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卓忙揉揉眼睛,站起来跟着这个人走着。

    但他刚走一步,就感觉脚下的船动了起来。他惊讶之下顾不得礼节,喊道:“这船是要开么?”

    “这船自然是要开。昨日在上沪休整一日已经足已,今日为何不开船?”他没想到面前这人竟然回答了他的问题。

    “可是,那草民怎么回去?”萧卓也顾不得惊扰到大官了,又道。

    “放心,你会被放下船的,等到了下一个停泊的城池。”那人看了看萧卓的脸色,明白他想说什么,又道:“等召见过你后,你也不用返回上沪市舶司,去办交待给你的事情就好。”

    “交待给我的事情……”萧卓沉吟着:‘这个要接见我的大官还有事情要交待我?会是什么样的事情?’

    他一边想着,一边跟随这个人走着。没走多久他来到甲板的一处,抬起头见到一男一女站在甲板的边缘,遥望着外面的风景。他还注意到,这一段甲板十分奇怪的加装了护栏。不仅如此,这一段护栏还是纯铁打制,用特殊的工艺浇筑在了甲板上,除非是船散架,要不然这一段护栏就会牢牢的定在那里,保护看风景的人。

    带着他来的这个人走过去,小声和那一男一女说了什么,那男子也说了什么,随即转过头来,看向萧卓,并且拉着那女子走了过来。

    ‘哎,这人不是两年前皇上来上沪市舶司巡视,和提举**一起在市舶司内转悠的官员么?看他这个派头,是当上大官了?还能带着女眷上船?’萧卓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人,心里想着。

    等这人走近,萧卓马上跪下说道:“草民萧卓,见过大人。”虽然不知道他的品级,也不知道他的名字,但跪下称呼大人总没有什么错。

    但是他随即听到一个声音道:“大胆,见到陛下竟然如此无礼!”

    ‘什么!这是陛下!’萧卓惊讶之下抬起头死死的盯着允看。

    允挥手止住了王喜要脱口而出的斥责之声,饶有兴致的盯着萧卓看。观察一个之前不知道他身份的人在知道他身份一刹那的表情是允的爱好之一,特别是他很少在不该知道他身份的人面前显露身份,去年全年没有一件这样的事情发生,这使得他很少能够实现自己的这一爱好,所以此时盯着萧卓看个不停。

    一直到萧卓反应过来自己这样做非常失礼,低下头去又狠狠地磕了三个响头,说道:“草民萧卓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请陛下恕草民不敬之罪”,允才收回目光,说道:“不知者不罪,你起来吧。”

    允随即坐在小宦官刚刚搬过来的椅子上,又命人给萧卓搬了一把椅子过来,对他说道:“你坐吧。”

    “陛下面前,岂有草民的座位?草民不敢坐。”萧卓恭敬的站在允面前一丈之外,低头说道。

    允也不勉强,更不废话,直接说道:“朕听闻你早年间是横行海上和江浙绿林道的人物,可有此事?”

    “陛下,草民早年因为好武艺,在江浙一带的绿林厮混过几日,也有一点儿名声,但绝非绿林人物;草民的家里确实在海上有些买卖,也曾经在前朝走私过货物,但从未在海上当过海盗。”萧卓自思在绿林厮混的经历瞒不过锦衣卫,但锦衣卫显然不可能在海上有分衙,所以如此辩驳道。

    允笑了笑,说道:“萧卓,你不必说这些,朕接受了李继迁的投靠,你以为你的过往经历还能瞒得住朕么?”

    若是正常情况,允自然不可能知道萧卓在海上的过往。即使现在已经开海了,锦衣卫的人马这几年想在海上商人的船队中安插进去地位够高的奸细也不可能:这些大商人手下得用的人都是在自家待了二三十年的人,外人短时间内爬不到高位;况且萧卓已经不在海上厮混了,就算奸细爬到高位也不一定得到有关他的消息。

    但谁让允完整受降了一支海盗呢!特别是他纳李莎儿入宫后,李继迁等人将原来隐瞒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让允详细掌握了东海上所有有名号海商的底细。

    若仅是如此,允仍旧不可能知道萧卓在海上的过往。但他在看海商资料的时候,见到名目上有嘉兴萧家,顺嘴问了问李继迁这个萧家的事情。李继迁也把所有和萧家有关的事情全部吐露了出来,其中就包括萧卓的过往。允这才知道这个萧卓不一般。

    萧卓听了允的话,顿时如同五雷轰顶一般,又跪下说道:“草民罪该万死,求陛下恕罪。”

    他在刚下这一瞬间想了许多事情。他知道大明的皇帝若是想知道,定然会知道在市舶司做买卖的这些生意人之前都走私过,不过他也不把这当回事。洪武朝朝廷不开海,走私太正常了,皇帝也没有办法全部处置。

    但明确知道当过海盗就不一样了。虽说海商海盗不分家,但其实还有那么一些船,只当海盗抢劫,从来不干海商。这样的船队就不一样了,属于朝廷的水师和其它海商都十分厌恶他们,即使现在已经开海,这样的船队也属于大明水师见一个灭一个的序列中。萧卓虽然当过正经的海商,但也曾经当过这样的海盗。

    ‘陛下莫非是要杀鸡儆猴,处置了我萧家?还是要我当线人引出那些仍旧在当海盗的人?若是后一种情形,我应该……’萧卓在心里想着。

    就在这时他听到一阵笑声,随即听皇上说道:“你大概是想朕要杀鸡儆猴,处置你萧家;或者要你当线人引出那些仍在为海盗的人吧。放心,若是这样对你,一定不是朕亲自来和你说话。朕不追究你曾经做过什么事,是有另外的事情要让你去做。”

