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水馨这么想。
    毕竟,那始终坐在原地的道士,在听了甄婉秋这么一段没有多少说服力的话之后,居然喝了一口酒,笑眯眯的回了一句,“有道理啊。”
    ——但是到底哪里有道理?
    讲道理,金丹到了南方,不见得就能混得好了。
    毕竟从浮月界落成下界开始,修仙界的情况就变成筑基难而金丹易。当然这种难易是相对而言的——筑基变得几乎一定要筑基丹,而筑基丹这种资源基本都被掌握在各大门派手里,散修想要单独获取实在是太困难了。而金丹呢?只要筑基了,又能得到修炼资源一路往上修炼,在没了雷劫的情况下,金丹心魔劫确实是修士一个人就可能抗过去的东西。
    比起进阶之难,反而是修炼资源会更难找一点。
    而且,如果没有坚定的道心来定仙途,哪怕结丹了也可能是废金丹,没了上升潜力的那种。
    ——就好像天脊观星城那些,几乎就都能说是废金丹了。留下了太大的隐患。
    数量上看起来比万花门那个大宗门还要多不少,但水馨估摸着,万花门那些正统修炼,踏实结丹的真人,一个抗三个是不成问题的。
    总之,因为成就金丹是相对个人的事,在南方修仙界,金丹的数量并不少。
    绝大部分金丹,也都只能和其他金丹一样的分享某个灵脉的权力。
    然后自然是身份问题。
    这道士说“生于南方长于南方”,应该不是说谎。于是问题就来了。北方忌惮南方,南方难道不忌惮北方?北方过去的修士,若是筑基级别,还能掩藏一二。金丹级别,想要隐瞒自己的身份?开玩笑呢。暴露的话,不被围攻就很不错了。
    而这种事情,甄婉秋这个身份可以不知道,已经达到了金丹级别的道士可能不知道?
    不过,还不等甄婉秋继续展现自己。
    那道士一边喝着酒,一边已经继续说下去了,“原家那小子,你们那些恩怨情仇,我也懒得插手。要道士我就这么离开也成啊!道士这样的,到南边、北边,修炼得都困难得紧。你肯出多少买命钱?”
    此话一出,甄婉秋直接木了。
    就是水馨都木了。
    几个剑修更是不例外。
    这道士别的不说,那副超脱凡尘,仙气飘飘的气质还是很足的。举止也是随意洒脱。这么一开口就是买命钱……什么鬼!?
    若非原十一郎身上的防护根本就不需要他自己来启动,这会儿只怕都已经露出致命破绽了。
    就算是他现在一身防护,在水馨的眼里,其实也还是有破绽的——所以说,原十一郎有如此身世,又有如此的谨慎,想要杀他的话,不是应该让剑心过来吗?
    水馨在找到了原十一郎身上防护法器透出气息的微小破绽之中,思绪忍不住偏移了一点。
    原十一郎却到底有些能力。
    在木了一会儿之后,原十一郎的眼神一亮,“这位前辈,若是我多出些东西,能否知道,是谁让前辈来找晚辈麻烦的?”
    水馨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直接从原地跳起,将那两个嵌进了山壁里的剑修给拉了出来。再不给点治疗的话,就真的要死了。
    她也能理解原十一郎为什么对这两护卫不闻不问。
    毕竟露出关心焦虑的态度来只会坏事。
    但现在危险基本解除了,她也不介意顺手救人的——拉出来的同时,水馨还一人塞了一颗丹药。这才丢到一边不管——毕竟又不是她的护卫。
    道士的目光跟着水馨,看着两个剑修被救下来,呵呵的笑了一声,这才对原十一郎笑眯眯道,“你自家的仇人,怎能指望别人轻松告诉你呢?”
