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州,杜锦宁也知道马上就会进京,而且不会再回到润州来。很有可能她的生活从此改变,再也不会有机会穿男装,做男子做的事。

    因此在进京之前,她要做好充分的准备。

    她写了一封信,让姚书棋带给秦六,暗中布置好一切;想了想,她决定向姚书棋透露一二,好在状况来临前,保证杜家的这群下人不会大乱,能平顺过渡这个时期。

    她骨子里还是个现代人,平时从不亏待下人。现在临到这时,她也充分地替下人们考虑。

    当初陈氏走的时候,带的就只是杜锦宁后来“买”进来的秦六培养的手下,原先杜家的下人一个都没带走。

    为了此事,陶妈妈和陈氏原先使唤的丫鬟还心生埋怨。但一切都是杜锦宁安排的,杜锦宁平时对她们虽然和气,却不容易接近,而且令行禁止,在家里十分有威严。只要她发话,陈氏对这个儿子从来不会逆着来。因此陶妈妈等人就算心中有怨也不敢表露出来。

    可她们不知道,杜锦宁这样安排,完全是为了她们好。

    如果她们跟着陈氏往南走,一旦陈氏失踪,她们必要被官府追责。即便不追责,没什么生活技能的人流落在外头,日子也会很艰难。所以,杜锦宁将她们留在府里,其实是免去了她们被官府问责和流离他乡之苦。

    同样的道理,杜锦宁此次上京也不会带上姚书棋、汪福来等人。

    依照大宋律例,主人犯的哪怕是满门抄斩的罪行,下人只要不是从犯,就不会被治罪,只会被发卖。当初陶妈妈和朱老头等人,就是原主人犯了罪被发卖的。因此就算杜锦宁东窗事发,也不会连累下人们。他们只会等着官府发落而已。

    主仆一场,杜锦宁替他们考虑得十分周到。

    如果她不被治罪,只是失踪,那么杜家会保持原状,月钱由齐慕远帮发,等待着她换回女装归来;如果她事发,下人们被发卖,齐慕远会找个人把这些下人都买下来,再好好安置他们。或是发放奴籍,给他们自由身;或是安排到相对和善的人家去做下人。

    最起码会让他们有一个好下场,不至于因为她的缘故而连累这些人。

    而姚书棋、陶妈妈、汪福来、青木这些尽心尽力替她们母女做过许多事的人,齐慕远在买下他们后,会将卖身契给他们,并到官府注销奴籍,再将杜锦宁原先就为他们准备好的一份田产、铺面送到他们手上,算是全了杜锦宁跟他们的主仆之情。

    至于庄越,他是掌柜,并没有卖身予杜家,倒是不用这么麻烦。但齐慕远同样会照着杜锦宁的吩咐,送他一份财产。如他愿意跟着齐慕远,齐慕远也会将他收归麾下。

    其他掌柜或伙计,如果不愿意在齐慕远接管后的茶园、铺子里做事,齐慕远会送他们一笔遣散银子,好聚好散。

    这就是杜锦宁为下人们所做的一切安排。

    只是在此之前,她需得让姚书棋出来主持大局,帮她稳住一切,不要出差子。

    将姚书棋叫到她的院子,确定没人偷听监视,她道:“姚叔,有一件事,我得跟你说一下,也好让你心里有个准备。”

    姚书棋正为杜锦宁研究出高产水稻、即将升官而欢欣鼓舞呢。

    看到杜锦宁表情严肃,他立刻敛住心神,恭敬地道:“有什么事,少爷尽管吩咐就是。”

    “等皇上的旨意下来,我就要去京城了。而此去京城,不光有锦绣前程,同样荆棘密布。”

    接着,杜锦宁将世家如何把持朝政,皇权如何弱小,稍不听他们的、他们还差点将皇长子毒死的情况,夸大其词的说了一遍。直把姚书棋吓得脸色苍白,对她前往京城充满了担忧,她才住了嘴。

    “那、那少爷您怎么办?”姚书棋问道。

    “身为臣子,在皇上最需要我们的时候,我们怎么能退缩呢?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我们也无所畏惧。”杜锦宁的大话说得十分慷慨激昂。

    姚书棋被她说得热血沸腾:“少爷,您既不怕,我们自然也不怕。不管少爷去哪儿,我们都会随侍左右,永不退缩。”

    “不,不不。”杜锦宁连连摆手,“我不需要你们去冒险。你只要帮我稳住大后方,不让人趁机栽赃陷害,使我后院起火,就是帮了我大忙。”

    “少爷……”姚书棋还要说,被杜锦宁打断了,“你听我说!”

