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之前,大陆上有一个最大最强的国家,名为楚国。

    楚国建立了世界上信众最多实力最大的道门势力,然后把大地之上的这一片苍穹称为楚天。

    后来楚国覆灭,道门却存活了下来,散发到大陆各处。

    世间无数人信奉道门,而整个道门则信奉楚天。

    所以世界之上,还叫楚天。

    因为十年前某一件震惊大庆国乃至世人的大事,所以在身着破旧道袍的假冒的小道士心中,虽然修行读书,但并不信奉道门,更不信奉楚天。

    他这一生的目标很多,但终究指向一个方向,那便是撕裂头顶上的这片楚天。

    等楚向生回答了黑衣男子最后一个问题后,便再一次抬头看了看似乎一直在沉默着的楚天。

    你看,我又强大了一分。

    他心想。

    ……

    雨声唰唰,不曾停下。

    楚向生没有再去看已经死去的黑衣男子,他撑着黑伞把撑开放在地上的大黄伞捡回,从里面拿出了一枚止血的丹药,粘糊的嘴里口水混杂着雨水、汗水以及血水,嘴唇轻轻嚼动,便感觉到甜咸涩苦各二三分的味道。

    他微微皱眉,然后咽了下去。

    接着他关掉黑伞,把大刀和黑伞收进了大黄伞里面,便关掉了大黄伞,夹在了腋下。

    亭子里的三人看着死去的黑衣男子,又看着缓慢朝着亭子走来的淋着雨的小道士,神色紧张震惊。

    楚向生走入亭子里,明灯照在他苍白的脸上,气氛显得有些诡异。

    他不着声色咽下一口淡淡血腥味,有些虚弱地开口:“我只收了一次银钱,也只能保护你们一次,所以你们还是赶快离开。那人说不久他就会到大安城青迢楼,你们赶快也去那里吧。不然……你们还是会死的。”

    说完不管三人的反应,楚向生不再停留。他走到摊子前,把大黄伞收入摊子下,便推着摊子朝着亭子外走去。

    两个中年男子与那一个婢女先是愣了一下,接着连忙跑出亭子,叫上府上其他还未曾注意这边动静的人,疯狂地忙着收拾东西。然后那些婢女下人宛如弃家的老鼠,四散逃命去了。

    不久后整个院子只留下了哗哗的雨声和静静地躺在雨中早已死去的黑衣男子,以及亭子里一副凌乱的棋盘。

    而此刻楚向生已经推着摊子走出了小巷,走在了天风街大街上。

    街上除了雨声,还混杂着摊子木轮咿呀咿呀的转动声,以及少年偶尔传来的轻轻咳嗽声。

    黑夜中,瘦弱的道士少年淋着大雨推着摊子,缓步走在无人的街道上。

    从他身上流下的雨水带着丝丝止不住的黑夜中看不见的红红血色。

    少年看起来像是从地狱出来的魔鬼一样。

    ……

    “堂里的一名客卿长老死了。”此时清风镇的一处大院子中,一名青衣男子坐在大堂上,饮了一口茶水,冷冷看着下方半跪于地上的几个黑衣人,缓缓开口:“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去做令人憎恶的杀人修,私事也好,收集情报也罢。但是毕竟是我们雨堂多年来的客卿长老,为我们做了这么多,死了之后我总是还要为他做一些事的。”

    他再一次缓缓抿了一口茶,接着闭上眼睛透过蒙蒙烟雨,感受着黑夜中某处断断续续的气息,脸上平静如水。

    “应该停在了天风街街尾附近某处。以大云楼为中心,面朝街尾,正西南方向,二里距离。”

    然后青衣男子睁开眼睛,轻轻放下茶杯。

    “去杀了他。”

    数位黑衣人站起身来,领命而去。

    ……

    楚向生有些艰难地把湿淋淋的破旧道袍给脱掉,换了一套同样破旧的灰色布衣,然后便躺在了这些天乔装成道士时所住的小屋子里,有些奄奄一息。

    他准备好好疗伤休息,看起来接下来的一个月出门晃荡的话,都得小心翼翼了。

    他此刻觉得为了三百两银子差点死掉,一点儿不值得。虽然他常常面对各种各样的危险,但他接了这么多雇主的生意,很少遇到这么惊险艰难的时刻。

    但他还是很高兴,自己没有死,还重温了修行中那些鲜血淋漓与死里逃生中所学来的东西,那些自己最熟悉也最擅长的东西。

    楚向生之前服了一枚止血药,虽然走在路上时,伤口还在微微流血,但已经没有太大的问题。他用白抹布把那道深邃的伤口包裹了起来,除了那些依旧有些钻心的疼痛之外,他已经没有了生命之危。

    他根本不在意这些疼痛,他从六岁开始便一直感受着各种各样的伤口,他已经对疼痛麻木了,也许是这便是他活着时最熟悉的感受了。

    他此时只想要好好躺下休息。

    然而当他闭上眼睛想要休息时,他察觉到了某些波动。他闭着眼睛,静下心神感受,随后才发现是十几丈外自己设下阵法带来的波动。

    楚向生睁开眼睛,心里微微一凝,看来是有人来了,而且速度很快。

    来者不善。

    他眯起那双带有灵气的丹凤眼,再一次仔细感受不远处传来的波动与气息。

    他感觉到逐渐靠近的那些气息似乎很熟悉。他想了想,然后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来人的气息与之前的黑衣男子非常相似。

