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季川被身边不断升腾的热度热醒。

    他起身,点亮一盏小灯,在昏黄的灯光里,江寓的脸通红,全身的皮肤也在泛红。

    他轻轻抚上探上她的额头,知道是她淋了雨受寒发烧了。

    她的眉头紧缩,神色痛苦,似乎正在做什么噩梦。

    他在昏暗中环视四周,这个别墅的旁边还有其他人居住,他必须马上换一个环境不让别人打扰他们。

    等江寓身体恢复了之后,她一定还会想尽办法逃走。

    …

    江寓睡得昏昏沉沉,她原本以为自己要一夜睁着眼,没想到还是抵不住浓浓的睡意。

    她醒来,发现周围的家具摆设完全都是陌生的。

    她感觉到自己异常的体温,怀疑自己是不是发高烧烧糊涂了。

    直到季川端着一碗粥走进来,她才意识到这一切不是梦,都是真实的。

    的确,她昨晚觉得自己好像薄毯裹了起来,然后被抱到了一辆车上。

    难道,这里就是季川昨天说的那个地方?

    那他们是怎么来的,是打车还是…季川开的车?

    或许他根本就是在骗他,其实他会开车,却要装作不会。

    算了,连这个人都是假的,还有什么会是真的?

    “江寓,你醒了?”他快速走过去,坐到床沿上,“来,尝尝我熬的粥好不好?这是我第一次做,不知道还合格吗。”

    他舀起一调羹,轻轻地吹了吹,递到她的嘴边。

    江寓别过头去,不去看他。

    “喝了粥把药吃了,再躺一天,你的烧就能退了。”面对她的冷漠,他依旧用最温柔的语气哄着,“乖一点,好吗?”

    一听到“乖”这个字,江寓的心头就有一股无名之火燃起,她总觉得他就像是在对待一只不听话的小猫小狗。

    可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宠物。

    抬手将碗打翻在地,江寓的脸依旧别着,一动不动。

    被她推出去的瓷碗落在地上发出尖锐的声音,季川看着地上一片狼籍,碎片遍布在各地,他白皙的脚背上划出一道很深的血痕,可是他只看到快速流出的鲜红血液,却感觉不到疼痛。

    那红色和白色的粥粘连在一起,汇成一道血肉模糊的小河。

    眼前的景象似乎和过去的某个画面重合,他瞬间头痛欲裂。

    那刺耳的声音,刹车声、碰撞声、摔碗声,远不及心里的七零八落声要来得折磨人。

    他的表情终于有些松动,他蹲下身,去捡起地上的碎片,把滚烫的粥捧进了餐盘中,手上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知觉,“这碗粥…我确实做得不好…不过你放心,熟能生巧,我会慢慢学习。”

    他把地上收拾完,去洗了个手,回来已经把药放在了药瓶盖里,并端上了一杯温水。

    “粥可以不喝,但是药不能不吃。”他再次把药丸递在她的嘴边。

    “滚。”江寓的嘴里吐出来一个字。

    或许是怒火攻心,她突然开始咳嗽,猛烈地、持续地,像是要把内心的痛苦全都咳出来。

    咳嗽声激起了季川隐忍已久的情绪,他眼眉阴沉一片,黑压压的像是昨日的黑云,“你可以作贱我,但不能糟蹋你自己。”

    他声音阴郁得令江寓觉得他下一秒就要掐死她,可他却只是默默端着餐盘转身离开。

    等到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她死死咬住的双唇终于止不住开始微微抽搐,眼泪缓缓划过脸颊,她歪着头把手指插入自己带着汗意的、潮湿的头发,泪水便突然换了方向,准确无误地流入嘴里,又咸又涩。

    季川又回来了,端着一杯深棕色的退热冲剂,他似是被她磨得没了耐心,不再和她多费口舌,而是直接自己喝了一大口,然后伸手强硬地捏住她的脸颊,掰开她紧闭的唇,吻上,将嘴里的药统统渡到她的嘴里,强迫她喝下。

    中药的苦涩一霎时充满了两个人的唇齿间。

    松开,再灌自己一口,然后再吻上她。

    如此反复,一来一回,因为动作粗鲁,来不及咽下的琥珀色从江寓的嘴角慢慢流下,流入她细嫩的脖子,流进她雪白的胸脯。

    最后一次,他没有放开她,而是用舌尖敲开她的贝齿,一顿狂风肆虐。

    她全程睁着眼,他也一样。两个人就像是暗自较劲,互相瞪着对方,用眼神斗个你死我活,没有半分柔情与退让。

    这是一场唇枪舌战,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江寓的眼泪落下,他就抬手拂去,往复循环。

    不知道是谁咬破了谁的嘴唇,血腥味从两人之中弥漫开来。

    季川放开她,舔舔自己不断渗血的嘴唇,他的眼神旖旎绮丽,似漫天绚丽的极光,折射出神秘的光彩。

    “我所给你的一切,都不要还给我。”

