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Best Partner 一

    一辆十分普通的日系轿车,跟在一辆救护车的后面。是真的救护车,而不是别的车挪作救护车用。

    意思就是,可以压实线、闯红灯、逆行。加上救护车开阔的视线与宽畅到可以除去司机之外还可以再做两个人的座位,绝对是驾驶的极限享受。

    只不过,杜康享受不到这种驾驶的乐趣。或者说,此时的中国距离汽车走入家庭还要差个几年的光景,驾驶文化什么的远远不如美国源远流长,杜康也就不在乎什么把方向盘交给别人这种事。

    而且,有免费的司机不是挺好的么。而且是司姬。

    “怎么回事?”驾驶着日系轿车的贝尔摩多如此问道。仿佛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又仿佛只是引出话题而已。

    “我似乎看到工藤新一了。”杜康的头靠在日系车的头枕上,不知道是因为杜康的身材标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头枕的位置正好完美地支撑着杜康的脑袋。

    杜康看着窗外,一副看到街边上行走的熟人的姿势。通过车窗玻璃反射的光,也能在偶尔光线不强的瞬间看到别样的风景。自然风光是风景,拥有美感的工业产物也是风景,目前唯有造物主所能塑造的艺术品当然也是风景。

    贝尔摩多没有说话,仿佛是在搜索记忆宫殿里面关于工藤新一这个人的信息一般。

    “小兰的那个男朋友?那个高中生侦探?”仿佛根本不认识工藤新一一般,贝尔摩多如此问道。然后想到了什么似得,“说起来,算是你的同行呀。”

    “对,爱显摆的高中生侦探。”杜康如此回答着。

    如此对话之后,车子里面仿佛突然开启了静默状态。

    杜康的折叠式的如同小台灯一样的反窃听装置在中控台上摆着。红色的指示灯闪烁着。旁边还有一个黑色的小盒子,跟早期的Walkman的大小一样,上面插着天线,也闪烁着指示灯。

    贝尔摩多的第一个问题,是在问杜康,柯南身上发生了什么情况。

    毕竟,在电话里有些事情不能说的太清楚。

    而杜康的回答的含义,是告诉贝尔摩多,柯南变成了工藤新一。

    用“似乎”的意思是说,自己手里没有存证据。

    接下来贝尔摩多回答的话,则是向杜康表示,小兰为最优先级。而接着用的“同行”,说的可不仅仅是身为侦探的同行——工藤新一。更是在说,身为药物研发的同行——宫野志保。

    杜康最后的话则是告诉贝尔摩多,工藤新一的出场,完全是因为他自己爱显摆,而不是自己这边作妖。完全是他自己作为高中生侦探天生就是爱显摆。

    “你似乎对小兰很关心呀。”杜康仿佛试探一般,如此问道。

    “哦,我以为你只对宫野志保这个女人感兴趣呢。”

    “其实我对大姐也是仰慕很久呀。”杜康一如既往的看着窗外,言语与实际仿佛完全不相关。

    而杜康的语气,仿佛是日本这边居酒屋的客人与居酒屋的妈妈桑或假戏真做,或逢场作戏一般。

    “说起来,大姐这个词,感觉意外的带感呀。”杜康想到了冈部对于贝尔摩多的称呼,自己用了之后,感觉意外地有意思。

    “伏特加管琴酒叫大哥,你管我叫大姐,怎么,不跟着你家的志保混了。”贝尔摩多如此说着,开着车,跟在救护车的后面。

    “一切无常者,只是一虚影;不可企及者,在此事已成;不可名状者,在此已实有;永恒之女性,领导我们走。”杜康用中文朗诵着原文为德文的诗歌,而且还很符合节律。不知道是在说宫野志保,还是在说小兰,亦或是在说贝尔摩多。

    “浮士德么?不对,应该是郭沫若援引的浮士德的《女神》的开头吧。”贝尔摩多一如既往的很懂杜康,懂得的程度甚至会让一般的人产生一种名为恐慌的情愫。

    “我不知道夸说什么上天下地,

    我是随着我的本心想做皇帝。

    若有死神时,我便是死神,

    老颛,你是否还想保存你的老命?”

    杜康仿佛根本不在意贝尔摩多对自己的熟知与掌握,而是顺势朗诵着诗歌,也印证了贝尔摩多的猜测。

    “共工么,如果是你的话,确实共工更配。”贝尔摩多如此评价着杜康,“不过,你是共工的话,谁是颛顼呢?”

