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辅听了他们不太可能是诈降,竟然略有些失望。他刚才在想到他们可能是诈降后,还想着将计就计呢。

    不过他随即回过神来,继续与沐晟讨论如何攻克多邦城。可他们并无什么好办法,谈论了半天也没什么结果。

    张辅于是转换话题道:“沐侯爷,末将刚刚想起一事。有几个胆大的商人跟随末将率领的先锋军来到此地,沐侯爷所部将士要是有什么个头不太大的物品,可以卖给他们。”

    听张辅转换话题,沐晟也随之说道:“我还以为李坚设立的随军商人不会有几个商人响应,就是响应也是在已经安定下来的地方,比如坡垒关、富令关这样的地方,还真有商人敢跟随大军行进?不怕被当成安南人的探子除掉?何况行军打仗的时候谁还注意保护他们?怕不是有性命之忧。”

    沐晟虽然打仗手艺一般(当然现在他自己还没意识到),不过对手下的将士还是很好的,不许任何武将克扣军饷,同时对武将们私下里做买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深得将士爱戴;对于能让士兵们得到好处的随军商人制度也很支持。

    不过他对于这个制度能不能起作用半信半疑,所以问道。

    “富贵险中求,总有胆大的要赚这份钱。等到地方安稳了确实安全得多,但来挣钱的人也多,钱就不那么好挣了。”张辅说道:“何况……”他说道这里,忽然住嘴不说。

    沐晟心下疑惑,却并未马上问出口,而是又与众人说了几句话,朱楩看着天色已晚让他们各自回去歇息的时候将张辅留下问道:“刚才你说‘何况’,为何停住不说?”

    “这,”张辅刚才其实是失言了,可此时沐晟询问朱楩也在一旁看着,不能不答,只能说道:“跟随末将而来的三个商人各有仪仗,并非是普通商人。”

    “其中一人与蓝帅府里得用的下人是亲戚,另一人论起来是曹国公的同宗;最后一人关系最厉害,据说是宫里一位女官的家人。虽然他们只是商人,可打仗的时候刀枪无眼还罢了,平日里若是无故死了也是麻烦事,我还不得不找人保护他们。”

    “还能这样?”还没有想到过如此高级的官商结合形式的沐晟很是惊讶。

    “这明显对普通的商人不公平,对国家也没有好处。”朱楩说道。他身为王爷,又有封地,自然会从国家的角度考虑问题。

    张辅叹了口气,说道:“岷王殿下,沐侯爷,这些商人虽说和蓝帅与曹国公有关系,但已经是七扭八歪的关系了,陛下就算知道了能怎么办?何况这并非是蓝帅或者曹国公指使,而是他们自己来做生意,为了平安主动拉关系,也怪不得蓝帅或者曹国公。”

    朱楩与沐晟一想也是这个理:他们都是在地方上待了好久的人,知道除了卖针头线脑的小商人外,普通商人谁不贿赂官员?即使当年太祖皇帝还在的时候对贪腐那么严厉,也不能阻挡商人们行贿官员收钱,只不过更加隐秘而已。

    朱楩叹了一口气,让张辅退下了。

    第二日一早张辅起来,让士兵们吃过早饭后开始建造其余的营帐,自己则带着卫兵坐上小船来到河中间,先看了一眼正在与安南水师交战的大明水师,随后举起千里眼看着对面的多邦城。

    多邦城的历史并不悠久,大约在陈朝才出现,但那时也不过是一座小城,用来向过路的商旅之人收税而已。

    胡季犛主政后一直担心大明会为陈朝主持公道,尤其是他废掉一位国君另立他人、导致朱元璋绝其朝贡后,所以大规模扩建多邦城,将城池的面积增加十倍,城墙从不过一丈多高增加到五六丈高,从几尺厚增加到了两丈多厚,还特意在临江的北面修建了伸出去的城墙。

    同时士兵的守备也十分森严。张辅举着千里眼看过去,只见每一段城墙都有数人在把守,并且不时换岗,可见城内的士兵充足。

    ‘河上打下木桩渡河无法携带火炮、冲车甚至脚踏弩,在沙滩上列阵的时候根本无法对付安南人的大炮,除非是像羽林左卫这样的精锐,否则根本不可能在沙滩上列起阵来。’

    ‘即使几个精锐的卫所完成列阵,也能对付安南人的火枪,但等众人到了城附近要攻城的时候,没有足够的攻城器械也不难以打下多邦城。’

