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街道两边的店铺大多关门打烊了,行走的人不是更夫便是巡城官兵,贾琮来此的目的,买东西只是顺便,实际上是为了混淆视线,防范有人跟踪。

    打马绕车厢半圈,可见到车厢门口躬腰而出的王熙凤,气势与威严不减,风情与美貌犹存,但是行动慌张,气色不佳,一个被休的女人,夜半悄行,必有猫腻。

    这种奚落打击曾经敌人的好时机,贾琮怎会放过?

    只要一看到王熙凤那吃了苍蝇的样子、把怒火生生从口中、喉咙中咽下肚子里的憋屈样子,贾琮别提多爽快了。

    车下跟随她的金贵悄悄提醒:“一早咱们府里的买办,遇到贾府的买办,那个威风神气,说他们的状元爷升官了,巡按三个省呢……小姐不求琏二爷也好,但是想想,孙绍祖都那个样,别的也似乎好不到哪儿去,与其求他们,小姐不如求他……”

    憋回怒火的王熙凤,怒眉舒缓下来,对她来说,当务之急就是女儿不能出事,到了今天,女儿贾巧似乎是她唯一心系所在了,只要手中钱财还在,回金陵她也能招人开铺子,倒不大担心后路。

    “原来是修撰大人,修撰大人不也月下行路?你都不怕,我怕什么?我已不是那一府的奶奶,这一声嫂子倒是不敢当……”王熙凤快速变回和颜悦色,一如既往地能说会道。

    贾琮心下猜疑,不对呀,王熙凤何时对自己有这样的好脸色?就算在家里有好脸色,也是装的,事出反常必有妖。

    “如今是我家赶马的不小心,冒犯了修撰大人,你要多少银子?”

    “一百两。”贾琮心痛地摸摸爱马鬃毛:“你看看,你看看,都蹭破皮了,这是太仆寺的马呢,金贵程度不下于你……”

    这个混蛋!一来就狮子大开口,她一对镯子,才当了二百两,擦破马的一点毛皮,怎么就要一百两了!你那马是金玉堆出来的么?混账!

    一看到贾琮那种得意、贱皮子,斗了这么多年的人,结果却每次都是亲者痛仇者快,且如今更别说报复贾琮了!真是越想越气!越想越抓狂!

    “好,我赔。”王熙凤的贝齿狠狠咬进红唇,长指甲都快要刺破手心了。

    细想金贵的提醒,话是不错的,贾琮这个曾经的小叔子,她虽然也看不出深浅,但是贾琮一路走来,屡屡化险为夷,平步青云,高歌猛进,似乎真是下人以及民间的口口相传的“文曲星下凡”、“神佛保佑”、“洪福齐天”,是个有大气运的人。

    但是,要自己放下身段来求他,王熙凤委实做不到,倒不是她有什么高洁的品德,而是她早已经习惯了高高在上,那种顽固的贵族自诩的烈性,提醒她这样做是何等的屈辱。

    倘若是关系到她自己的事情,她宁死不会求贾琮,凭白给他看笑话,可是关系到贾巧,她就想用一种委婉的办法。

    对于贾巧,她也有一种母性的关怀,贾巧生病了,王熙凤就询问刘姥姥是什么鬼神冲到了,并请刘姥姥取名,为的是刘姥姥命硬,能克到贾巧的不吉祥。

    可以说王熙凤对刘姥姥的态度改变,全是因为贾巧,要不然刘姥姥一个来吃白食的穷人,王熙凤不白眼相向才怪呢。

    而且,王熙凤也感觉出来,贾琮对待巧姐,并没有对她的那种恨意和敌对。

    叫金贵拿一百两银票给了贾琮,王熙凤长长叹气:“我这么夜半悄行,倒不是为什么,巧姐儿命不好……被人掠走了……”

    她不说是哥哥要卖女儿,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她都说不出这种娘家丑闻。

    “巧姐……”贾琮厚脸皮地接了银票,一想就知道怎么回事,按红楼推测,贾巧被卖是正常的,心下有思量,他表面却是幸灾乐祸:“哎呀,我真的很痛心,你这是求我?”

    王熙凤看他脸色,面色顿时阴沉下来,看贾琮的样子,根本无意搭救,王熙凤无限委屈,她这是何苦啊!这不是给人看笑话么?

    微微冷哼一声,王熙凤不答,贾琮脸色骤然冷漠:“你跪下来求我,我或许可以考虑考虑。”

    “金贵,我们走。”王熙凤颤抖地坐进车厢,轮子咕噜噜地动了,车厢里面的她,登时泪如泉涌,他们都是一路货色,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

    由于他们停留太久,便有巡夜的官兵走来拦路盘问,贾琮出示了进出宫城的通行牌,巡夜的知道是个官,就没有多话。

    “嗯,到这个地方,就算有跟踪的人,也甩掉了。”贾琮都没把王熙凤记挂心上,也认为和她的交集到此为止,他冷静地道:“孙福机灵,人也不显眼,你连夜去南城通知尤家的三个,叫她们扮作我的随从,跟我从陆路驿站南下。”

    孙福奉命去了,贾琮又问:“北城的指挥使衙门,你打探得怎么样了?那个孙绍祖可还好过?”

    龙傲天道:“俺不时到门口转几圈,也问了买办,几月不出门了。”

    孙绍祖是武官,但是五城隶属都察院指挥,刘东升有能力镇压他的,有些话公堂不好明说,孙绍祖一个武官,却有那么多钱挥霍、送礼,要找罪名容易,锦衣卫早有铁证,贾琮准备离去的时候,写信给刘东升弹劾孙绍祖,虽然不能置他死地,再劝说贾赦一番,迎春也能保一时的安然无恙了。

    在京只有三日的时间,户部、工部的关系他都要打理好,送太监的钱就去了一千多,而且外任回来话,不送几千两都不好意思,贾琮内心是反感、厌恶的,但有些事情,不是不喜欢就可以不做。

    即便到现代,贿赂都是双方的问题,很多时候送贿赂的人,就保个平安而已,这似乎是中国几千年不变的恶习了。

    回家无话,他去了书房,打开元春送的盒子,里面除了两柄玉如意,还有几块木盒包装的肥皂,贾琮苦笑不已,怪不得这么重。

    这肥皂就是他发明的,想不到宫里都有人来采办了,不过也正常,好多太监喜欢搜刮奇珍异宝,如此看来,他倒是可以让温州来的的郑夜寥搭上皇家采办这条线,这样也好做生意。

    此外还有一封信,笔迹娟秀、老成,元春隐晦点明了宫里的难处,数十年只有出过一次宫,淑妃倾轧、康妃拌嘴、庄妃之死等等宫闱秘事,点到为止,说给他定有缘由,这些事宝玉是不会有任何办法的。

    “宫斗?”贾琮蓦然想起华妃那傲娇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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