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穆年提供的沿境布防,苏通扮成楚人,趁夜潜入楚国曲洋城,白日里找到了曲洋城守军府,顺藤摸瓜找到了驻营。

    日落黄昏,苏通向客栈店小二要了两壶酒,问到了赏月的好去处,大大方方出了门。

    云散月出时,他优哉游哉地与一旁赏月吟诗的人聊了几句,畅饮两杯,在一片酒美月美夜美的赞叹声里,趁光影暗淡,去了曲洋守军府。

    燕子般掠过灰墙,绕了守军府一圈,值夜之人并不多,但有一处却是多了两个人。

    他摸过去,梭到屋檐廊柱边,听那屋里悄静无声心下更疑,小心翼翼地戳穿窗纸细看,出地上倒着一个人,光线很暗,只隐约看见那人双手被缚绳捆在身后。

    绑了人扔在此地,派人在外守着,说明此人不听命与守军府,可军府的人没杀了人了事,约莫此人对军府有那么点用,他可将此人顺手捞出来,既不让守军府顺心,也或可在此人身上探得更多曲洋城甚至楚国的虚实。

    再次确定无人隐匿高处监视后,苏通才翻窗而进,见被绑住的人应声动了一下,却因背对着他挣了一下又倒回地上,迅速窜至他身边点下哑穴,不及看看那人模样,将人扛到肩上原路返回,竟是什么人都没惊动就把人给救了出来。

    守军府后街去的偏巷里,苏通将肩上的人放下来,解开他的哑穴,才将目光落在这人的脸上,奈何天光晦暗也瞧不清,他还不及说上一句话,便听对面一声询问,“你是谁?”

    声音稚嫩,身姿挺拔,个头儿高,但也就约莫十六出头,但这一番镇定沉稳,让苏通觉得这人不是小人物,少年没呼救说明至少不会呼救叫那军府的人注意到他们这儿。

    他轻笑了声,“小子,难道你不该先谢谢我吗?”

    站在对面的人不应,只盯着他,目光像狼一样闪动起寒光,叫他看得一愣,一个有攻击性又戒备的人啊……

    看来问不出有用的消息来了。

    “不谢便算了,我先走了,你多保重。”他说着,转身就走。

    直走了好几大步,快全溶入夜色里,身后传来细细的声音,“多谢你救了我,你叫什么名字?”

    苏通闻言微微顿足,迟疑了一下要不要问问他曲洋城的情况楚国的情况,毕竟这才是大事啊,可当他转身想要开口问的时候,看着那暗处静立的挺拔无畏的身影,就不想问了,只道,“我只是路见不平,你不用言谢,快回家去吧。”

    男孩儿追了两步,小巷尽头连一片影子也不见。

    宛如江湖侠客,来去无踪,掩下身份,不想过早地将一个才十六的少年卷入战祸来,他多想回到他们都十几岁的时候,比之现在知交飘零……

    离开了那小巷,走了不多远,他便不由停了下来,前面的路少了他们可真是不知东西啊,此行原就是来探查敌情,可却因为自己一时不忍,延宕时间,这是大错,更是兵家大忌!

    曲洋城守军驻营离曲洋城心三里多地,这么近主要还是驻军太多了,与淮阴曲洋呈三角形对立,挤在一处,大致估算来竟有两万多人。

    这样一算,楚国沿境可不止三四万人呐。

    苏通皱起了眉,先将曲洋情况飞鸽通知穆年,便前往探查赤岭,峨川,兴桐。

    日以继夜,第四天,苏通探完兴桐准备回转,正巧遇上了楚国增派的大军,留给他们备战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他原想沿境四个城池的情况都已传出,既然遇上楚国大军,不如也探查一番,一来休息几个时辰,二来看看他们对兴桐和另外三座城是不是有新的排布,十万大军又怎么分配。

    但却在兴桐客栈里,遇上了那个男孩儿,这次他被人背在身上罩着长衫,露出来一半的脸。

    苏通眼睛锐利,捕捉到黑色长衫的一条条暗迹,嗅到了血腥味儿,看见了苍白的脸和嘴,不过他还是认出了是那个男孩儿,因为那双眼睛,沉而利地一瞬不瞬盯着他。

    他与这小子还挺有缘,不过才过了几天,又被逮住了,还受了伤,看来这小子与楚军干系很深啊,否则当值两国交战一触即发之际,紧拽一小伙儿作甚?

