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年是从季平生口中听到池简琛已经离开海城的消息的。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她打心里松了一口气。

    既然已经决定好和过去道别,就不应该因为一次偶然的重逢动摇。

    现在池简琛离开了海城,她的生活也可以步入正轨了。

    季平生连着四天没回家,软软看到他之后,格外地兴奋,就连吃饭的时候都要坐在他腿上才肯吃。

    季平生一向都惯着软软,软软要坐腿上,他就无条件地答应了。

    纪年看了之后有些无奈,她看向季平生,和他商量:“你以后能不能别这么惯着她?”

    “这个不涉及原则问题,她几天没见我,想我是正常的,我抱着她吃顿饭而已。”

    季平生也认真地给纪年分析着情况,有理有据的,纪年听了都没办法反驳了。

    确实,季平生虽然对软软好,但是在涉及原则的事儿上是绝对不会手软的。

    他也不是没有对软软发过火。

    纪年记得,之前有一段时间,软软特别喜欢靠近电源插口。

    那个时候她已经把家里所有不用的电源插口都用塑料模型堵上了,但是软软不知道从哪里学的,竟然会用手把塑料模型抠下来。

    因为这事儿,纪年教训过她好几次。

    但是,软软就是不听。

    纪年又下不了手打她,所以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那一次,季平生就对软软发火了。

    他让软软站在墙角面壁思过,软软第一次见到他发火,吓得不得了,站在墙角一动都不敢动。

    自那之后,小家伙就长了记性,再也不碰电源插口了。

    所以,纪年一直觉得,季平生教育孩子还挺有一套的。

    看软软那么高兴,她也不忍心再硬要软软坐宝宝椅了。

    吃饭的时候,纪年随口问季平生:“她出院了?”

    季平生点了点头,“嗯,是。”

    “嗯,不过伤筋动骨一百天,还是得小心。”纪年表现得的很大方。

    季平生听完纪年的话之后,忍不住笑了:“你还真是大方得不行。”

    “那可不,善解人意本人。”纪年也跟着他开玩笑。

    她跟季平生的相处模式一直都是这样的,最初的时候,因为秦唐,纪年对季平生的印象不太好,甚至还有些害怕他。

    但是经过后来的相处,纪年觉得季平生这个人还是很不错的,他身上没有秦唐身上那股子戾气,整体来说还算温柔。

    而且同为生意人,他也没秦唐那么不择手段。

    总体来说,和他这段名义婚姻的体验还算不错。

    ……

    吃过晚饭之后,软软黏着季平生玩了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季平生将软软抱回房间,等纪年安顿好软软之后,他才开口:“谈谈心?”

    听到季平生这么说,纪年被逗笑了。

    她点了点头,跟着季平生走去了书房。

    纪年和季平生一起在书房坐下来,纪年托着下巴看着他:“你要跟我谈什么心?”

    “前几天在医院,池简琛找我了。”季平生说,“他质问我为什么对婚姻不忠诚,估计是在担心你。”

    听到池简琛的名字,纪年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不过很快恢复了正常。

    “你这不是看到了吗,我挺好的。”纪年无所谓地耸耸肩膀。

    “在我面前还装啊?”季平生笑着看向纪年,笃定地说:“你还喜欢他,我看得出来。”

    “我也没否认呀。”纪年勾勾唇,“我确实喜欢他,从我十六七岁的时候就喜欢了。”

    “但是我现在不是十六七了,爱情又不是生活的全部。”

    说到这里,纪年朝季平生挑了挑眉:“你说是不是?”

    季平生也被纪年的说辞逗笑了,喉咙间发出而了一声低笑。

    **

    梁铮的办事效率一直都很高,池简琛前一天晚上才跟他提了约蒋宋庭出来见面的事儿,梁铮第二天就替他约到了。

    见面的时间就定在隔天晚上七点钟,那天下午蒋宋庭刚好没有通告。

    见面定在耀辉楼下的一家咖啡馆。

    六点半,池简琛从办公室下来,坐在咖啡厅里等着蒋宋庭的到来。

    临近七点的时候,蒋宋庭到了。

    他戴了墨镜,蓄起了胡子,身上穿着一款长款的风衣,看着比之前成熟了不少。

    蒋宋庭踏进咖啡厅之后就看到了池简琛。

    他走到池简琛对面的位子坐下来,摘下了墨镜。

    “琛哥找我有事儿?”问完这句之后,蒋宋庭自顾自地笑了笑,“哦,不对,现在该叫池总。”

    池简琛知道,蒋宋庭这是对他有意见,故意这么说的。

    本来光看他的打扮,还觉得他成熟了很多,没想到都是假象。

    说起话来,倒是跟之前一样幼稚。

    池简琛一直都挺直接的,他找蒋宋庭出来本身就是为了纪年的事儿,所以也就不绕弯子了。

    “纪年跟你联系过没?”

