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又是一拳,落在了张口结舌的黍天子脸上。

    他不是没有发现。

    而是发现了,却没有对这一拳做出任何反应的欲望。

    相比被邪天轻轻命中的第一拳,这一拳即使是由冰衍三消耗不少的杀伐之道所构成,其威力也大了十数倍,打得黍天子踉跄后退了两步,面颊上的红肿看上去也并非能轻易散去……

    但他的反应,似乎比挨第一拳时更为木然。

    这一切,当然来自方才邪天接连转身所引发的一波波惊涛骇浪。

    这浪涛,并没有被黍天子道之锁链所幻化的隔绝天地的圆所阻挡,狠狠地撞在了,所有观战者的心上。

    梵亿虫是什么?

    在每个生灵眼中,它都是不一样的恐怖之物。

    而把所有生灵眼中的恐怖堆叠到一起,便成了梵亿虫真正所蕴有的恐怖。

    就在所有生灵幻想这恐怖承受的对象——邪帝传人邪天会是何等死法时……

    邪天转过身来。

    无视了正袭向自己后背的梵亿虫。

    且和梵亿虫的所有者,发生了一段让人嗔目结舌的对话。

    这段简短的对话,每个字都在描述邪天的平静,但与此同时,每个字也都在描述邪天的无知。

    珍贵么?

    弄死了不介意吧?

    两问中所透露的,是令人啼笑皆非的愚昧——似乎杀不杀梵亿虫,只在于其珍贵与否,只在于其所有者介意与否。

    你是真没看到魔妾见梵亿虫时那张难看的脸庞么?

    若仅如此,观战者们还能哂笑着接受。

    然而……

    我服了?

    原来猪队友一般的友军,还真让你滋生了生无可恋的感慨啊……

    可就在所有生灵如是想的时候……

    猖狂的笑声响起。

    恐怖的利音响起。

    然后让魔妾变色,让种魔大挪移,让黍天子若狂般主动配合,让敖偈大松口气,让罗夙嚣张道一声不好意思的梵亿虫,就死了个一干二净,化为一蓬黑雨,落在地上。

    倒马佛蝎。

    从冰衍口中哆嗦冒出的四个字,揭开了梵亿虫的死因。

    对魔族有过了解的生灵们,很轻易地就能将这四个字和那个已经消失无数岁月的种族——卍族联系了起来。

    这一联系,梵亿虫的死亡似乎就理所当然了。

    但不那么理所当然的是……

    邪帝传人,居然有这种在上古崩灭时就被漫天古佛杀绝了的倒马佛蝎?

    在那场佛魔之战中险些扭转局面的倒马佛蝎,还会被漫天古佛留种?

    当然,这种极其不理所当然的不可置信,并没有持续太久。

    因为这并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在他们回忆中,自梵亿虫出现后,邪帝传人一如既往的平静,似乎一直背对这片被无数异象充斥的战场的他,根本没发现梵亿虫的显世。

    如今想来,这自然是不可能的。

    可能的是,邪帝传人早就发现了令所有生灵惊惧的梵亿虫,却没当回事。

    毕竟拥有倒马佛蝎的他,有绝对的资格不把这玩意儿当回事。

    但对众生灵来说,随之而来的却不是洞悉疑惑后的释然,而是一种愤怒。

    他们忘不了,当梵亿虫出现以及认出梵亿虫后内心滋生的滔天恐惧。

    所以,一种名为你自己因为有倒马佛蝎所以不惧,所以才一直看我们大呼小叫表达心中惧意的笑话吧的愤怒,油然而生。

    当然最愤怒的,莫过于梵亿虫的主人,罗夙。

    他背负了太多的东西。

    先是放出梵亿虫后,冰衍敖偈的轻松,以及魔妾变色带给他的成就感。

    这种能让同伴轻松,让敌人惊惧的行为,足以让他光鲜亮丽的人生再添一笔锦色。

    随后却又是种魔大挪移后滋生的惶惶。

    转眼间,敌人就扭转了他的成就,友军比先前更紧张,甚至直面死亡,敌人却在借他的手段灭杀友军。

    就在他因此不安之际,直面死亡的友军面无表情地转身看着他,并问他珍贵么,弄死了不介意吧等等莫名其妙的话。

    他却也能理解这种莫名其妙。

    尤其当邪天再转过身后,说了句我服了之后。

    有什么是比被友军嫌弃更为犀利的攻心之法么?

    至少在罗夙看来,在高傲的罗夙看来,没有。

    眼前一片黑暗的他,甚至觉得自己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刻,即将在邪帝传人被自己的梵亿虫灭杀时降临。

    这是耻辱。

    因为耻辱,他变得愤怒。

    然后在愤怒中,他的梵亿虫就全死了。

    这个时候,罗夙世界中的岁月,陡然停滞了下来,脑海中也是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该继续承受友军的蔑视,承受因此而生的耻辱,并继续愤怒下去。

    待思绪稍稍归位后,他知道了。

    自己无需再承受友军的蔑视,以及因此而生的耻辱……

    但愤怒,却应该成千百倍地爆发。

    因为他突然有一种,自己被友军玩了,且玩儿得很惨的感觉。

    这种感觉就仿佛是极尽对他的羞辱嘲弄后,再把他扶起来,一边替他拍打身上的灰尘,一边笑着告诉他——没事没事,开个玩笑而已。

    但最终,罗夙也没有选择让怒火焚烧自己。

    他选择了差一点就痛哭失声的泪流满面,来表达自己此刻的感受。

    “呼……”

    敖偈吐出了一口不知在喉咙口凝滞了多久的浊气,然后竖瞳中满是怜悯拍打着罗夙的肩膀。

    “无妨,无妨,经历得多了,也,也就习惯了……”

    “本皇,本皇子……”

    “你若还觉得委屈……便看看种魔吧,哎……”

    ……

    顺着罗夙的视线看去,种魔那张面孔,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今,谁也无法再用平凡二字形容这张面孔……

    可以形容的,也只有生无可恋四个字。

    人生难得得意。

    尤其是种魔这种刚刚出世不久,且还屡屡失意的生灵。

    所以当他期待的,邪帝传人会死在自己得意之作上的场景非但没有发生……

    取而代之的,反而是邪帝传人看都不看自己的得意之作一眼,甚至又转过身去,便覆灭了自己得意之作的场景时……

    “我,我服了……是对我的得意之作表示,表示无语么……”

    被打击得濒临崩溃的种魔,这样解读着猥琐王者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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