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老头沉吟半晌,缓缓抬头,沉声问道,“王大人,沐王府在这云南经营了几十年了吧?”

    王都指挥使并不言语,只是轻轻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探寻之色。

    梅老头也并不是要他回答,只是起个话头,继续言道,“这几十年来,沐王府真可谓是云南的无冕之王啊!”

    看看王都指挥使,“相信这么多年,王大人吃了不少亏,受了不少气吧?”

    王都指挥使轻叹一声,摇头不已。

    “您就不觉得憋气委屈?”

    “那又如何?”

    “难道,咱们云南布政使司与云南都司就是后娘养的,朝廷派咱们前来就是来受气的?”梅老头慷慨激昂道。

    “这一任上,任何政令都得与那沐王府商议,如果沐王府不同意,咱们的政令就无法出昆明城,这般屈辱梅某真是受够了!梅某寒窗十载,一朝得中,就是为的这般受辱?”

    王都指挥使瞠目结舌地望着梅老头,他可未想到,这梅老头居然如此多的抱怨,还在自己面前暴露,想到此,心中不由一动,不说话,只是望着满面愤然的梅老头,静待他将底牌掀开。

    “你觉得,那传言真是谣言吗?”梅老头看看稳坐不动的王都指挥使,将情绪稍稍稳定一下,低声问道。

    王都指挥使眼睛一缩,沉默了,只是目光闪烁地望着梅老头,终于说到正题了。

    “你也是领兵带军之人,岂能不知晓,沐王府在云南经营如许多年,如果他真有心,那些云南境内的贼寇会有机会成长起来吗?”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啊!如果不是想要一直在云南做这云南王,沐王府会留下那些贼寇吗?荡平贼寇,其实只在举手之间即可办成,但为何这许多年来,云南的贼寇如野草一般,一直扫荡不完,这事情你清楚,我清楚,朝廷更清楚。”

    “而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可不就是那云南沐王府一直以来的纵容支援吗?云南现今形成的局势变得如此复杂难料,正是之前沐王府的纵容令贼寇势力在不知不觉中有了长足的发展,继而被有心人利用,才掀起了如此大的风波,而这一切的成因,不外乎利益二字!”梅老头眼中闪烁着晶莹,一丝狠辣一闪而过。

    “梅大人,你究竟想说什么?”王都指挥使不耐道。毕竟,作为一个行省的都司指挥官,这些关节他岂能不知晓,唯一有些不确定的,就是,这梅老头为何在此时挑明此事,他想要干什么?难道?想到那个可能,他不由得心惊不已。

    这下,他目光炯炯地望着梅老头,深怕遗漏了他的任意一丝表情。

    梅老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咱们不如静观其变,你看如何?”

    啊!王都指挥使心中一惊,这家伙还真心想那般干?!

    “你是想?”

    “不错,我想,咱们不提供应援,且看那沐昆如何应对此次贼寇叛乱。”梅老头眼中闪过一丝狠辣,终于说出了他的用意。

    “这?不好吧!”王都指挥使就是一阵犹疑,作为军队一脉,他习惯了正大光明,大开大合的斗争,如今居然让他冷眼旁观军士们与贼寇恶斗而不应援,这绝不是他的作风。然而,梅老头一番言语,却是将他心中那头凶恶的猛兽释放了出来,嫉妒羡慕甚至是恨都蜂涌而出。

    但作为军人的底线却令他依旧有些不忍,毕竟,此时的沐王府铁骑身陷泥沼之中,被贼寇们围攻,如果不应援,他过不了自己心中那根底线,如果应援却又有些不甘心,他也想给沐王府一些教训。

    再想想这些年受到的沐王府的冷眼与打压,心中那股愤恨喷涌而出。

    “沐昆,不要怨恨某家,实在是你平日里太过嚣张,对咱们打压太多,今次,就让你尝尝,被人背叛抛弃的滋味吧!”王都指挥使心中暗道。

    想及此,王都指挥使按压下心中的慈念,缓缓点头,同意了梅老头的建议。

    梅老头却是暗暗点头,不管如何,能够劝服这王都指挥使孤立那沐王爷,这就是最大的胜利,至于今后,那王都指挥使再行后悔也无济于事了。

    他笑笑,“好,咱们击掌为誓,一致对外!”

