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晧然心里不由得暗暗一叹,哪个时代的官员都是如此。实事干不了几件,若玩起阴谋诡计,个个都是一把好手。
    这《谈古论今》是由他创办的,是他的坚持才走到今天,现在由他这个次六品修撰继续负责第二期,亦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结果看到了这其中的巨大好处,徐远平却要以他年纪轻为由,想将这硕大的果实夺走。
    不得不承认,他这一招其实很是高明。若吴山是贪婪之辈,必然在假意推辞后,夺得这个撰修大权,然后会念及徐远平的“劝进之功”。
    徐远平丝毫没有阴谋被撞破的尴尬,挑衅地抬头望着林晧然,已经打定主意拉上邓长生和曹大章,一起到吴山那里提出这个合理的建议,彻底坏掉林晧然的好事。
    在他的心里面,林晧然不过就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子,得罪便得罪了,根本无伤大雅。
    邓长生没有徐远平的厚脸皮,发现林晧然站在不远处望着这里,老脸却是一红。
    “林修撰,这么快就分配好工作,效率还挺高嘛?”徐远平看着林晧然阴沉着脸向这边走过来,便阴阳怪气地说道。
    徐渭和陶大临的眉头蹙起,心里对这个上官反感至极。
    “说到效率,却是不及你万一!”林晧然冷冷地睥了他一眼,然后来到邓长生面前,朝着面露尴尬之色的邓长生拱手道:“邓修撰的诗文气势磅礴/冠绝京城,所以想请您来负责《谈古论今》二期的诗文,还请莫要拒绝!”
    啊?
    邓长生以为自己听错了,已经顾不得尴尬,整个人亦是懵住了。
    敢情这天上真有掉馅饼的好事,这诗文是《谈古论今》的首页,是一个极为重要的版面,但如今林晧然直接交给他。
    特别他对仕途不再执着,但却极想要扬名,想让自己的诗文能够流传于世。现在这个馅饼掉下来,简直堪比翰林待讲的位置砸在他头上。
    这如何让他不懵圈,如何让他不激动?
    怎么这样?
    徐远平亦是呆了一下,然后震惊地抬头望着这个年轻人,却没有想到他会玩这一手。
    咦?
    修检厅的史官亦是意外地抬头,惊讶地望着林晧然,却没有想到他会带出好处分给邓长生。要知道,这《谈古论今》是他创刊的,不分配亦不会有人指责什么。
    林晧然看着邓长生杵着,那皱巴巴的眼睛泛起泪花,便知道自己这投其所好是做对了,待他恢复过来后,才微笑地拱手道:“那这事就这样定了,可好?”
    “好!……好!”邓长生如何能说不好,激动得舌头打结,不着痕迹地抹掉泪水后,却突然羞涩地说道:“林修撰,我……我可没有你写得那么好!”
    他是极有诗才天赋的人,一直以为自己的诗才鲜有人能及,在京城早已经是独孤求败。只是在看到林晧然的诗后,却是深受打击,诗才比之差得实在太远了。
    正是如此,在这个修检厅中,他其实是最服林晧然的。
    “邓修撰却是说笑了,你的诗我亦是看过,是我不及你矣!”林晧然故作谦虚,不容他辩解,话锋一转道:“不过这诗送呈圣上,还请邓修撰不惜余力,拿出最佳诗作!”
    林晧然却有自知之明,水平比邓长生差十万八千里,而脑海那些诗作却不打算在这里消耗掉。
    如今由邓长生负责,既彰显了他的大度,又给了邓长生一个天大的人情,还摆脱了这写诗的麻烦事,可谓是一举多得。
    只是担心邓长生不尽心,又故意提及了皇上,想必他会使出深身解数,将邓长生榨出精华来。
    “定不辱使命!”
    在不经觉间,邓长生对林晧然行了上下级之礼,已经将他当成上级般对待。只是他哪里还顾得上这些,此刻的心里仿佛像是吃了蜜一般。
    徐远平就坐在邓长生的旁边,看着这张老脸笑成了菊花般,气得牙齿嘎嘎响。只是一首诗的豆腐版块,结果整个人就被收服,活像一头摇尾的老狗般。
    现在他用脚趾都能想到,若再怂恿邓长生到吴山那里提意见,必然会遭到拒绝。甚至为了维护林晧然的地位,以及自身的利益,没准还扑过来咬他。
    只是徐远平仍旧没有放弃,少了一个邓长生而已,这里可是坐着绝大多数的史官,完全可以发动广大群体的力量。
    但他的念头刚刚闪过,却看到林晧然给他投来嘲讽的眼神,仿佛看似了他的心思一般。不仅是林晧然,徐渭和陶大临亦是投来了嘲讽的目光。
    却见林晧然从徐远平身上收回,朝着在座的史官拱手道:“放才徐修撰提的一条建议很好,我亦打算采用了!”
    你算什么东西,老子会向你提建议?
    徐远平当即腹议,心里仿佛有一百草泥马奔腾而过。
    在座的史官听到林晧然的话后,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眼睛都充满着疑惑,不明白林晧然打算要做什么。
    林晧然扭头冲着徐渭点了点头,然后指着徐渭摊开的纸道:“关于时论策的版面,由我进行选题,然后恳请诸位依题作文。我会秉承公平公正的原则,不论亲疏远近,谁的文章好,我就会选谁的文章刊登在上面!”
    “时论策?”
    “这……怎么可能?”
    “不会是真的吧!竟然是时论策!”
    ……
    众史官听到林晧然的话后,再也坐不住了,脸上满是震惊之色,眼睛瞪得大大的。
    却是难怪他们会如此激动,这《谈古论今》之中,其实最重要的是“论今”。
    为什么这么说呢?
    他们之所以削尖脑袋想在《谈古论今》上面露脸,无非就是想圣上看到他们的名字了,但这还不是主要目的,其实是想要让圣上看到他们的才华,从而赏识自己。
    只是怎么才能突显自己的才华呢?
    诗文是一种,但却是小道,而只有策论才是王道,故而才有了朝廷以策取士。
    现在林晧然愿意拿出这个最重要的版面,无疑是将最大的饼抛给了他。虽然僧多粥少,但若是能够拿到这个版面,却是占到最大利益的那个人。
    先前的诸多不甘,想跟着徐远平一起到吴山那里闹的心思,在这一刻却荡然无存了。如今他们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该如何讨好林晧然,拿下这个价值千金的名额。
    啪!
    徐远平愣愣地望着笑盈盈的林晧然,再看着身后一张张欢呼雀跃的脸孔,他仿佛又被狠狠地扇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先前的阴谋诡计,在这一刻,仿佛沦为了一个大笑话。
    林晧然只拿出两个版面,结果收拢了整个修检厅的人心,这哪是不懂官场的愣头青,分明就是官场的一个小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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