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四句诗,二十八字,字字龙蛇飞动,笔画凌厉,正是当日贺孤穷率性刻下。留此诗时,既存挑衅之心,又有较量之意,是以贺孤穷毕生修为在字上呈现,字中剑意卓然,杀气凛冽,竟是镌刻在墙上,弥久不散。
    “贺师叔,师侄斗胆,借你剑气一用,诛此妖道。”此时应飞扬以杀心呼应,以剑为引,模拟贺孤穷的《杀神剑章》,墙上剑气受到感召,再度凝气化形,透墙而出!
    剑气凌空飞越,威势凛凛,杀气腾腾,却又不失变化之妙,横扫四野着为横,直贯而下者为竖,锋芒锐利者为撇,沉郁顿挫者为捺,迅捷灵巧着为点。。。。。。每一笔剑气既合乎书法真意,又暗藏灭尽万物之威。
    “这,这是剑气留痕的境界!”张守志惊骇道,面临呼啸而来的剑气,张守志随即双掌拨化,化气为丝,玄阴天蚕手阴柔劲力尽数发出,在面前织出一张张无形之网,纷然错杂,绵密往复。
    然而贺孤穷留招之威,便是他全盛时期也无法轻挡,何况此时身已受创,气力将尽。锐利剑气之前,掌劲抵挡不过片刻,随即便如纸糊的一般被剑气撕扯破开,危急关头,张守志后退三步,沉喝一声元力猛提,榨取最后的阴丹之力,左手继续施展玄阴天蚕手,右手则引动掌心雷之术,术力会掌法,阴流合雷罡,至阴至柔掌力和至阳至刚的雷光交并同流,竟成阴阳际会太极之招。
    霎时个雷龙与阴蚕互咬的太极图出现在他身前,太极图旋转环绕,像一把雨伞挡住如雨剑气,雨伞轻转,部分剑气也如水珠一般,被引得射向周圈,剑气所向,山石尽碎,草木皆摧。
    而其他剑气难以尽卸,硬生生击在太极图上,轰然一声劲爆,剑气狂走,雷蛇乱舞,张守志被震退数步,仰天再吐一口血,颓然跪倒在地,再看他身上,被散逸的剑气割得衣衫褴褛如乞丐一般,右手更因雷火的失控而被电得焦灼,还带着一股肉香。
    虽然狼狈不堪,但终于还是挡下了这震慑人心的剑气,张守志一口气还未喘出,突得,剑光又至。
    应飞扬从未如此想杀过一个人。
    他虽骨子里颇为高傲,却非睚眦必报的狠辣之人,过往因天资际遇遭受过不少人的忌恨,也皆能一笑了之,从因此未产生过杀心。张守志,是他第一个想杀之人,身在仙门,受信徒金帛供养,却外不思造福信众,内不思修性德身,反而视人命如草芥,逼杀无辜弱女。
    想起早晨所见那些肿胀的女尸,苍白的面孔,应飞扬心头就似有毒蛇噬咬,女子们海草般湿漉漉,黑悠悠的头发在他心头生长蔓延,束缚着他的心脏,束得他喘不过气来,一股怒气杀意上涌,却被堵在心头之外,无处宣泄,最终流向四肢百骸,化作至极的一剑!
    杀!杀!杀!应飞扬眉角带煞,状若邪魔,眼中黑瞳急速扩散,将眼白挤到了看不见的角落,一双眸子变得如九幽的黑暗与寒气凝成,全无半点生机与慈悲。
    只是交汇眼神,张守志便感遍体生寒,而直刺眉心的一剑,更是像索命的蛇吻,让他躲闪不得只能任其宰割,今日第二遭,心中萌生死意!