    他似乎完全忘了之前还说过让原十一郎忘掉仇恨这一类的话。
    原十一郎见他态度戏谑,顿时一脸冷漠。
    光说卖命钱,原十一郎肯定是不会出的。他还宁可在这里和道士僵持。至于其他人的性命,在这种时候哪里顾得上?能卖下他这条命的东西,给了也是削弱他自己的能力啊!这简直就是犯蠢好吧。
    道士也不着急,一口一口的喝着酒。
    甄婉秋焦急的看着原十一郎,转头又对道士道,“这位前辈,您又何必急于一时呢?若是说,说放过郎君要条件的话……”
    甄婉秋一脸努力思考的表情。
    水馨好奇的看着她——讲真,以甄婉秋目前的身份,又怎么可能有能打动金丹真人的东西?
    甄婉秋果然纠结着想不出来,求助似的看着原十一郎。
    水馨摸摸下巴。
    看到这儿,她又觉得人不是甄婉秋请来的了。毕竟甄婉秋这表现,远远谈不上英雌救英雄,甚至有点儿想要让原十一郎服软,保住他也保住她自己性命的感觉。换句话说,为她自己。
    毕竟这倒是一击就击飞了两个护卫。
    若真杀了原十一郎,会放过其他人么?就是愿意放过,甄婉秋这小身板也跑不掉啊。
    原十一郎被甄婉秋看得,倒也确实是有些动容。只是他依然不愿意服软而已。
    水馨忽地笑起来,看向那道士,“这位道长,我们可以走么?”
    道士想了想,挥挥手,“走吧走吧!”
    原十一郎顿时听懂了。
    不管“木头”是因为什么,在这时候主动问要不要离开。这个道士会让人离开,本来就不想杀人灭口!若真想以雷霆之力杀了他,又怎么可能会让这几个旁观者离开呢?以他的实力,要杀他是会引来高手的时间问题,杀几个引剑和一个凡人,又需要多少力量?
    “阁下到底意欲何为?还请不要戏弄晚辈,尽管明言。”
    原十一郎的语气平和了许多。
    “哦?被发现啦?”道士哈哈的笑起来,却并没有回答原十一郎的问题,而是站了起来,飘飘摇摇的以之前那快速却不超过筑基级别的速度,向北方走去。
    只留下了最后一句话,飘荡在夜空中,“原家小子,莫要北上!若要北上,后果自负!”
    ——看起来竟然是虚惊一场!
    可这样的“虚惊”,却是在原十一郎和其他人的心底,都留下了深深的惊悸之感。这道士到底是好心前来警告的,还是看到原十一郎的防护而打消了原本的想法而改做警告,事实上仍然是敌人?连这个,都无法分辨清楚。
    原十一郎现在是身上防护齐全,还敢说硬抗金丹的攻击一段时间。
    但只要他北上调查,终究会遇上事,身上的宝物终究会消耗。越是消耗就是越弱。他本身的实力,还是有些不够的。只要他身上的防护弱了下来,面对金丹,还能有现在的底气吗?
    就是现在,原十一郎也损失了两个忠心能办事的护卫。
    四个外聘的剑修,晋鹰从说出那一句话之后,就可以说已经没法用了。就是另外三个,若不是害怕离开之后
    原十一郎看着那道士的踪影消失在了月色中,脸色阴沉的走向了两个剑修。两引剑攻击一个早有准备的金丹,实在是非战之罪。原十一郎没法怪罪他们,这样的结果,却真有些不好受。
    甄婉秋走到原十一郎身边,低声劝慰,“车中防护甚好,并无颠簸之感。明日赶路将他们放置在车上,等到了龙泉府,找个地方安置就好。”
    原十一郎轻哼一声,扭头看甄婉秋,“你还愿意和我一起北上?”
    “婉秋是公子的妾室,只要不是郎君弃了婉秋,郎君去哪儿,婉秋自然都是要跟着的。”
    原十一郎沉默了一会儿道,“父母大仇未报,若有危机,我必然以保护自己性命为重。这件事必须要先说清楚了。”
    甄婉秋道,“既然跟随郎君,这一点自然早已经知晓。只要婉秋不死,还请郎君兑现诺言便是。”
    “好。”
    他们两人的聊天,并没有避开旁人。
    水馨在一边听见,这才有些恍然。
    甄婉秋也许最开始是摆出了“倾慕郎君彩才华”这种姿态,但在她所不知道的时间里,甄婉秋已经“暴露了真实目的”,而原十一郎觉得那合情合理。所以原十一郎才愿意带着她,并且一定程度上相信她。
    利益比感情更可信?
