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三郎说的投影,是“茶馆”中央,悬挂在头顶的一个菱形晶体。那晶体晶莹剔透,内部却仿佛有许多文字、画面在走马灯似的出现。
    三十三张小圆桌,围绕着这个菱形晶石分布,却给这菱形晶石,留下了相当的一片空地。
    随着姚三郎输入文力,很快,晶体下方,就出现了一副画面。却正是楼顶的画面。
    水馨疑惑的看着林诚思,他不是说只能用听的吗?
    林诚思传音,“画面不全。”
    这倒是。
    水馨当然也注意到了,菱形晶石投影的画面,虽然看着颇为真实而不透光,就仿佛有真人站在那儿。但是,却仅仅只有几个人而已。投影的画面还在不停的移动。就好像有人举着摄像机拍摄,然后将画面同步传到另一边。但镜头范围有限,不可能360度的全部拍下来。
    ——唔?摄像机是什么?算了可以不管。
    倒是声音,完全被录下来了。
    在三楼,所有人都能听见顶楼的所有声音。
    但是,比如说纳兰敬晖和卫良栋两人,这两人没有说话,偏偏又没有被“摄影机”拍到的时候,水馨就完全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是什么情况了。
    不过,根据传来的只言片语,水馨也发现了另一份异常。
    她传音给林诚思,“这还是在往海心走啊!”就是走得比小船慢一点而已!
    林诚思也传音,“那是肯定的啊。这只是南海书院的学海,养了三百来年,但真正繁盛,不过是一百多年的事情。学海的沉淀,可没有那么简单。如今的考验方式还是太少了。”
    这话摆明了是针对水馨之前“花样多”的说法来的。
    水馨不由得在心中好笑起来。
    林诚思只差没直接说——“等你看看白鹿书院就知道了”这样话了!顺带,白鹿书院的学海,果然就不只是一个“海心漩涡”而已了。肯定还会有其他的奇观,其他的考验。就好像焚天塔也有好几层那样。
    总之,虽然说是楼船战,但本质上来说,也就是前往海心漩涡的速度慢一点。
    而且,初试的结果,说到底是要山长印来打分,不管定下怎样的比赛规则,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依然是……只要表现出了个人的最好水平,就能抱有希望!输赢并不能决定一切。
    不过,当五十个学子在学海上,楼船的顶层站在一起的时候,感觉就是和单人独舟闯学海不一样了。
    几万人,只取一千人啊!就算不知道具体是几万,保守三万有吧?南海书院学子的数量,都要比这个数字更高。三万,就是三十分之一的过选率。倘若连五十人之间的文比,都不能拿到前几名,又怎么能有那个信心,去获得二选的资格呢?
    “按照前日里约定好的。”
    一个儒修说道,“我们也不做多余的评比。分散开来,守好自己选择的位置。楼船哪边翻了,哪边算赢。”
    什么?
    一句话下来,茶馆里的人都惊了。
    “这……”山长夫人都没听说过这种事,“这楼船还会翻船的?”
    就是之前的观战船,虽然也受到漩涡拉力的影响。但只要有一个筑基以上的控船者,就完全能在漩涡中穿行好嘛!观战船受到的只是最轻微的拉力而已!
    水馨则再次传音,“哪怕只有海心漩涡,也还是能玩出些花样来的嘛。”
    “这个,玩得是挺大啊!”林诚思的额头,也落下了一滴汗来。
    那些本意是来相看未来郎君的姑娘们,更是有些惊慌。
    南海书院的学子,只要进了书院,那首先要学两个本事。
    其一是游泳。
    其二是挨揍!
    每个月不在学海中被拍飞两次,那简直不算是合格的学子!
    可是……大家小姐们,却并没有学习这两样技能啊!
    “这个,这些家伙事先也不说明下……”夏曦也是冷汗。谁能想到这次文比的第一次楼船战,会这么的坑呢?正正经经的文饵钓鱼不好吗?