    相比颛顼,这个黄帝之孙,这种一看就带有王子王孙的感觉,果然还是共工更符合杜康的人设。

    颛zhuan顼xu,三皇五帝的五帝之一,接黄帝的班,就是那个炎帝黄帝的黄帝,不是打错的皇帝。还有,黄帝下面是黄帝的孙子,颇有种路易十五是路易十四的曾孙,路易十六是路易十五的孙子的感觉。

    恩,有能耐的皇帝多干几年其实挺好的。对国家、对人民都是件好事。

    “读诗也好,看小说也好,都要结合时代背景。”杜康如此说着,一副历史唯物主义的样子。

    “哦,公爵大人,你怎么评价这首诗的时代背景。”贝尔摩多一副捧哏的模样,装模作样请教着问题。

    “恩,Duke这个词,虽然翻译成公爵,不过我觉得实际上来说翻译成侯爵可能更对等一些。嘛,公爵就公爵吧。”杜康纠结了一下贝尔摩多对自己别名Duke的翻译,然后就不纠结了,“我说的时代背景的意思,是说共工也好,颛顼也好,重要的不是谁胜利谁失败,重要的是他们都将被历史扫入垃圾桶里。”

    “不懂。”对于杜康的如此的说辞,贝尔摩多仿佛是因为开车的原因,无法仔细思考。

    开车的时候,确实最好不要分心。各种意义上都是为了安全。

    “没事,诗这种东西,懂了的人自然就懂了,不懂的人不懂也不影响,岁数到了可能就懂了。”杜康自然而然是知道贝尔摩多就算是此刻真的没有听懂自己所说的话,但是反思的话,是能做到后知后觉的。

    “说起来,Gin可是我侦探所的来源呀。”杜康意识到了自己的心里话说的有点太多了,转换了一个比较轻松的场合。

    那就是黑琴酒。

    中国人和日本人在一起找共识就去骂韩国人,如果中国人和日本人韩国人在一起,可以骂唐老鸭。如果是G7的话,恩,也可以骂唐老鸭。

    “哦?说说看。”贝尔摩多一直以为,不典型侦探事务所是杜康他自己脑洞大开,然后参悟出来的名字。虽然肯定有一定的来源,但是没有想到竟然是来源于琴酒。

    “我一直以为,是来源于不典型增生呢。”贝尔摩多如此说着自己对于杜康事务所的理解。

    “没错,就是不典型增生呀。”杜康如此说着,“你忘了我的专业了?”

    “G-Y-N,G-I-N么?”贝尔摩多显然也是知道杜康对于把琴酒与妇产科联系起来的事情的。

    “不是G-Y-N,而是C-I-N。”杜康如此说着,依旧看向窗外。

    “哦,CIN三期,癌前病变,不典型增生。”贝尔摩多的嘴角露出了迷人的弧度,显然是为了杜康的事务所名字的来源而感到兴奋。

    “文明的延续与进化需要不断地增生。而有些增生未必利于文明,就成为了不典型增生。而不典型增生,也根据轻中重的不同而采取不同的措施应对。”杜康扭过头,看着贝尔摩多的侧脸。

    仿佛是注意到了杜康的视线转移到了自己,贝尔摩多用手轻轻勾了勾头发。

    “未必利于文明,这个可不是你一个妇产科专业应该说的吧。”

    贝尔摩多听出来杜康的画外音。

    CIN的处理,轻度的和重度的处理,完全不一样。杜康如此说,也是在告诉贝尔摩多,工藤新一如果碰到事了,如果是小事的话,自己能摆平。但是碰到大事了,自己可就摆平不了了。

    而贝尔摩多则是告诉杜康,身为妇产科专业,那么至少保证女的没问题吧。也就是说,杜康至少要保证小兰。

    “从CIN和癌症的角度看,确实如此。”杜康如此说着,“但是换个角度思考,这也许就是自然选择呢。通过不典型增生,通过死亡,来筛选更能生存,更适合未来的人呢。”

    “哦?”贝尔摩多不清楚杜康想要表达什么。

    “我想,三体的故事,你应该知道的吧。”杜康如此对贝尔摩多说着。一副理应如此的样子。

    虽然三体的全部故事,杜康仅仅给宫野志保讲过。而这种残酷的故事,杜康相信宫野志保不可能像自己讲的所谓的现代化的福尔摩斯的故事,其实是在重述的神探夏洛克一样,在私下的约会里讲给她的姐姐听。但是,杜康相信,贝尔摩多肯定是知道这个故事的。