    ‘若是安南人没有枪炮就好了。木排虽然承载不了多少重量,但搭在几架云梯还能做到。若是没有大炮,于半夜渡河在沙滩上列阵,仪仗兵多同时攻打数面城墙,定然能让安南人顾此失彼一举攻破城池。’张辅叹道。

    他放下千里眼揉揉眼睛,又让船工划船沿着江面行进。只见江南近岸的江面不时荡起波纹。恶补了一番行船知识的张辅知道,那是因为江面下有物品挡住了水流,被挡住的水向两侧流去,是以荡起波纹。

    同时,岸边也多有绿树垂荫,虽然不时有一条条普通百姓开辟出的羊肠小道显现出来,但显然不能让大军进出。

    “老人家,对面的逆贼到底让人打下了多少里的木桩?这沿岸的树林,到底延伸了多远?”张辅问船工道。

    这船工今年四十多岁,乃是安南人,家里世代在这附近以渡人过河为生;大明的军队打过来后军纪还不错,虽然有少许强抢民女、抢劫民财之类的事情发生,但他们家穷他儿子的媳妇长得也不好看,既没有能让人劫的财也没有能让人劫的色,所以对明军也没什么愤恨之情,在沐晟手下的武将赏赐了他十两白银后,更是整日非常积极地为明军效劳。

    此刻这船工听了翻译的话后,叽里咕噜说了一通,那翻译对张辅说道:“参将大人,这人说安南人在南岸定下的木桩足有七八十里,从白鹤向西北、东北方向都能延伸近四十里。”

    “南岸的树林更是绵长,沿江三四百里都是茂密的树林,虽然有一些小渡口能渡人过河,但都是小路,咱们的大军这么多人根本不可能从这样的小路过河。”

    张辅听了翻译的话,皱眉不语。依照这船工的话,根本不可能在其它的地方渡河,若要进攻江南,只能从多邦城前面的沙滩这一处。可是无法带着攻城器械渡河的话几乎不可能攻下多邦城,数万大军就会被堵在沙滩上。

    张辅很想找出进攻江南的法子让大军成功南下。他虽然不在乎其它人对自己的目光,可陛下相当于对他有知遇之恩,他不能让其他人质疑陛下的眼光,所以想通过在这一仗中好好表现向大家证明自己无愧于参将之职,皇上的眼光是对的。

    可是他让老船工操船在江面上来回转了一个多时辰,好几里水路,都没有发现好的办法,只得又看了一眼正在南岸与安南水师交战的大明水师,返回营寨。

    又过了一日十一月十三日下午,蓝珍带领数万大军来到白鹤。蓝珍来到这里的时候是白日,况且毕竟身份不同,把守营寨的人在查验过信物后就打开营寨大门让他进来。

    蓝珍亲自安排士兵分别住进营帐,又吩咐几个参将安排士兵们吃饭,自己来寻沐晟。

    待二人见到后序礼完毕,蓝珍就急不可耐的问道:“殿下,沐晟,大概的情形张辅已经写信给我说过了,我就问一句,这多邦城当真如此难打?”

    “蓝珍,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这里的地形本就十分险要,更兼安南人在南岸打下木桩阻隔船只,又在城头布置了大炮,绝非能够几日内攻下的。”沐晟说道。

    “夜战不成么?夜晚…………”蓝珍问道。

    “我前几日晚上曾经这样做过,派出去了一个卫,回来不到两千人。”沐晟说道。

    “蓝珍,此地确实易守难攻,我也反复查探过了,绝非短时能够攻下的。”朱楩也说道。张辅的地位低,此时没有他说话的份,但从他的表情也能看出与沐晟和朱楩的意见一致。

    看到张辅也如此,蓝珍只得叹了口气不再询问。张辅的求战之心还在他之上,经过这些日子的了解他也觉得张辅绝对有大将之才,连张辅都赞同沐晟的意见,可见确实一时难已攻下。

    “若是要清除南岸的木桩,需要多久?”他开始考虑稳妥的办法。

    “不好说。”沐晟脸色不太好看的说道:“每日白天安南人的水师都会坐着恰好能通过木桩的小船在江面上巡视,若是咱们的人不靠近木桩他们也不会过来,只要咱们的水师靠近木桩他们就会过来阻止。”

    “我带过来的水师不惯操纵这样的小船,对上安南水师输多赢少,根本不能很快的清理木桩,只能在大船的支援下从最北面一点一点拔除木桩。依照现在的情形,怕是要三五个月才能清出一条能让大船通过的水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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