    萧卓听到这话,马上又磕了几个响头,说道:“草民多谢陛下恩典!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太激动了。亲耳听到陛下不追究他曾经的罪过,等于他从前的黑历史一笔勾销,怎能不激动;至于允欺骗他,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君无戏言!并且就算君有戏言,也不会用在他这么一个小人物身上。

    “你起来吧,不必跪来跪去的。你这样,朕和你说话不方便。”允说道。他能够接受大臣在面见他的时候行礼拜见,但不能接受说话时一直跪着,所以让他站起来。

    萧卓又磕了两个响头,才又站起来,恭恭敬敬地立在允面前。

    等他站好,允又道:“朕要交待你的事情,是让你去联络商人,不管是大明的商人还是番国的商人都成,让他们十一月份去安南,有大买卖等着他们。”

    “陛下,请恕草民冒昧,到底是什么样的大买卖,还请陛下明示。商人都是逐利之辈,若是他们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样的大买卖,有多少赚头,定然不会多少人愿意去安南等候的。”萧卓小心翼翼的说道。

    “那朕就和你解释一番。所谓的大买卖,指的是大明征伐安南中所获得的战利品。你们可以从大明军中买下这些战利品。”允说道。

    “从大明军中买下战利品?”萧卓惊讶的问道。

    “就是如此。具体来说,……”允说道。

    允琢磨这件事已经好长时间了,为了能够节约一些打仗的开销,他决定征召随军商人。

    随军商人,顾名思义,跟随军队行进,贩卖各种日用品和食物的小商人,有时还收购军队的战利品。

    西方国家,早在古希腊和古罗马历史上就有关于随军商贩的记载,在封建时代的十字教和天方教世界,军队还未实行集**应制,随军商贩十分普遍并且被认为是军队必不可少的成员,由专人领导。在法国和其他一些国家,随军商贩常为女性。有时他们着特殊的服装,战斗期间还充当护士。在俄军中,随军商贩的地位在1716年陆军条令中第一次被确定下来。他们受辎重总监管辖。为保护随军商贩,派有专门的护送兵。物品价格由指挥部规定。根据1890年野条例规定,随军商贩在野条件下的活动由司令部警卫长实施监督。战时,按法律规定随军商贩属于军队成员。至20世纪初仍有随军商贩为军队作战服务。

    但中华不同。中华很早就建立起统一的国家,军队也早早的建立了集**应制,虽然会有一些胆子特别大的商人前往打仗的地方做买卖,但他们不被允许跟随军队前进,也不受军队保护,被当做奸细干掉的比赚到钱的商人还要多。

    允对于建立和西方一模一样的随军商人制度没有兴趣,但他仍然觉得随军商人是很有必要的。

    军队在打仗时会得到许许多多的战利品,但是因为不易携带,很多东西只能被丢弃和毁坏,只有一些金银细软得到保存。但若是有了随军商人,很多东西都可以贩卖给他们,不仅士兵能得到额外的好处,朝廷也能省一些钱依照规定,一部分缴获的战利品要上交。

    同时,允还打算通过打仗时贩卖安南人为奴减少安南人的数量。将俘虏的安南人全部屠杀固然可以,但是允总觉得这样不好。安南总归是和大明最像的国家,安南百姓也和大明百姓最相似,屠杀一部分以震慑当地人可以,但都杀掉太浪费了。所以他打算将其余的战俘在打仗时卖掉,既可以减少安南人、尤其是壮丁的数量,也可以弥补朝廷的开销。

    这样的事情只能在打仗的时候做,不能等停战后再做。打仗时不论对敌方做什么,都可以理解不会有太多人挑刺;可等仗打完了,再做这样的是定然会有许多人指责。

    并且大明不是要把安南当做殖民地,而是当做本土来经营,仗打完后出于安抚当地人的目的也不能做这样的事情。所以允只能在战时让随军商人收购战俘。

    而且允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让打仗变成一项赚钱的买卖。从宋代已来,华夏打仗就变成了一件完全没有收益净赔本的事情,历代的皇帝之所以都不愿意打仗,除了担心能征善战的武将造反外,也有打仗的开销太大又不能回本的缘故。等打仗变成了一件赚钱的买卖,后来皇帝打仗的积极性将大大提高。

    萧卓听了允的解释,低头不语。允和他说的这个话实在太出乎他预料了。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个皇帝会和他说有关于贩卖战利品的事情。在他的印象里七品以上的官员都不说这样的话了。难道皇帝陛下这样直白的说话,不会引起百官的弹劾么?

    不过他并未在这上面思考多久。皇上会被官员的奏折淹没也罢,不会被淹没也罢,和他关系不大。他甚至连此事是否可行都没有考虑,马上答应道:“陛下,草民下了船后,马上去找臣所认识的商人,让他们十一月份前往安南做这个大买卖!”

    就算陛下的这个想法不成,只要卖力为皇上效力,他也绝不会吃亏。能让皇上看在眼里比什么都有用。

    允也马上赞许他道:“那此事就交给萧卓你了,只要你为朕效力,朕绝不吝惜赏赐。就是世袭的官身都不在话下。”

    “草民必不辱命。”萧卓顿了顿,又道:“可是陛下,若是其他商人要草民证明此事,草民该如何做?”

    允早就预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从身上拿出一张写有字的纸,让王喜递给他说道:“你拿着这个,必能取信于其他的商人。”

    萧卓只看了一眼就说道:“草民明白了,有此物品,足以取信其他商人。”

    允又交代了他几件事情,最后说道:“你务必不能和商人说是朕交待你的这件事情,你可明白?”

    “草民明白。”

    “那朕没什么事情了,你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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