    听到纪年两个字,蒋宋庭脸上有一闪而过的失落。

    当年纪年从他家里离开的时候,只给他留下了一封信。

    她说,未来有机会还会回来看他,希望他好好工作,带着她的那份梦想努力往前走。

    后来蒋宋庭也试图跟纪年联系过,基本都以失败告终。

    好几次他都想去找陈芸和纪德问纪年的联系方式,但是转念一想,还是决定不去打扰两位长辈了。

    掐指一算,纪年离开满城已经三年多了,她当初说过自己会去海城。

    每次去海城出差或者拍戏的时候,蒋宋庭都抱着很大的希望和她偶遇。

    但是没有奇迹,只有失望。

    “没有。”蒋宋庭摇了摇头。

    听到这个答案,池简琛着实有些惊讶。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又问出了第二个问题:“你知道纪年的身世吗?”

    蒋宋庭没有想到池简琛会问这个问题。

    看样子,池简琛应该是知道什么了。

    但是,蒋宋庭想起了自己之前跟纪年的承诺。

    他说过,不会和任何人提起这件事情。

    “纪年身世怎么了?”蒋宋庭不答反问。

    “她并非她父母亲生,这个事情,你不知道?”池简琛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以此来套蒋宋庭的话。

    听到池简琛这么说,蒋宋庭再次愣住:“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池简琛淡淡抛出两个字。

    “操!”蒋宋庭被池简琛的回答逼出了脏话,“你他妈耍我!”

    “看来你知道这件事情。”通过蒋宋庭的反应,池简琛已经可以判断出结果了。

    “希望你能告诉我。”他很诚恳地对蒋宋庭说出了这句话。

    池简琛说完这句之后,蒋宋庭很长时间都没说话。

    他在思考,在权衡。

    当初他确实答应过纪年不会告诉任何人,他不愿意对纪年失信。

    可是现在池简琛已经知道了纪年并非是她父母亲生,按照他现在的能力,知道细节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蒋宋庭思考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将部分事实说给池简琛听。

    他郑重地点了点头,看向池简琛,说:“没错,她确实并非她父母亲生。”

    “但是她具体的身世我也不清楚,她当初没有跟我说过。”蒋宋庭确实不清楚纪年具体的身世,当初纪年没跟他详细说过。

    “你找我来,就是为了问这个?”蒋宋庭再次反问池简琛。

    “当年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池简琛沉默片刻,声音有些艰涩,“她真的打掉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问出这个问题的。

    他从来不是一个喜欢逃避现实的人,如今有些现实明明已经摆在眼前了,他仍然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不然你认为呢?”蒋宋庭冷笑了一声,很严肃地说:“没有人会拿孩子的生命开玩笑。如果不是你让她失望,她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池简琛没有接话,脸色有些难看。

    同为男人,蒋宋庭能够看出来,池简琛是在乎那个孩子的。

    如果不在乎,他也不会至今还耿耿于怀。

    内心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应该对池简琛说出当年的真相。

    但是他知道,自己没资格这么做。

    虽然他也认为纪年当初和池简琛分手的方式不恰当,但是他始终认为纪年和池简琛分开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他们两个人这段关系,从一开始就是不对等的,一直以来,纪年在池简琛面前都太卑微了。

    “其实她很喜欢孩子。”蒋宋庭看着池简琛,对他说;“是你让她失望了,一次又一次。”

    池简琛低头看着面前的咖啡,没有说话。

    这一点,他无可否认。

    “你应该不知道吧,她从十六岁那年就喜欢你了。”

    “……什么?”池简琛的身体越来越僵硬。

    “你所有的电影电视剧,包括访谈,她都看过,倒背如流。”

    “她是为了你才去学表演的,也是为了你才进娱乐圈的。”

    “你以为她为什么想红?”

    蒋宋庭的话一句接着一句,每一句都能带给池简琛不同的震撼。

    “然后呢?你做了什么?”蒋宋庭数落着他对纪年的伤害,“在你心里,她是个只会潜规则上位的人,你觉得随便一个女演员的演技都比她强,你当着一众人的面羞辱她——”

    蒋宋庭的情绪有些激动。

    他停下来,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然后抬起手来指着池简琛:“你根本不知道她为了与你比肩做出了多少努力。”

    ……

    这是池简琛第一次被蒋宋庭说到哑口无言。

    蒋宋庭说的,都是他之前完全不知道的事情。

    池简琛这边不说话,蒋宋庭还在继续:“你知道张悦会带着她去见什么人吗?”