    王都指挥使不再犹豫,伸出手掌击掌为誓。

    由此,沐昆的求援信件就成了一纸空文,亏他还殷切盼望着梅老头与王都指挥使予以动摇,令他逃脱困境,但这注定是梦幻泡影,注定是空想啊!

    云南行省的剿寇行动至此分开了两支,是否奏效,却是如同云雾,令人难以捉摸。

    是夜,几只信鸽飞出了昆明城,飞向了云南行省各个方向,至此,云南行省的命运逐渐扑朔迷离,令人难以测度。

    贼人大本营。

    “特使大人,大供奉回来了!”一名贼人扑上前去,向特使报功。

    特使一听,双眼冒光,腾身而起,一脸希冀地望向营帐之外。

    腾腾腾,一阵急促的脚步直奔营帐而来。

    帐帘一起,一位头发苍白的老头迈步冲了进来。

    “大供奉!”特使一阵激动,望着大供奉,一脸的希冀。

    “公子爷,幸不辱命,属下前来禀报此行的收获。”大供奉满面笑意地冲特使拱手为礼。

    “快说说!”特使一脸的兴奋,望着大供奉眼中闪烁着希冀的光芒。

    “首先,那明中信确实是在宜良,没有离开半步。”大供奉知晓特使大人的心痛纠结之处,第一时间给他吃了粒救心丸。

    特使一听,瞬间面上的紧张一扫而空,乌云散去,喜色盈门。

    “二则,那钦差大人确实是在宜良,不过,应该是身受重伤,无法见客,故此,才由那明中信一力承担这赈灾重建事宜。”

    “消息可准确?”特使依旧有些患得患失,追问道。

    “公子爷,一切依照咱们的既定计划,现在应该再无后顾之忧,下一步的行动,还请公子爷示下。”大供奉理解他的心情,自是无比耐心。

    “你确定,那明中信不是易容而成?”特使依旧是一脸的疑惑,大供奉感觉得到,特使大人现在有些患得患失,无法保持平静,毕竟,明中信作为他的心魔,一日不除,他心中终究没有底气。

    大供奉有些哭笑不得,毕竟,自己已经亲自确认了,那宜良城中的明中信如假包换,他绝无可能再来坏公子爷的大事,但公子爷却是如此紧张,这确实是有些令他感叹,想当初,公子爷的才智冠绝天下,无一人是其对手,是那般的意气风发,如今居然被这明中信整得如此进退失矩,太过令人叹息了!这就是心结的力量!大供奉为之心惊不已。

    “公子爷,某千万倍的确定,那明中信根本就脱身无术,现在只是在宜良城中进行重建工作,云南行省的各项事宜,他根本无心过问,更兼还有那钦差大人身受重伤,他必然心力交瘁,无心他顾,更兼有宜良的内线紧紧钉着明中信,他绝无可能无声无息逃出宜良,所以,还请公子爷放心,现在云南的局势尽在咱们手中,就等咱们创立一番功业,震古砾今了!”大供奉是满满的自信,是啊,他亲眼所见明中信那般消沉,而宜良城内还有内线随时钉着明中信,绝无可能只身脱离,为各位公子爷添堵。

    有大供奉的保证,特使轻舒一口气,重新变得意气风发,只要那明中信不捣乱,咱自会将云南行省经营得如同铜墙铁壁一般,将那沐王府、云南都司驱逐出云南行省,为今后的宏图霸业奠定坚实的基础。

    “好,既然如此,咱们就可以进行下一步了!将沐昆以及沐家军铁骑一网打尽,奠定这云南行省万世不拔之基业。”特使神采飞扬地下令道。

    “但请公子爷吩咐,咱们必当尽心协力,为弥勒会的宏图大业鞠躬尽瘁!”大供奉满面正色,立下誓言。

    “好!”特使满面春风,点头称是,吩咐道,“擂鼓聚将!”

