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登科,尚可喜藩下中军,负责打造舰船,暂管水营;徐国隆,水师总兵,梁标相被林察、陈凯击杀后红旗海盗之首;许龙,潮州土寇,降清授潮州水师总兵。

    乍看上去,无论是盛登科,还是徐国隆,都比许龙这个土寇要高大上一些。但是,真正给予陈凯如此巨大震撼的却依旧是这个从在潮州起就与明军对抗到底的土寇首领,而非是什么盛登科、徐国隆之流。

    原本得到消息,说是尚可喜南下后许龙被派遣到了惠州沿海,配合苏利进攻潮州,但是陈凯几次往来于广州与潮州之间,都没有遭遇过其人,潮州方面明军也没有与其碰上面过,甚至就连林察也没有发现过许龙的踪迹,以至于他一度把这个家伙给忘在了脑后。

    可是到了现在,他才突然意识到,梁标相的死,引发了一个新的连锁反应,那就是清军水师在珠江水面上的实力被大幅度削弱,所以很可能就是因为这个,许龙才从惠州沿海消失,才会出现在了广州的地界,才会在现在这个紧要的关头突然出现在了他的眼皮底下!

    三支清军水师,加一起才只有两百多条大小战船,论总体实力,可以说是连给陈凯擦鞋都不配。但是问题在于,此时此刻,陈凯带来的舰队全部都在忙着转运广州百姓,林察、洪旭,就连周瑞的舰队也载满了百姓,此刻吴文献和殷志荣这两支被他派到东江河口去堵截清军的广州水师已经逃了,就剩下周瑞的百来艘满载着百姓的军舰还在与清军水师战斗。

    这意味着,很可能,他接到的下一个消息就是周瑞全军覆没,清军水师逆流而上,将他、将广州的这些百姓全都堵死在广州码头和河南岛上!

    “抓紧一切时间,把码头上的百姓都运到河南岛上。告诉岛上的百姓,能够自行逃离的就先自行逃离吧,水师可能暂时顾不上他们了。”

    说过了这番话,陈凯的眉头紧锁。他千算万算,把所有的情况都算计在内了,可偏偏还是把这些残兵败将给遗漏掉了。现在,尚可喜把这些鸡零狗碎的东西拼凑在了一起,反倒是形成了一支足以将他的一切努力掀翻在地的力量。

    命令送达到河南岛上,当即便引起了一阵百姓的惊呼,随即好容易维持住的秩序便再难控制,成批成批的百姓开始竭尽全力的向着河南岛的另一侧赶去,试图从那里渡过珠江。

    局面已经开始失去控制,唯独庆幸的是,起码码头这边还在按部就班的登船、驶离,河南岛上的那些人心惶惶的百姓在明军的虎视眈眈之下,也没有敢把目标选择在了这些来往于码头与岛屿之间的小船上面。

    陈凯沉心定气,试图恢复往日的镇定自若,但是随着一滴冰凉点在了他的手背上,陈凯先是一愣,当即便倒退了几步,才勉强撑住身体。可是心中的震惊,却还是让他直接呆立在了当场。

    “杀人十八甫、填尸六脉渠。下雨了,老天爷,这雨就不能不下吗?!”(注)

    ………………

    南沙,妈祖庙打着郑家旗号的舰队顺流而下,停靠在这左近的各个码头,将一船又一船的百姓暂且放在了此地。江面上,清军水师分别打着盛登科、许龙和红旗海盗大旗的舰船却像是狼群一般,围着明军舰船就是不断的炮击,甚至就连跳梆都已经不屑去做了。

    明军闽安侯周瑞的舰队还在殊死抵抗着,这不可避免的分走了清军水师绝大多数的精力,奈何周瑞的舰队也是满载着百姓,吃水深、航速也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影响,饶是周瑞手段百出,但却依旧是在顾此失彼中不断的有舰船被损毁,乃至是击沉。

    周瑞的座舰,是一条投效郑成功麾下后才在潮州建造的水艍船。论块头、说炮位,讲兵力,对上清军水师的那些大小舰船,甚至连炮都不用开,水兵也犯不着冒险跳梆,只要一头撞过去,就足够将那些小家伙们撞散架了。奈何,船上俱是百姓,航速上实在吃亏,周瑞也只得指挥着舰队来回来去的在江面上磨蹭,凭火炮轰击着任何一条进入射程的清军战舰,杀伤却实在微乎其微。

    洪旭的手里还有些武装商船,但是问题在于现在清军已经把他们的舰队堵死在了这片水域,甚至就连码头,也被不少随后抵达的广州商船、渔船堵了个水泄不通,就现在的处境,实在没办法摆脱困境,只能一点点儿的被清军水师消耗干净。

    眼见于此,周瑞只是稍作犹豫,便下达了一个让人难以想象的命令。接下来,周瑞所部呈单纵队排列的明军战舰纷纷下锚,并且将风帆拉了起来,失去了风力,又与水底的泥沙固定,战舰很快就在波涛中停了下来。

    “周瑞疯了,这不成靶子了吗?”

    南沙码头上的洪旭不敢相信,远处的许龙、徐国隆和盛登科等清军水师亦是完全没办法想象此刻发生在他们眼前的这一幕。但是到了下一刻,许龙第一个便意识到了周瑞的意图所在,他就是要用他的这支舰队堵住清军直接冲向南沙岛妈祖庙中转站的去路,同时作为靶子,死死的为身后洪旭的舰队挡住清军的炮弹,为其争取时间调度码头上的舰船。

    “把小船放下去,让那些不会水的百姓上船,会水的壮丁壮妇都给老子留下来。”

    说罢,周瑞拔剑在手,一脚踩在了船帮上,对着远处的清军水师便怒喝道:“老子是闽安侯周瑞,今天,咱们就在这跟那些狗鞑子决一死战!”

    ………………

    与此同时,广州城外的码头上,冬雨稀稀拉拉的开始滴落下来,并且越下越大。似乎,就连那两重城墙背后的火光,也开始渐渐的不复方才那般强盛。

    “参军,要不要再提醒羽帅、张帅他们一次?”

    “不用了,他们会拼死守住城墙,直至战到最后一兵一卒,我信得过他们。”

    陈凯猛搓了几下脸,再抬起头来,剑眉倒竖,双眸中喷薄着的怒火仿佛将周遭淅沥沥的雨水都蒸腾了一般

    接下来,陈凯选择了张月、李建捷他们前不久使用过的码头,调集了一批小船过来,又把原本交给了林德忠那些桶装的火药和桐油也都调了回来,用油布或是油纸盖好,直接装载在了小船上。

    “现在,我陈凯,需要一批会水的志愿者,陪着我一起去死!”

    注:黄佛颐的《广州城坊志》引用清人方恒泰《橡坪诗话》的记载:“城前后左右四十里,尽行屠戮,死者六十余万人。相传城中人士窜伏六脉渠约六七千人,适天雨,渎溺几尽,其所存仅二人,双门底刘中山其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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