    “你们在多伦多发生关系的那天晚上,她是被一个变态导演灌醉之后逃跑出来的。”

    这件事情,蒋宋庭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

    他知道这段记忆对于纪年来说有多恐怖,所以他也没有在纪年面前提过。

    今天实在是忍不住了,有些事情,他必须让池简琛知道。

    不然,他肯定还是会和以前一样认为纪年嫁给他是为了红。

    “你知道我最看不惯你什么吗?”蒋宋庭冷笑一声,“明明那天晚上是你睡了她,最后还要搞得自己像个受害者一样。”

    “你们……认识多久了?”这个问题,池简琛之前就一直很好奇。

    以他们两个人的默契,应该不是在进入娱乐圈之后才认识的。

    他在娱乐圈待得时间很久了,圈子里的人之间很少有这样的关系,尤其还是一男一女。

    “很久了,比你久。”蒋宋庭并没有给明确的时间,但是他这个说辞也算是肯定了池简琛内心的想法。

    池简琛和蒋宋庭坐在一起聊了将近的一个小时,两个男人能聊这么久,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临告别的时候,池简琛突然郑重其事地向蒋宋庭说了一声“谢谢”。

    蒋宋庭听完之后发出了一声冷笑,嘲讽道:“担不起。”

    **

    和蒋宋庭聊完之后,池简琛一个人开车回到了府苑。

    这是一个充满回忆的地方。踏进家门之后,他突然想起来,纪年之前经常半躺在沙发上玩手机,偶尔还会坐在地摊上吃水果。

    客厅里的瑜伽垫,自从她离开之后就没有再用过了,还有鞋柜里的女式拖鞋,他一直都没有扔。

    之前来打扫的阿姨几次问他要不要把鞋柜里不穿的鞋子整理一下,他都说不要。

    池简琛坐在沙发上没多久,汤圆这个撒娇鬼就过来了。

    它脑袋贴着他的大腿蹭着,池简琛习惯性地抬起手来给它顺毛,耳边不断地回响着蒋宋庭之前说过的话。

    池简琛仔细回应着,突然想起了当年纪年在手机通讯录里给他的备注:idol。

    当时他并不明白纪年的意思,只当她是和别人一样称呼他。

    如果不是蒋宋庭今天跟他说这番话,他应该这辈子都不会明白这个词之于纪年的意义。

    再认真回忆一下,纪年之前好像将他的生活习惯都摸得很清楚,她知道他每天早上都会早起,知道他会随身带保温杯,也知道他有晨起跑步的习惯……

    那个时候他全然没有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

    现在仔细想一想,如果不是用心了解过,怎么可能将他生活中的一些小习惯都记得那么清楚。

    想到这里,池简琛愈发觉得自己当初的行为过分。

    纪年现在对他这样……似乎也是情理之中。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会一直对谁不求回报地付出,不是吗?

    池简琛微不可察地叹息一声,他看着对面的电视墙,缓缓阖上了眼。

    **

    圣诞节过去之后,很快就是新年。

    这几年虽然纪年长期生活在海城,但是在元旦的时候还是会回家和陈芸还有纪德一块儿过。

    陈芸和纪德也知道她现在跟季平生结婚了,季平生之前过来拜访过几次,因为他成熟稳重,对待纪年也不错,所以他们也就慢慢接受他了。

    何况,两个人已经有了孩子。陈芸和纪德对软软这个外孙女喜欢得不得了,小丫头长得可爱嘴又甜,应该没有谁会不喜欢她。

    元旦前夕,纪年按照惯例带着软软回满城过新年。

    结婚以后不能跟父母一起过春节了,所以新年必须要在一起。

    季平生原本是要和纪年一起回去的,但是因为云舒受了伤,他最终还是没有过去。

    临走的前一天晚上,季平生回了家。

    当时纪年正在收拾行李,看到季平生回来,略微有些惊讶。

    “怎么回来了?”这问题,听着确实不像妻子该问的。

    不过他们两个本身也不是什么正常夫妻,所以有这样的问题也不奇怪。

    “明天早上送你们去机场。”季平生看了一眼纪年的行李箱,“还有什么需要收拾的吗?我帮你。”

    “收拾得差不多了。”纪年听季平生这么说,有些过意不去。“你其实不用回来的,在那边好好照顾她就行了,她现在应该挺需要人照顾的。”

    “没事,有阿姨。”季平生朝纪年笑了一下,然后问她:“给你爸妈包红包了没?”