    安元辰安慰甄婉秋,“放心,甄姑娘,船若真的翻了,不会让姑娘你落水的。”
    甄婉秋脸色难看。
    水馨都已经看了两天的文比了。当然很清楚,真正阻止船只向海心滑落的力量是什么。
    在学海之中,经年累月的往海中输送才气的成果,儒修们的心血,让学海之中,遍布一种伴生灵兽只能在学海中生存的灵兽,“学海彩鱼”。
    名字不起眼,却真真切切都是天生灵兽。
    以文力才气为食。
    学子们往海中扔下诗文,或者在船上弹奏乐曲,只要有足够的文力才气,或者有足够的意境,都会引得彩鱼前来。
    在这些彩鱼将文章乐曲的文气消化完之前,就像是咬住了鱼饵却又在不停挣扎的鱼,就成了船只的“船锚”,会将船拉住。
    至少,那些独人小船,是不可能将学海彩鱼钓上来的。
    楼船却不同,楼船的体型大,彩鱼的体型,一只却不会超过两米长。这样的彩鱼,是不可能拉住楼船的。
    于是结果就相反了。
    只要有相应的技巧,楼船是可以把彩鱼钓上来的!
    顺着诱饵,将彩鱼钓上楼船!钓上来的越多,楼船的速度就越慢。而钓上鱼来的多少,无疑也能判定文比的胜负。
    不过,这第一场楼船战的五十人,心却是很大。
    正如之前所说,减缓船只前行速度的过程,其实就是钓鱼的过程。单人小船,因为没有钓上鱼的可能,只能听之任之,让彩鱼在吃完鱼饵之后,脱钩离开。
    楼船钓鱼,却需要在诗文乐曲之中注入更多文力,作为钓线,将鱼抓上无疑,这还掺杂了法术的应用能力。
    但是,想要翻船,就更不一样了。毫无疑问,只有在楼船某一处的拉力或者推力完全失衡的时候,才会翻船。这就代表着,不能把彩鱼钓上来。而是要始终以文力为钓线,“遛鱼”!
    控制彩鱼的进食速度,不让其脱钩。
    同时不断的“增加鱼竿”,增加上钩的彩鱼的数量。
    只有同时被遛的彩鱼数量够多甚至要远远超过其他方向的学子,才有那个可能,导致翻船!
    所以,导致翻船者胜!
    只是楼船如此大,光是观战者,加起来就有三百多人。加上楼船本身的体积,哪怕是有漩涡离心力相助,又要怎样的力量才能让船翻船?
    不过,这么一说的话,毫无疑问,又牵扯到了术数的问题。
    想要完全靠蛮力或者是才气的碾压来取胜,基本不可能。
    唯有精妙的计算,利用漩涡的力量,控制彩鱼的方向,甚至其他人的彩鱼的力量,才更有可能达到想要的结果。
    “以前有楼船战吗?”水馨心中已经分析出来要如何用文比来倾覆楼船了。
    她也看得出,林诚思两人肯定也已经明白。
    不过,似乎也是现想明白的?
    “学海里放楼船的时间不长。毕竟彩鱼也是慢慢养起来的。”林诚思说,“以前楼船的时候,与其说是文比,还不如说是文会。要么是一个班来,要么是一个文社的人过来。”
    大家一起谈诗论文,让楼船走得慢点。
    之前也真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玩法!
    “但是做得到吗?”吃惊过后,夏曦也反应过来,“想要楼船倾覆,也并不容易吧?”
    姚三郎却并不说话,只操纵着投影,在头顶缓缓的转了一圈。
    楼顶大体上呈圆形。
    但是,很明显,五十个参赛者,却都到了两侧。显然这是最基础的一点,想要将这大楼船掀翻,肯定是要从两侧下手,比较容易!
    水馨总算看到了纳兰敬晖两人。
    站在他们不远处的,就是那个筑基的玲珑心玄修。
    不过,这三个人却很安静,不像站在船另一边的人,看着其中的七个儒修,所有人都能从他们脸上那跃跃欲试的表情上看出来这是铁了心要搞事啊!