    一通急鼓过后,贼人们的精干首领尽数来到了营帐,躬身向特使请安。

    “好,如今时机成熟,咱们可以一举拿下云南行省了!”随着特使的一声令下,贼人们面泛喜色,眼睛放光地望向特使,希望值此良机,能够得到特使大人赠送的一缕机缘,为弥勒会的大业尽一份心力,得一份功劳。

    “但请特使大人吩咐!”帐下贼人们满面激动地向特使表着忠心。

    “好!有兄弟们的鼎力支持,大事可期!现在,我命令”特使环视一眼,终于下达了第一项命令,“云南行省的兄弟们,可以脱开手脚,尽力反击了,相信那沐昆必是井底之蛙,再无复之前的豪勇,争取一战攻城,剿灭其有生力量,为咱们一统云南行省肃清道路,清除障碍。”

    “诺!”一声震天的喝声传出,云南行省的贼人们瞬间意气风发,之前因为特使的命令,打得憋屈,逃得狼狈,一心只为营造一种沐家军势不可挡之势,同时也为之后的谣言做着准备,现在却是听了特使的命令,不再畏首畏尾,缩手缩脚,自是心中无比畅快,应答得也是无比的雄宏有力。

    一时间,贼人们士气大震。

    特使望着这一幕,心下快慰,这本就是他之前一直压制兄弟们,不让他们尽力拼搏的初衷,如今初见成效,自是乐见其成,心怀安慰。

    “第二,除云南府之外,兄弟们尽全力拿下各自的府城,让官兵们看看,咱们的终极力量,一鼓作气,将云南行省一举拿下,到时,我为大家请功,分封各地。”

    “谢特使大人!”一时间,群情沸腾,欢呼雀跃,毕竟,他们提着脑袋这般为特使大人卖命为的哪般,不就是封妻荫子,落得实惠吗?如今实惠近在眼前,岂能不眼热雀跃!

    “三则,各府兄弟们占领府城之后,务必第一时间集结于云南府昆明城,咱们得誓师北伐,占领南疆,与大明朝廷分庭抗理,恢复昔日的小明王荣光!”

    “诺!”声声应诺之声士气高昂,直冲云霄。

    至此,特使放下了心中的犹疑,心中激情涌动,一片豪气喷涌而出,天下间英雄,舍我其谁!

    “公子爷,云南行省各地各府可是有不少顽固分子的,咱们是否得严防这些人捣乱,分派兵力,进行镇压呢?”大供奉却是无比谨慎地提醒道。

    “无妨,一些跳梁小丑,当不得大事!只需各府兄弟们同心协力,把控局势,自会无恙。”特使此时却是一脸的意气风发,之前担心明中信捣乱的心绪瞬间扫清。

    大供奉虽然心下欣然,但见特使如此的自大,心底不由得泛起了一丝惊慌,毕竟,胜骄败馁,为智者不取,而今,特使大人听闻明中信与钦差王守仁被困宜良,却是瞬间变得自大无比,这可不是好现象啊!但他却提醒无从,毕竟,一切事宜都是他向特使大人证实的,现在再拨冷水,只怕公子爷也听不进去啊!毕竟,这些时日,特使只是将明中信当作了第一威胁,余者尽数不被他放在眼中,眼下明中信根本无力捣乱,这云南行省舍他其谁,自是意气风发,难以自抑。

    唉,也罢,总好过伤春悲秋,患得患失吧!大供奉心中叹息,自我安慰道。

    特使大人此时却是没有注意到大供奉的忧虑,只是心中一片自得,毕竟,云南行省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唯一的变数明中信也被他坐困愁城,如今这云南行省境内再无能够阻挡他的势力,他岂能不自得,岂能不得意!

    在他想来,一切阻碍已经尽数除去,一切尽在他的掌握当中,自己挥手之间,必然会令云南行省风起云涌,社稷倾倒,还有何人能够阻挡住自己建立这万世不拨之基,弥勒会君临天下之日,就是他名动天下之时!

    然而,一切真的如他所料吗?只怕也不尽然吧!毕竟,这世间还有一个妖孽-----明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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