    “嗯,包了,你就不用操心我的事儿啦!”纪年摆了摆手。季平生这样关心,她真的挺过意不去的。

    “应该的。”季平生突然很认真地看着她,“其实,应该是我谢谢你和软软的陪伴。”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底有伤感,有无奈。

    其实到现在纪年都不知道季平生当初究竟经历了什么,但是看到他露出这样的表情,纪年也跟着难受了起来。

    他似乎是一个很怕孤单的人……

    “老季,你没事吧?”纪年实在是不会安慰人,看着季平生这个样子,她只能问这个问题了。

    “没事。”季平生摇了摇头,脸上恢复了往日的表情。

    纪年知道季平生心底藏着不愿意说的秘密,虽然她很好奇,但是季平生不想说的时候,她是不会追问的。

    “我去洗澡,你收拾完也早点儿睡。”季平生拍了拍纪年的肩膀。

    纪年点点头,和他说了一声“晚安”。

    ……

    回满城的航班在第二天上午十点半起飞。

    早晨七点半,纪年就把软软叫醒了。小家伙有点儿起床气,醒来之后不断地揉眼睛,穿衣服都不乐意。

    “我要睡觉……”软软委屈得不行。

    “乖哈软软,我们今天去看姥姥姥爷。”纪年耐着性子哄她。

    听到姥姥姥爷之后,软软的眼睛亮了不少,立马停止了吵闹。

    虽然软软真正回姥姥姥爷家的次数不多,但是平时纪年会带着软软跟他们视频聊天儿。

    软软一直都很渴望回姥姥姥爷那边来着。

    给软软换好衣服,吃过早餐之后,大概是八点出头。

    季平生为她们母女将行李搬到车上,然后亲自送她们去机场。

    抵达机场的时候,大概九点一刻。

    季平生为她们办了托运手续,然后送她们去了安检口。

    软软原本是以为季平生要跟她们一块儿走的,分别的时候,她有些不舍:“爸爸为什么不走?”

    “爸爸还有工作要忙,所以就不跟我们一起回去了。”纪年从来都不骗孩子。

    遇到这种情况,可能很多父母都会说“爸爸过几天就到”,但是她不会。

    她和软软一直都是有一说一的。

    软软听完之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然后依依不舍地和季平生道别。

    季平生看着她们母女两个人过了安检,之后就离开了。

    纪年带着软软去了vip候机厅,陪着软软玩儿了一会儿,之后就登机了。

    ……

    从海城到满城的飞行时长不足三个小时,上飞机之后,纪年给软软戴上儿童耳机,打开了动画片。这样不容易吵到别人。

    软软这个孩子还挺争气的,在公共场合的时候从来不会大吵大闹,即使有不如意的地方,也是会贴到纪年的耳边说。

    一路上软软都安静地看着动画片,在飞机上随便吃了一点儿午饭。

    一点半的时候,飞机降落在了满城机场。

    停稳之后,纪年给软软摘下耳机,收拾了一下周围的东西,然后准备带她下飞机。

    回来之前纪年已经给纪德和陈芸发过航班信息,纪德说了会亲自开车来接她们母女。

    头等舱是有优先权的,纪年一手抱着软软,肩上挎着包,快步走下了飞机。

    纪年抱着软软来到了行李转盘处。

    软软第一次见行李转盘,看到之后有些小兴奋,不停地拍着手。

    很快,纪年周围的人越来越多。

    有一个人,盯着纪年看了很久,终于忍不住上来问:“那个……你是不是纪年啊?”

    当了三年多的平民,纪年已经习惯了正常人的生活。

    而且娱乐圈更新换代这么快,她完全没想到竟然还会有人认识她。

    “不是,不过很多人说我和她挺像的。”纪年摇摇头,否认。

    “真可惜啊,我还以为你是她呢……”那个人的表情有些失望,“她退圈以后就没动静了,哎,当时发展那么好,突然间就没动静了。我当时可喜欢她了。”

    纪年:“……”

    看来是遇上多年老粉丝了。

    不过,这话她真的不知道怎么接。

    “哎,你女儿真可爱!”那个人看到了坐在手推车上的软软。

    “谢谢。”纪年道了声谢。

    此时,她正好看到了自己的行李,于是赶紧将行李拎过来,然后推着软软往外走。

    纪年力气虽然不小,但怎么说都是个女人,一个人拎着行李又抱孩子,还是有些吃力。

    她一路上不断地调整着姿势,正匆匆往外走着,突然被拦住了去路。

    纪年抬起头来,看到来人之后,微微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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