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苏通性子太硬,王景不会做出这种事,他甚至想不起来当时自己是怎么想的。现在一看到床上昏睡的人心头就闷闷的,说不清为什么,但有一点他却感受很深,这一次是他过激了,无意反驳,任连霄说个痛快。

    但也只是让连霄说着,根本没有心思听进耳里。

    好一会儿之后,王景才懂了连霄轻悠悠的叹息“你最爱的是你自己”是在责备他,对连霄描述的“为了他”,只觉得雾里看花终隔一层,虽很美妙,却很模糊。

    连霄搭上王景的脉,片刻后,松开手,“看来下蛊的人还不够狠,并没有要你的命!”

    上一次提到下蛊的人时,王景还有些苦涩伤痛,但现在却完全没有反应,连霄满腹疑云的望着一脸静默的王景,看来从王景这儿下手查,是查不出所以然来了……

    连霄思量权衡了一番,抬手就是一根针扎进王景身体,王景登时呕出一滩黑血来,“回去休息一天就好了。”

    王景却因为连霄一句“下蛊的人还不够狠,并没有要你的命”的结论,彻底的陷入了疑惑之中。

    云图想他死,在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已开始。这一次不是个好得不能再好的机会,为何他手下留情?

    “我叫你走,你没听到吗?”连霄不悦至极,顾不得还有什么计划不计划,被怀疑不怀疑,此刻已是忍无可忍。

    王景愣了愣,低眼看着苏通,抬起头来望向连霄,“连霄,我没开口求过你,这一次,请你,务必救他一命。”

    连霄背转身,别开眼,负手立着,“求人不如求己!我还想求求你,能否高抬贵手,莫要枉害人命?”

    王景听得出连霄是真的怒了,对如此怨怼责备的话,也不去计较,静默的起身离开,从连霄身后走过时,轻不可闻的说了句,“这算是最后一次,我答应的我会做,你也可以早一日脱离这种既看不惯又不得不忍耐的日子……”

    这一番话,哪儿是什么请求,分明是交易,而且是强买强卖,连霄这一次不答应也得答应!

    承诺的三件事,三年了都没践行一件,本以为,那一定是遥遥无期的,所以根本就没将“结束”放在心上。

    而这短短的三日,竟然都这么了了?太快了,快得让连霄有些措手不及,快得他此刻必须得拒绝,才能继续留在云烟……

    连霄面色发青,身后的手交握捏着,这一颗心受够了,他想走也恨不得立刻就离开,但他又不能走……

    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

    过去的三年不过是一头受了伤的老虎在养病。而现在,老虎已经醒了,越来越清醒,深谙如何操纵玩弄人命……

    说云烟草菅人命那也是轻的,那这个主子又能好到哪儿去?他忘了,大意了,轻率了,被那沉静的表面蒙蔽了眼睛。

    王景已经走到了院门口,突然顿住脚,听着耳边传来连霄的声音,“先别跟他说,我自己来。”

    王景静静站了片刻,走出了这个小小的院子。

    连霄的耳边,传来了一个字,“好。”

    此刻,连霄才慢悠悠的转身望着空空的院门,“你若不醒,我或许还一直认为你是为情所困的可怜之人……这下子,我倒是清醒了……”

    苏通迷迷糊糊地从床上坐起身,屋子里静得出奇,只有淡淡的药香味儿,不浓不淡,能让人静心宁神,可一身的痛,没有一丝缓解,一想起这么痛的原因,浑身汗毛倒竖,发白的十指狠狠的陷进被子。

    连霄进来时,只看见床上的人微微颤抖着,目光呆滞的望着床帐,连霄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轻啄了一口气平复心底的怒火,缓缓走过去,“你醒了……”

    苏通浑身一震,扭过头惊惧的望着他。

    连霄站得有些远,一脸和善的看了一眼苏通,将手中盛药碗的托盘放在榻上的矮方桌上,转身慢慢走近苏通,“感觉好些了吗?”

    苏通高度紧张的神经,在一连串和善并不具攻击性的言行里,有了几分松动,但仍是戒备的望着连霄,死也不愿意开口说话。

    连霄装作什么也没看见,顾自扭过头,指了指外头明亮的天色,“今日,天色怡人,很适合看下雪,你若是想出去看看走走,心情定会好一些。”

    苏通闻言,一双眉动了动,瞥了一眼连霄,一身的白色,跟那让人窒息压抑的黑色完全不一样,他得救了吗?还是这个人也是他的人呢?

    连霄又转身从托盘里取过一粒青黄色的香丸,放进香炉里,“这叫清宁,用甜菊叶、薄荷叶、菩提子花、野菊花、荷花调制而成,味浅甘润,不若檀香闷人,能散心静气……”

    连霄对药理之道的熟稔,令苏通的戒心又放低了,但他还是不愿意说话,歪着头望着外头刺目的光,恍惚失神。

    “你是急怒攻心才会逼发体内的蛊毒,这会儿,应该大体好了。”连霄放好了香,回身端了药,递给苏通时,却看见他脸上挂着泪,眼中含着泪,望着落进窗户里的一束光。

    连霄沉默了一阵,将药递过去,“你中的毒,不适合动武,也切忌怄气发怒,我会找到解法,你无须为此伤神。”

    苏通依旧不说话,安静得连霄心底有些发慌,甚至着急,他这样不往外发泄,全往心里去,熬不了多久,就能把这身子累得更不成样子。

    他与非木不一样,非木受此奇耻大辱,不一一还回去绝不罢休。而他,受了好像就这样认命了似的,连霄一有这样的感觉时,也不知道该说这个人太仁慈了,还是太心软了,令人发指的罪行,他好像一点也不在乎。

    若是胆小,那也算了,但自小在在王侯将相之中长大,好歹耳濡目染过指点江山的英勇气概,胆小那是绝不可能;若是宽容,那这份容人之量,多少英雄豪杰也只怕望尘莫及;若是隐忍,默默的缝合伤口,缓一缓心头的悲怒,那这安静的忍耐力也足以令连霄都惊叹、折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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