    有时候杜康甚至怀疑,如此认真聆听这么黑暗的故事的自己面前的宫野志保,真的是宫野志保么,会不会是贝尔摩多易容成了宫野志保。不过,在之后实验与干活自己偶尔聊起故事,以及后续讲解剧情的时候,宫野志保真的能够把剧情贯穿下来。也就让杜康否定了面前的女人的确是宫野志保本人,而不是什么易容术的结果。

    杜康甚至在反思,自己什么技能都不算特别出众,虽然自己心里因为所谓的熟知剧情而自负,而理所当然的认为组织是看中了自己对未来的押注的本领。毕竟,自己和贝尔摩多两个人的时候,也仿佛说骚话一般,给她说了说“他戴黑框眼睛,跟着毛姓前辈……”等等的剧透。

    而之所以贝尔摩多听了,但是听的不光是贝尔摩多,但是仍然没有人把江户川柯南与工藤新一联系起来,当然是因为杜康还说了戴黑框眼镜的深受邓姓前辈提拔的哈利波特了。

    但是,就算是对未来的押注,或许可以成为组织拉拢自己的原因,但绝对不应该是贝尔摩多也如此青睐自己的原因。自己所谓的能力,也仅仅是对组织或许有利,而不是对贝尔摩多本人有利。而且,贝尔摩多对自己的态度,在自己给她讲“这个人就是江户川柯南”之前与之后,并没有多大的区别。所以,她对着自己的甚至远超青睐的态度,绝不是因为工藤新一与江户川柯南的存在而对自己的妥协然后产生了所谓的对自己的高看一眼之类的崇拜感加成。

    “哦,知道呀。把朝代灭亡,文明灭亡,推到女人身上,推到美丽的女人身上。”贝尔摩多干净利落地回应着。讽刺着杜康所在的文明,总是将锅背到女人身上这一男人的劣根性。

    “面壁者的计划,你也知道吧。”杜康并没有纠结这让人很羞愧的事实,也没有因贝尔摩多打断自己说“只有死神永生”的打算而恼火,而是应和下贝尔摩多的话语,如此说着,“面壁人,破壁人。”

    “John,我有个问题。从后往前看的话,我觉得那三个面壁者都应该能够成功的吧。”贝尔摩多如此说着,”果然还是因为你是Chinaman的原因,所以只有同胞才能成功,对吧。“贝尔摩多专门用Chinaman这个词来诉说着杜康的身份。

    “我要说的也是这个。”杜康如此说着。

    “站在三体的立场,这三个面壁者都是能够成功的。不过,我们理解的他们三个人可能成功的依据,则是根据了罗辑的黑暗森林理论,而那三个人的时期,可还不知道黑暗森林理论。我们理解的可能成功,也就是像一些临床用药一样,有的时候连医生自己都不太清楚病人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的疾病,只是先根据往期的经验,先用上药,结果可能是病人自愈,也可能是确实是药物奇效,病自然而然就好了。那三个人就算是成功,也是歪打正着而已。有了某种认识和认知是一回事,将这个理念简化为可以让人理解的短短几个字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马克思中国化么?”显然,贝尔摩多很懂中国的历史。

    “正是这个道理。把理论具体化为短短几个字,这就是本事。人类确实迟早可以参透黑暗森林这个理论,不过,正如同技术爆炸一样,人类毁灭自己同样也存在着技术爆炸的可能。人类可能还没有参透黑暗森林理论,就已经先行毁灭了自己。这就是所谓的主不在乎与破壁人存在之间的矛盾的原因。”

    “依我看,也就只有思想钢印这个,才是三个人中真正存在可能,让人类在自我毁灭之前,参透黑暗森林理论,并且为人类留下准备时间的理论。”杜康这么说着,“将迷茫的时间缩短到最低,把大量的时间用于进化之路上。”

    “所以说,你是想说,小心枕边人,还是想说,小心日本女人?”贝尔摩多一如既往地在挑拨着杜康心里的那根刺。

    一根刺在心里,总有一天撕脱的时候会成为主动脉夹层破裂的。

    “我对英国人与日本人结合,并没有什么意见。英国的Gin,与日本的梅干,可是能够组成Best Partner的。”杜康引用了《相棒》里面的一个关于鸡尾酒的案件,说着自己的观念。

    “而且呀,我既不是日本人,也不是英国人。而志保,既可以说是日本人,也可以说是英国人。”

    “所以呢?”

