露。”

    严薇将信将疑,望向庭院方向,轻声询问:“那边发生了何事?”

    “夫人放心,不过是些闹事的毛贼罢了。”代号为‘卯’的青年回答得十分利落。

    听闻此话,严薇安心不少,即便她过去了,可能也帮不上忙,说不定还会弄巧成拙。几番思虑之下,遂又回到了房内。

    庭院那边,凶悍汉子正往严薇这边杀来,

    “到此为止了。”

    黑暗中,走出一道身影,拦在了他们面前,正是担任暗卫统领的赵庶。

    “你算什么东西!”

    一名凶神恶煞的家伙上前,眼看大功在即,他们怎么可能收手?

    话音刚落。

    咻!

    黑夜之中,破空声响。

    一支无羽箭电光火石,径直钉穿了汉子的眉心。上一秒还叫嚣的汉子,此刻已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除了瞪大的眼珠,不曾有半分动弹。

    下方这群人立马全神戒备起来,警惕的望着四周房顶屋檐。奈何黑夜之中,除了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而他们,正处于灯笼烛火的映照之中,格外显眼。

    要是府内四面八方的屋檐上都设有大量弓手,只需一声令下,他们瞬间就能被射成筛子。

    然则,在那一声扣弦之后,便再无动静。这使得他们又有了新的底气,想来对方的弓手,应该仅有寥寥几人。

    否则,他们哪会活到现在。

    “弟兄们别怕,他们没多少弓手,咱们一拥而上,他们奈何不得咱们,跟我冲啊!”

    “杀啊!”

    “杀!”

    眼看这些暴徒即将发起冲杀,赵庶神色不变,不紧不慢的将食指弯曲,放在口中吹了声响哨。

    黑暗中,一道接一道的哨声响起,足足响了九次。

    吕府周围的民舍房屋亮起了灯火,一盏、两盏、三盏……

    到最后,数以百计。

    “阿爹,你要去哪儿?”

    某处屋子里,醒来的孩童茫然看着换上衣衫的父亲,怔怔问道。

    相貌老实巴交的男人未答,以最快的速度穿好鞋袜。

    “深更半夜的,你又发哪门子疯,明天还耕不耕地了!”床榻上,身材丰满的妇人大声骂着。

    男人只当没有听见,推门而出,从外边的院子里,翻出一把虎头刀,走出了家门。

    他两年前来到长安,被安排在了这里,过起了躬耕种地的闲散生活。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上面会选中自己,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平平散散的过完一生。谁曾想,会在今天夜里,听到那一声令他魂牵梦萦的哨音。

    那一刻,骨子里的热血又重燃起来。

    当年从吕布决定以关中为基础的时候,戏策就已经开始布局,而这名汉子,就是其中的一枚棋子。

    汉子提刀走上街头的刹那,街道上已是人头耸动,足有四五百人,手里提着各式各样的兵器,走在一起,气势汹汹。

    他们所要去的地方,都是同一个方向。他们之中,有耕田的农夫、有锻造的铁匠、有下力的杂工,还有一些跑腿的酒保……总之,千奇百种。

    看似平日里毫无交集的人们,望见彼此之后,有过短暂的惊诧,继而恍然。

    他们今晚的任务,都是一样。

    今夜过后,他们依旧不会有太多的交集,只有当主公府邸遇难时,他们才会重聚在一起,成为并肩作战的兄弟。

    当他们杀进吕府之后,那帮之前的暴徒可就遭了大难。

    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是这些潜伏两三年都没开过荤的将士。

    如今机会摆在眼前,自然要狠狠发泄一通。

    他们都是被挑选出来的战士,其战斗力可想而知。

    战斗一触即发,两股人马相遇的瞬间,在吕府的庭院中爆发开来。

    刀光剑影,往来厮杀。

    仅仅半个时辰,鲜血流淌一地。

    最终,那些暴徒在付出过半伤亡之后,被彻底打没了脾气,纷纷丢弃手中兵器,跪地乞求活命。

    然则,他们有这机会吗?

    答案是否定的。

    赵庶下令,尽数杀之。

    寅时三刻,兴许是靠近皇宫的缘故,城南街道上一如既往的冷清。

    曹性带着兵马回到了南边城下,来时散去的将士也已经集合完毕,除了有三四十人轻伤以外,其他人皆是完好无损。

    曹性骑马走在前头,神情看起来颇为疲惫,呵欠连连:“总算是清理完成,回去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了。”

    马忠翻看‘生死簿’上的名字,再次确定了没有可划之人,才将它小心翼翼的收回怀中。

    深吸口气,似乎都能闻到弥漫四散的浓烈血腥。

    见到曹性骑马而来,南边城楼上的守将快步跑下城去。

    “潘将军,您这是要出城吗?”

    他见曹性身上血迹斑驳,还以为是完成了老师的大计,遂好奇的打听起来。

    啪!

    曹性抬手猛地赏了他一个大嘴巴子,抽得此人是七荤八素找不着北,随后嚣张说道:“快去打开城门,老子要回去向袁将军领功了!”

    守城将领显然被这一巴掌给打懵了,心中怨恨的同时,却也不敢当场翻脸,只能委屈的命人打开了城门。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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