    不管茶馆中的人怎么想,文比一旦开始就不能被打搅。观战者们就连楼船顶层都上不去。只能纷纷觉得自己上了贼窝。
    更悲催的是,楼船的前进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
    顶层的学子们,已经开始各显神通。
    琴声、萧声、歌声、念诗声、诵文声……纷纷响起,杂而不乱。毕竟所有人都收束了声音,增强自己的吸引力。若非是那个菱形的晶体,只怕在茶馆之中,也不可能听见。
    到底不是真正的文会。
    不可能你一首诗我一首词的排队展现。
    当五十个人同时出手的时候,目标不明确一点,甚至都不知道该去听谁的。
    何况,现在的茶馆内,也没有几个人,有那份耐心和细心去分辨、欣赏。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像水馨几人那样,克制的传音。
    嗡嗡的讨论声,夹杂在投影投射的声音中中回荡在茶馆内,让声音变得更为混乱了!
    只有少数人,还保持淡定。比如说那位姚三郎,就始终很淡定的操作着投影,甚至,在混乱之中,还微微扬起了一点儿嘴角,露出了一份若有所无的笑意。
    越发显得人风姿卓然,气度无比。
    不少在座的小姑娘,都是将目光投注到他的身上以后,才显得安定下来。只是,脸上又多半要露出暗淡哀怨之色。似乎都在埋怨自己没有先天天目,配不上这样的大好儿郎!
    自然,夏曦和林诚思也注意到了。
    夏曦摇头感慨,“姚三郎还真是……”
    话音未落,仿佛终于有人从投影之中找到了足够的证据。一个书生大声讥讽,“原来是歌云社的那几个疯子!想要出头想得疯了,都不知道量力而行这几个字怎么写了!”
    又有书生附和,“不错,大家不用惊慌!那些家伙想得虽好,楼船却不是那么容易倾覆的!”
    其他人听见这番议论,再看看楼船的体积,纷纷觉得靠谱,于是安静下来。倒是又多了几个讨论诗文乐曲的声音。
    水馨在心底摇头。
    她没有将感知集中在顶层,却始终感知着整座楼船的情况。哪怕是将剑元全部压制了回去。她的身体本能都能告诉她,这艘楼船的周围,暗潮汹涌。
    那所谓歌云社的几个人,想来已经对相关的本领练习了许久。在他们的那一侧,有着诸多的彩鱼,已经上钩。而那个箫声,毫无疑问,已经渐渐将那些彩鱼的行动理顺。声音就仿佛是鱼线,牵着那些彩鱼走!
    可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那个站在另一边的玲珑心,却也不是弱者。
    若只是单论琴声的技巧、意境和表现出来的才华,这个玲珑心,无愧于玲珑心的天资,绝对是五十人中的第一位!
    何况那些诗文,清一色的是临场现做——只有现做的诗文,才会吸引到彩鱼。事先写好的……大概那份才气已经在写得时候挥霍掉了。不管是写得再好,再次默写念诵出来,对彩鱼的吸引力也极为有限——临场现做的诗文,又能好到哪里去?
    应该说,大部分人都是用诗文钓彩鱼,是制作鱼饵和甩杆的人。
    而剩下的几个,比如那个玲珑心和那个使箫的,则是遛鱼的人。
    不说配合默契,至少也是分工明确。
    只要有一定的时间……
    “族妹你会游泳么?”林诚思问。显然也察觉到了问题。
    “会倒是会的……”水馨的目光转向了清浣抱着的花盆。
    林诚思顿觉无奈。
    你说,谁会在观战的时候,还抱着盆花呢?这可是灵植,封到储物袋或者袖中的话,拿出来也就只能看是否能入药了。想要再种回去大抵是不可能的。
    再说,光担心灵植干嘛?
    会游泳,不见得能游到岸边或者山海殿好么!
    也就在他们在讨论有没有能力游回去的时候,楼船猛然向一侧晃了一下!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随之响起。却是在“茶馆”的小圆桌上,摆上了自带茶具的看客,他们的茶具甚至是茶水,随着这猛烈的一晃,全都掉在了地上,茶水随之飞溅!
    伴随着的,更是许多惊慌失措的尖叫声。
    有些是因为楼船的偏移震动,有些确实因为被溅到身上的茶水!
    还好,这一次的晃动,并没有最终导致翻船。船身很快又平衡了。但已经没有人,再有之前的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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