    “所以,我这么一个发展中国家出来的人,来追求发达国家的人,怎么样,是不是格外具有革命的美感与诗意。恩,说不定以后大姐会接到信,上面写的是我和志保又吃不上肉了,打钱,打钱,打钱。”杜康如此说着,“穷小子追求富家千金,如果成功了,很理智的。能够扔到印度拍电影的。”

    “我可不觉得你能留下多少页文稿让我整理,或者值得我在墓前发表演讲。”贝尔摩多这么应付着杜康的调侃,“那你觉得,你有几分成功的几率。”

    “恩,至少比追求大姐你的几率大很多。”杜康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谈到宫野志保的时候,总是会想到贝尔摩多。或许是因为相似的绿色眸子,所以自然而然放在一起对比。

    “毕竟,我们都不是WASP。而且,我们都是流落他乡,在他乡和故乡都成为最熟悉的陌生人的人。”杜康给出了这样的理由。

    WASP,W指白人,AS指安格鲁撒克逊人,P指清教徒。现在也泛指信奉清教的欧洲裔美国人。曾经是,至今也是美国上流社会的主要人群。

    宫野志保,虽然不是典型的传统日本人的模样,有着和贝尔摩多很像的绿色的眼眸,不过到底有着日裔血统,亚裔人种的特色还是比较明显的,怎么也不算WASP。而杜康,压根跟白人不沾边,属于那种可以拽拽的自诩祖上多少代都是贫下中农的存在。至于贝尔摩多,金发,美国大影星,妥妥的WASP。所以,杜康说自己和宫野志保都不是WASP,这个可是很重要的感情的物质基础。

    “恩,『不要返航,这里不是家』,让你用这么一说,还真是充满了美感。”自己知道自己国家国情的贝尔摩多,并没有对着WASP的话题过多说什么,而是评论着杜康的话的核心内容。

    “我倒是觉得,是那个比尔希恩斯,可能早就知道身边的夫人就是自己的破壁人了。只不过因为有了罗辑的存在,而在世界与自己的妻子中,选择了自己的妻子。”

    “哦,有趣的观点。”

    “就比如说,志保想瞒着我什么,虽然我可以装作完全不知道,当然了,她不告诉我,我也确实不知道她瞒着我什么。但是,至少我已经知道了她有东西瞒着我。”杜康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么拿自己与宫野志保类比。

    “我一直以为,罗辑是你。没想到,你其实是比尔希恩斯。”贝尔摩多如此说着,仍是在拨弄杜康心里那根刺。

    “思想钢印,其实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电。你永远不知道它潜在的可能性,在你习惯它之前。只不过,注入失败主义这个,太过于授人把柄了。甚至不像是一个理智的科学家做出的决定,更像是孤注一掷的政客,在胁迫民意。而这,或许就是比尔希恩斯想要故意偷偷传递给自己的妻子兼自己的破壁人山杉惠子的。”

    “在那个时代,一味的论证一项计划是没有意义的。要去实践。人类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去做,这样就能维持住基本的社会解构的稳定。不至于在三体到来之前溃散。所以,哪怕对面壁者的思想毫不知情,大多数人也选择遵守面壁人制定的计划。”

    “不管是罗斯福,还是希特勒。总是要先稳定住大局,再慢慢思考以后的方向。是这个意思吧。”贝尔摩多总结着杜康的说辞,“理论与实践相结合,很符合你的世界观。”

    “是的。可以这么说,面壁者计划,本身就是一种维稳用的过渡计划。能够成功固然好,成功不了,也可以让人们把当下先渡过,而这也是为什么人类感觉到自己翅膀硬了之后,就立刻否认掉面壁计划的原因。因为,面壁计划本身已经失去了当时的社会维稳的作用了。”

    “等等, John。到底宫野志保是谁?庄颜还是山杉惠子?”

    “……”杜康沉默了起来。

    “你们中国文人,可是都有种比人的精神。从古人中找寻一个偶像,朝着偶像努力。你可别说,完全没有参照宫野志保。”

    “如果硬要说的话,叶文洁吧。”仿佛是闲扯淡,又仿佛极其认真。

    两个人刻意回避了程心这个名字。

    日系车跟着救护车一同停靠在了一个地下室的停车场,杜康注视着贝尔摩多,贝尔摩多也注视着杜康。

    碧瞳眼中的杜康像幽灵,杜康眼中的碧瞳也像幽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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