    就不知道甄婉秋所求承诺是什么了。
    和甄婉秋达成一致意见之后,原十一郎扭头对另外四个已经出了营帐的剑修道,“我们的合约上确实没有说,你们要帮我对抗金丹。但好像也没有说,你们可以因为尚且不确定的危险,就此离开。”
    晋鹰的脸色看起来最糟糕。
    原十一郎说的是事实——那道士也有可能只是来警告的啊!要说这是“确定的危险”,还真是说不过去。
    还好,原十一郎并没有咄咄逼人,只是看着这四个剑修道,“你们与我一起北上。只要遇到了金丹级别的力量要对付我,你们可以不用像之前那样呆站着了。你们可以就此离开,我认可你们这样算是完成和合约。但在那之前,你们依然要听命行事。”
    万成林轻咳一声,“当然!”
    他之前是被吓住了。
    毕竟在之前遇到的时候,他可是说那个道士“神神叨叨”啊!事实证明,这道士就算没有观运之法,但本身就有让他们的旅途变得糟糕的实力!
    但是,那道士似乎是真的完全没有计较的意思。
    不去攻击他,就一点事都没有。
    万成林缓过来之后,顿时就觉得之前的表现有点丢脸了。
    剩下两个剑修,叫做孙尧和孙绍的两个族兄弟,对视一眼之后,也都点了点头,表示任何。只有晋鹰的表情阴沉,没有认可的意思。但限于合约的约束,他显然也没有办法就此离开。
    毕竟能跟着原十一郎离开曲城,合约是在曲城官衙备案了的。
    否则,他们这会儿根本就不可能离开。
    原十一郎稳住了局面,才又看向了水馨。
    说实话,原十一郎都弄不清楚,水馨之前那是真胆大想要确认能否离开,还是为了提醒他。
    “我反正也要北上的。”水馨拍着小白道,“而且我也有些保命的法子,否则早就死啦。”
    原十一郎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水馨这才摆正了脸色道,“我不知道你的仇家是怎么回事。但我既然得到了仇家的消息,总不能半途而废。现在离开你们当然轻松,但是看情况,范阳府已经成为是非之地的话,龙泉府和金峰府也未必就好到哪里去。我在范阳府虽然也有熟人,但终归是人手不够,势单力薄。”
    言下之意是——保不定你们的力量可以借用一下啊!
    原十一郎掂量了一下。本来他并不怎么关心“木头”的仇人,她也是不愿意说的样子。现在显然不同了。
    “敢问,木头姑娘的仇人,能否说上一二?”
    水馨轻哼一声,“恶心的人物。我现在已经相当怀疑,范阳府那边发生的事,保不定就会有他们的手笔了。否则,他们跑到中云道这里来做什么?又不能提升自己的实力!”
    虽然水馨依然没有说出详细。
    但原十一郎依然能感觉到,水馨这些话,应该真实无虚。心中微微一松——也许这就是个可以结盟的盟友呢?
    他不知道,除了南方的那个组织之外,在北方,他原十一郎杀父母的仇人,还真有可能和水馨的杀父母的仇人是重叠的!
    因为出了事故,原十一郎也无意再做休息了。
    很快就将山上散开来的马匹给召唤了回来,又收拾好了车马,再次上路。而且这一次,他甚至不惜给马匹喂丹药,这让他们在这一天的傍晚,就到了龙泉府的府城龙泉。
    但这一次,水馨肯定没法照着之前的法子,绕城而过了。
    龙泉府的府城封闭,百人百人的军士,骑着战马,不断的绕城巡逻。显然,龙泉府是出了大事!
    就是原十一郎,都已经没法入城。
    还好,龙泉府的事故倒是很容易就打听了出来——龙泉府赖以命名的龙泉,被龙孽污染!而且,城中出现了大面积的龙孽中毒!
    龙泉府的平民百姓,已经倒下了将近四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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