    姚书棋只得闭了嘴,注视着杜锦宁,仔细听着她说的每一句话。

    “我打算跟皇上演一出戏,将几个权利极大的世家掰倒。而详细的做法,我不能跟你说。我只想告诉你,我去了京城后,不管你听到什么样的消息,你都不要乱,也不要让家里的下人生乱,知道吗?否则被人趁虚而入,藏点龙袍之类的忌讳物品,你少爷我就真的完了。”

    姚书棋立刻拍着胸脯道:“少爷放心,如果真出了这样的事,我老姚直接认下所有罪行,绝不拖累少爷您。”

    “我说的是这意思吗?”杜锦宁瞪他一眼。

    “不不不。”姚书棋赶紧道,“我的意思是,我绝对会看好家,不让下人随意出进家门,也不会放任何陌生人进家里来。所有的下人都互相监督,让大家稍安勿躁,在家静静地等少爷回来,绝对不会出现少爷您说的那种情况。”

    杜锦宁满意地点点头。

    “如果我离开的时间较长,你们都听齐少爷的,他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杜锦宁又道。

    “是,少爷,小人记住了。”

    “行了,你下去吧。”杜锦宁挥手道。

    等姚书棋出去后,她将她那个特制的假胸拿了出来。然后感慨一句:想来以后夏天就不用捂着这东西了。

    她以前是A还好,现在已是B杯了,捂这么个东西,大夏天的热就不说了,胸肌已不大正常了。

    这假胸的内里,她特意让陈氏弄了一层特殊的内衬,是不湿水的油布做的,并且全都由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口袋组成。反正假胸本就不大透气,再弄这么一层,自然更加难受。

    不过好在难受也难受不了几天了。

    杜锦宁将一张张各种额度的银票折成两下,塞到口袋里,又放进了几张齐慕远和秦老六各找人开的户籍与路引,以及她让秦老六特意叫人打制的金叶子。

    原来她就有三万多的银子。这一年半里,因为花茶与茶道的出现,茶叶卖得特别好;《种田记》和报纸的收益也不错,花店更是因为花木基地的花种类增多,生意很好,于是又有四万多两银子的进账。

    两项加起来,她的身家足有八万两银子了。

    在她把茶园转到齐慕远名下时,齐慕远还给了她十万两银子的银票——本来他想多给,但无奈齐家能拿出来的现银不多,都置成产业了。杜锦宁也不想要那么多,她这藏银票的地方有限啊。如果是冬天,倒是可以多藏一些。

    陈氏离开之时,杜锦宁将八万两银票给她藏好,并让她把家中金银和首饰都带走。如果她的欺君之罪不闹出来,陈氏还会回到京城。有三个姐姐照顾她,又有这八万两银票,陈氏的晚年会很好过。杜锦宁相信,齐慕远也会照顾她的。

    而她自己,现在藏的是齐慕远给她的十万两银票。

    齐慕远送她的簪子,她直接插在了自己的男式发髻上,每日戴着。紫色珠花则放在了她腰间装金银果子的荷包里。

    另外,她又收拾了一个包裹,命赤木趁半夜无人时,偷偷放到新打制的那辆马车的暗格里。

    这辆马车才造好不久,杜锦宁增加了避震功能,比原来的马车更经得起颠簸,也更有识别度。马车上的暗格是活动的,必要时可以取出来,这一装置是汪福来都不知道的。

    做完这一切,她就给赤木下了命令,叫他给青木下点药,让青木跟当初的杜锦德一样,得“风寒”病倒。

    她去京城,不带姚书棋一起去,倒不会有问题。毕竟姚书棋是杜家管家,杜锦宁离开家,姚书棋必须坐阵后方帮她守住家。但青木是杜锦宁的贴身小厮,这些年无论去哪里,他都紧紧随侍杜锦宁左右。