    似乎想到什么,楚向生又歪过头去看了看身旁的算命摊子,其中也隐隐约约传来一道同样的气息。

    随后楚向生没有再多想,立即伸出右手掐诀,引动了小屋周围早就设好的几处阵法,然后连忙有些踉跄地站起来,走到摊子前,把大黄伞拿了出来。

    他明白外面来的几个人与之前跟自己在雨夜中厮杀的黑衣男子是一伙人,而自己行踪暴露是那把黑伞的原因,应该是某个人能够通过黑衣男子的本命灵器来感受自己的位置所在。

    楚向生有些恼怒,自己一向小心谨慎,却没想到这一次犯了一个如此严重的错误。虽然之前他也认为那黑衣男子的身份肯定有问题,但自己却没有太过重视,认为自己杀了人便跑就没事了,而也正因为那么一点儿的贪心,自己才会把那把黑伞带回来。

    感觉到小屋外不远处那几人正被自己的阵法困住了片刻,楚向生心里非常沉重,他明白此时自己已经真正到了生死存亡之际。

    外面的人几乎都是开灵中境的修为,自己的阵法只能困住他们片刻,也许再过十几息他们就会破开阵法到达自己面前。

    他已经身受重伤,没有太多力气再跑动了。

    楚向生也没有任何时间可以犹豫,他看向大黄伞时便早已下定决心,想好要怎么逃离此地了。

    他打开大黄伞,伸出右手摸进去,然后便拿出了那把黑伞以及一道陈旧的黄符。

    便在此时他感觉到自己的阵法被破了,之后他又看到几道黑色身影直接破开薄薄的木墙,瞬间进入了小屋里。

    楚向生看着准备将自己包围的几道身影,苍白的脸色显得很平静,同时右手直接用力把黑伞扔了出去,然后紧紧抓住大黄伞,有些心疼地看着手里的那道黄符,心里心疼地念了一声“又要败家了”后,便没有任何犹豫地轻轻一拍那道黄符。

    千里符。

    这便是世上最珍贵的符之一,是那只有传说中的神符师才能制作出来的稀少神符。

    黄符剧烈光芒一闪,光芒直接将楚向生全身紧紧包裹,刚想直接动手的几个黑衣人被刺到了眼,动作便慢了一分。

    等他们回过神时,刚刚身前的那位少年却早已不见了身影。

    黑衣人面面相觑,心里疑惑又震惊,随后真的确认道士少年不在了此间,沉默地收起掉在了地上的黑伞。

    他们也没有在周围搜索,只是静默少许,便无可奈何地离去。

    雨点打在茅草上,淅淅沥沥。

    ……

    千里符,一符千里。

    这道黄符持续燃烧着,带着楚向生直接破开充满浓烈灵气的空间,直接笔直朝着正北方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驰而去。

    楚向生也被光芒刺得闭上了眼,他只感觉头昏目眩,天地翻转,然后只过了片刻,他便听到轰隆一声,发现周遭没有了旋转般的动荡。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逃离了小屋,却不知落在了何处。

    此处是一片密林,周遭窸窸窣窣地传来夏夜各种奇怪虫子的叫声。

    楚向生忍住依旧还存在的极大眩晕之感,有些艰难地抬头看了漆黑的楚天,感受到周围没有任何修行者的气息,手里的大黄伞自己也还紧紧握着,便终于安心下来。

    他惓困地躺着,心想幸好这里没有那烦人的哗哗雨声。

    然后便闭上了眼睛,就这样昏睡了过去。

    ……

    等到楚向生再一次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躺在了一辆载着货物的马车上。

    “哎,你醒了?”楚向生刚想要立起上身,就看到前面马背上一位素衣少女有些惊喜地开口,随后楚向生有些吃力地坐了起来,少女见了连忙又说道:“你的伤很严重,不要乱动。”

    楚向生看到自己的大黄伞还在身边,便松了一口气。

    他看着面容清秀的素衣少女,知道自己是被人救了,他有些感激地说道:“谢谢。”

    随后他看向少女身后时,又看到了前面还有着好几辆马车,都装着货物,而最前面是一辆载人的马车,马车前后还有好几个侍卫骑着马紧紧跟着。

    镶饰华丽,翠盖朱缨。

    楚向生远远看去便知道这是一辆大庆贵族所特有的典型八宝车。

    这看来是一队经商的贵族马车队。

    “今早是我家小姐这在条小道附近感受到了你的气息,才派人穿过一片密林找到你,然后把你抬到车上来的。你已经躺了一天了,现在天色都已近黄昏了。”素衣少女嫣然一笑,然后语气带着些惊讶。

    楚向生闻言再一次看了看那辆载人马车,笑了笑:“那等下我有机会再向你家小姐道谢。”

    “这就不必了。”少女闻言微微一愣,然后说道:“我家小姐非常善良通达,但是这些日子也不愿意随便见人。小姐就要嫁人了,此去京城便是见见将来的姑爷。她现在见人并不是很方便的。”

    “这便有些遗憾了,那劳烦你替我向你家小姐道谢。”楚向生哑然一笑,但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微微发愣了一下,随后连忙问道:“你刚刚说京城?难道这些马车是去大庆城的?”

    “是啊,小姐此去京城订婚,同时家族的车队也是要去京城完成一次家族的商业交易。”

    素衣少女轻轻挥了一下手中的马鞭,黑马嘶鸣。

    楚向生不由得极为诧异起来,没想到自己凭着一张破旧的黄符,居然跨越了一大半的大庆国国土,直接到达了大庆国国都附近。

    但随后这份诧异又变成了让他双手都微微抖动的心疼。

    无价的千里符,果然是一符千里啊。

    依旧还留着道髻的布衣少年望向路旁密集的树林,心中不由得心疼地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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