    可他这次要救他就很难了,对方如此招摇过市,显然是要诱人来救他。

    那一行六人围了两桌,这架势将店老板都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迎过去招呼着,苏通作与普通人一样望过去,却只见那小子垂着眼喝茶,便一言不发,与他同桌那人与客栈老板说着话。

    如果是要押解回曲洋,半路上动手胜算也不大呢……毕竟人多。

    相反在这熙熙攘攘的兴桐还好藏匿蒙混一些,可是要同时整晕这五个高手也很棘手,但那小子的待遇与其他人显然不一样,带头的给他要了一壶上好的天山雪菊,其他都只喝白水,连一片茶叶都没有的白水……

    苏通凑到柜台前,看店小二已经在泡雪菊,拿手扇着嗅着,“好茶,小二哥,这是什么,给我也沏一壶……”

    店小二抬眼瞧了他一眼,原本要呛出去的话,在瞧见那身上好衣饰以及光风霁月的好样貌时,哑声点点头,忙说:“客官稍坐,马上就好。”

    苏通笑着点点头,走了几步,才恍惚想起来什么,站定了侧过身朝小二大声地喊,“小二哥,再要一间上好的客房,啊……这儿紧邻蠡湖,你帮我挑个推开窗就看得到它的,房间里东西也换换新的……”

    小二听得傻了傻,大堂里也不少人看向他,苏通浑然不觉地悠悠走到小二跟前,笑得月朗风清一般,“晚上记得备好美酒佳肴,对了,房间可以看到明月的更好。”

    说完,苏通将一锭银轻轻放在了柜台上,细声问,“还有不明白的吗?”

    小二连忙摇头,将银子收了,“客官放心,小的给您打点妥当。”

    太过招摇了,招摇得不食人间烟火,招摇得不知天下局势,还在此骄奢享受,所以那边六人虽注意到了他,竟只有那小子皱了皱眉,目光直直地瞪着他,很是气愤的模样。

    旁边的人瞧见那小子变了脸,扬声催了催他们的茶,低声说了句什么,那小子收回目光却更凶狠地瞪着与他说话的人,而那人被他一瞪微微低了下头。

    苏通余光中瞧得很清楚,大概这小孩子的身份地位似乎是同行人里最高的,高得他们都不敢轻易冒犯,他可能是楚国的贵族。

    苏通犹豫了,不确定要不要救他。

    但毒药已经送出去了,他睁眼瞧着小子喝了下去,再吃饭后便脸色发青,头冒冷汗,捂着伤口连话都来不及说,痛晕了过去,引起一阵惊乱。

    苏通隐约听到一声“殿下……”竟还是皇族,这样就更不能救了。

    他皱了皱眉,脸色也不好看,闷头吃了饭,听得那几人一阵进进出出,自己则叫了小二来领至客房大睡过去。

    那毒不是什么剧毒,只是用来拖延时间,以便趁着夜色和人疲乏疏于警惕好下手罢了,不过原本要收手的,苏通却还是在月上中梢的时候醒了,起身撑开窗户,看着蠡湖上朗朗圆月,这小崽子不管是皇族的哪一位,只身在外总是会分散些注意力的嘛,最好能翻起小浪大波来……

    这样一想,苏通还是打算把事情做到底,可就在他要行动的时候,却听到屋顶上有动静,他当即追出,恰巧挡住了人去路,和那小子的目光一撞,不禁笑道,“我们倒是有缘得很。”

    将小子救了的人却是警惕苏通,将人护在身后,正要说什么,却见苏通侧身,双手负在身后,“两位,请。”

    那小子走了几步,再回头看苏通时,屋顶上只有晚风轻抚,突然问身边的人,“他为何屡次救我?”

    “殿下,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了。”身边的人轻声道。

    苏通不过是回到了客房,那两人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心想楚国内部并不如外面看起来的那么坚不可摧,就说楚衍造反登基了,那些个皇子皇孙又怎会每个都服他,那些人不服气可不会忍气吞声,多的是阴谋阳谋,兵戎相见,至死方休。

    所以楚衍可不会好过啊,楚衍一登基就兴兵,也给那些虎视眈眈的人立威,但那些人不消停安稳悄静,他楚衍睡也睡不安寝,这样看来救了那位小殿下,也算有些好处的。

    苏通收拾了东西,连夜离开兴桐,却在兴桐城墙外再次与那位小殿下狭路相逢,他的突然闯入显然吓到了他们,几人大眼瞪小眼,他忙摆手解释,“啊,对不住各位,我翻墙下来的时候没注意下面有人。”

    小殿下眯着眼上下打量他,誓要看出个洞来一般,苏通尬笑了两声,“你们继续你们的,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先生留步……”小殿下立即叫住他,“承蒙先生两次搭救于我,还请无论如何告诉我先生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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