    这次去京城忽然不带青木而带赤木,不说青木如何想,其他人定然会怀疑。一旦东窗事发,这就是一个明显的漏洞,陈晤与齐伯昆、齐慕远想帮她遮掩都不容易。

    细节决定成败,杜锦宁自然要做戏做全套,将所有的方方面面都考虑进去。

    第二日,杜锦宁果然迎来了京中户部的一任官员,以及一千名御卫军。

    一千御卫军一到润州就直接驻扎在了杜锦宁的庄子上。

    这一架式把庄子上的人都吓的不轻,宋庄头找到杜锦宁,问她是怎么一回事。

    杜锦宁道:“我奉皇上命令研究高产稻种,现在研究成功了,皇上自然要接管此地。你们不用担心,平时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只要听士兵们的话,别做出格的事就成了。以后这些稻种的栽种、稻田养鱼,还要你们这些有经验的人去传授呢。做好了得了皇上赏赐,你们的日子就好过了。”

    宋庄头一听是好事,顿时放松了不少,跟杜锦宁千恩万谢后,赶紧回去安抚庄子上的人。

    户部尚书等官员看了沉甸甸的稻谷,又叫佃农当面各收割了一亩上、中、下田并称重,得出来的产量与吴尚书等人报上去的无异,当即户部尚书就表示他带来的几个官员不走了,在此等着佃农们把所有的稻谷都收割完晒干,由他们看着运往京城才罢休。

    户部这是想跟工部抢功呢。毕竟杜锦宁并不是工部的人。这桩大功劳,不能让工部一人强占了去。

    杜锦宁自然没有什么异议。

    研究出杂交水稻,这件事就跟她没有关系了。只要给她丹书铁券,剩下的功劳爱谁谁领去。

    两位尚书京里都有一堆的事,自然不能留在此处等着稻谷收割完。金公公更是在宫里呆惯的人,出来走走可以,多待一阵就觉得不舒坦了。于是翌日,他们就跟杜锦宁一起上了京城。

    杜锦宁只带了两个小厮,一个赤木,一个是乔装成下人的安适,以及一个从秦老六那里“买”来的名叫周运生的护院。

    “少爷,怎的不叫我去?”汪福来一见赤木驾车就不干了,眼睛还朝安适看了看。

    安适住在园林里,他倒是认得,知道是茶道的琴师。至于以前安适对齐慕远做的事,他一概不知。

    杜锦宁还没说话呢,姚书棋就把他扯到了一边去,训斥道:“少爷做事,难道还要经你同意不成?跟着金公公和两位尚书一起上京,少爷资历浅,带这么多没用的人去,不是碍别人的眼吗?若带你去,你是会识字、弹琴还是会武功呢?除了驾车,还能指望你做什么?少爷带的人可是一人当作两人用的。”

    汪福来没敢说话了。

    “这次特殊,以后上京城定然带你。”杜锦宁对汪福来安抚道。

    汪福来立刻笑了起来,给杜锦宁拱手:“多谢少爷,祝少爷一路平安。”

    杜锦宁没有再多话,见金公公等人启程了,她赶紧上了车,赤木驾着车跟在后面,缓缓而行。

    安适跟赤木坐在车辕上,周运生骑马随侍左右。

    杜锦宁跟安适说过要让他跟着陆九渊去日苯的,无奈渡边大师得了病,前些日子才好。按鸿胪寺的人新拟定的日子,渡边大师及陆九渊等人准备五日后启程。

    于是杜锦宁上京,正好把安适带上。

    金公公和两位尚书带的下人及护卫不少,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得也不快。直到天快黑时,才到了京城。

    “杜大人。”一个御卫骑马从前面过来,朝杜锦宁的马车问道,“金公公问您,您回京中有住处吗?要不要给您安排住处?”

    金公公也是看杜锦宁立了大功,以后定然青云直上,得赵晤的重用,所以特意示好。

    “我在京城有住处。”杜锦宁笑道,“你去替我谢谢金公公,多谢他掂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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