    …

    这件房里的装修基调和夷山路的别墅完全不一样。

    夷山路的基调偏冷偏杂,基本上看不出什么特别的装修风格,而这里是明亮的温馨的地中海式。

    从窗外望去,果然不见其他人迹,满眼都是苍翠欲滴的绿色。

    她光着脚走出门,下楼。

    厨房里的身影正在忙碌,江寓捧起桌上摆着的黄玫瑰,随意拨弄。

    “你下楼了。”他瞥见她光着的脚,责备道,“怎么不穿拖鞋?你还没退烧,不能这么随意。”

    他放下手中的活,过去把她抱起,江寓快速瞟了一眼凌乱的料理台,便任他抱着到楼上穿鞋。

    季川把她轻柔地放在床上,拿过她粉色的拖鞋,他的灰色的。

    一粉一灰,倒也很搭调。

    江寓虽然两眼无神,却还是看到捧住她脚丫的手上贴满了创可贴,有几处没贴到,露出一道道暗红色的血痂。

    “你是在自残吗?”她的声音凉薄,甚至还带着几分讽刺。

    他收回手,有些尴尬,“没事…”就是在切菜的时候不小心弄伤了。

    “不要再装可怜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江寓就自顾自说了下去。

    他瞬间僵了一下,把自己受伤的脚往后缩去,“走吧,我带你参观一下我们的新家。”

    江寓像个木偶一样被他牵着到处转悠。

    “这里只有两间卧室,一间是我们的,另一间是给宝宝的,剩下的就是书房和衣帽间。其实我原本喜欢暗沉一些的颜色,比如什么重金属工业风和简约现代风,但是这些都太过压抑灰暗了,我相信你喜欢这种明亮的颜色,看起来很温馨。

    两间房里都有很大的浴缸,泡澡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你还记得你看着我泡澡时候的情景吗?想来还是觉得很有意思。

    你看楼下,有宽敞的厨房,客厅里有你喜欢的电视机,书架上有很多很多粉色封面的漫画书,你可以在这里打发一个无聊的下午。”

    江寓看过去,这里的窗子不少,但是每一扇窗子外都有一层栅栏。

    这是别墅吗?

    这分明就是一间豪华的监狱,一个精致的牢笼。

    …

    季川把饭端过来,江寓连看都没看,只是挣脱开,留下一句,“我不想吃。”便回到楼上。

    她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虽然她知道这样根本没用,她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开始放肆地痛苦,呜咽声透过薄薄的被子穿出来,传到门外人的耳朵里。

    他又开始觉得头痛,脑海中遥远的红色越放越大,越来越浓烈,就像是一片血海,他被包围在里面,满眼只有血红的颜色。

    他吃痛地靠在门上,疼得弯下了腰,不仅是头疼,心脏也在不断的抽搐,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鞭打他的心脏一样,他紧紧捂住自己的心口,索性滑到了地上。

    两个人,隔着一扇门,各自颤抖。

    …

    那辆蓝色的小轿车,那个美丽的妇人,那雨中飞扬的花伞,那飞溅出来的鲜红血液……

    一切都在季川的头脑里越来越清晰,就像是打破了什么封印,他想走上前看得更清楚,看看那人是谁,那辆车却突然又疯狂地朝他驶过来…

    噩梦惊醒,季川睁开眼睛,又马上闭上。

    江寓从他的另一边慢慢爬起来,从枕头下摸出了一把寒光凛凛的尖刀,向着季川的胸口慢慢刺去…

    她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是还没有从一切谎言中领悟过来。

    她趁季川洗澡的时候匆匆从厨房里拿了一把刀,藏在枕头底下。

    她觉得自己已经疯了,只要刀尖刺入这美丽的皮囊,穿过血肉组织,扎进那颗跳动的心脏,是不是一切噩梦都会结束?

    她流着泪,抱着刀把的双手不断地颤抖。

    “下手啊。”他闭着眼,声音像是鬼魅。

    她一惊,手中的刀便落在了床上。

    季川睁开眼,坐起身,拿过那把刀,重新塞在江寓的手中。

    他脱下睡意,露出整个胸膛,指着左边的心房,“看到了吗?你要看清楚,是这里,心脏在这里。”

    见她迟迟没有动手,季川伸手覆盖住她的手,直接拉向自己的胸口,用力,刀尖已经戳入了最外面的皮肉,有血珠从白皙的胸膛渗出来,落在洁白的被子上,像是绽开在雪地的梅花。

    江寓崩溃地尖叫一声,拼力把尖刀甩在了地上。

    “你疯了!”她哭得声嘶力竭,“你就是个疯子!”

    他欺身上前捏住她哭泣的面庞,癫狂执迷,“是,我是疯了。从十七年前拿到那本写有江寓两个字的漫画书开始,我就已经疯了。”

    「我本可以容忍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然而阳光已使我的荒凉,成为更新的荒凉。」

    ——艾米莉·狄金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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