    张守志无可抵御,只能受死,万念俱灰之际,一道人影快了一步,一手钳住剑锋,剑锋离张守志眉心还有数寸,却不得寸进,一手拈着符纸,贴在应飞扬心口,应飞扬不明所以,眼中狠光一闪,杀气腾腾看向来人,来人美髯三缕,姿态如仙,正是李含光赶回。
    “杀!”看清来人,应飞扬不待他开口,又道了声杀,手腕就以极为玄妙的手法一抖,虽只用了腕上之力,剑身却狂躁不安的颤动不已,李含光只感手中钳住了一条狂龙,正在闹腾翻滚。
    此招唤做“苍龙抖鳞”,是在剑被钳制时专门破解禁锢的剑招,昔日贺孤穷遇上此招也吃了闷亏,李含光因未曾防备,随即手上一吃痛,钳住剑的手竟被震开,李含光暗赞一声,正要再上前,忽然应飞扬长啸一声。
    声音如雏鹰呖天,幼狮吼关,音调越来越高,不甘,愤恨,悲怨,千般情感蕴藏其中,一吼之间,似要将一身血气尽数吼出。而于此同时,胸前符咒昊光大作,道门清圣之气自符上涌出,蔓延全身,随着啸声,应飞扬心中郁垒渐消,啸声终止后眉宇暴戾狂态一扫而空,只眼神仍带着几分冷意看着张守志。
    “师兄,你还救他作甚?不如让应飞扬一剑杀了了事!”在他身后,面色苍白的吕知玄扶墙走来,狠狠定着张守志,方才一瞬间的顾念旧情,却被张守志反过来利用将他击成重伤,好在李含光来得及时才将他救回,那一掌落下,便是将过往情谊击得粉碎,吕知玄再见张守志,心中自然只余仇恨。
    李含光盯死张守志,口中却道:“我方才救的不是他。”随后道:“气走紫府,神游周天,引太清之气。化清明之光。。。。。”口中所诵,正是一套炼气清心的口诀。
    吕知玄仍疑惑之际,应飞扬已气走一周天,缓缓吐出一大口浊气,冲李含光道:“多谢道长相救!”
    “不必客气,杀意者,心中刀剑也,为本心所御才能显刀剑之利,莫让这杀意反侵染你本心。剩下的交我就好,放心,我决计不会徇私。”李含光告诫道。
    应飞扬冷冷看张守志一眼,还是不甘的点了点头,墙上所留的是出自贺孤穷的杀意,这杀意何等惊人已不必多说,便是贺孤穷自己也曾多年为杀意侵染,滋生心魔,何况应飞扬这等手上不曾染血的白纸般少年,方才他借用贺孤穷的剑气,但在同时本心也被杀意侵袭,若是方才真一剑将张守志杀了,这杀意受鲜血滋养将更加疯狂,而应飞扬定也会本心沦丧,如入魔时节的贺孤穷一般为杀心所支配。
    虽不能亲手了却张守志的罪孽,应飞扬却也不会忘了落井下石,留声符一掏出,张守志方才的话语再度出现,李含光越听,面色越是铁青,道:“张师弟,你还有何话说?”
    “有啊,我是被冤枉的,你们信不信?”张守志自知脱出无望,变换上了一副满不在乎的面容,随意答道。
    李含光严厉道:“人证物证俱存,动机和能力兼备,你说你是被冤枉的,可有证据?”
    张守志冷嗤一声,道:“自然是没有了。”
    看他这般态度,李含光道:“既然如此,我便将你拿下,召集派中长老共同处置,你若有话不愿对我说,对到时对他们说也可!”
    李含光正欲动手,忽然侧旁传出一道威严女声:“咦,竟然是你们,你们在这里闹些什么?”
    张守志本来如死灰般的眼神,再度被求生的欲念点燃起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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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狐山庄
    慕紫轩道:“九死一生?公子认为张守志还有逃出生天的可能?”
    “天无绝人之路,总留一线生机,端看他能否把握。”胡离道。
    慕紫轩道:“我倒不知道张守志还有何生机,若是胡公子认为他的生机在暗藏的阴丹之力,那就不必再宣之于口了,我虽不知阴丹之力能到达何种地步,但应飞扬尚有底牌未现,纵使不能胜过张守志,在李含光到来之前拖住他也不难。”
    胡离笑道:“生机尽在四字,投鼠忌器!莫忘了,上清观内还有一人,身份地位崇高,足以制衡在场人物,但此时此刻,身遭却可说是全无防备,只能任人宰割,那个人便是——”
    “玉真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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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番激战的惊扰下,终于引来了最不该出现在此时出现的人,玉真公主领着三两随侍女冠,满脸疑惑的看向院中。
    “玉真公主?”站在侧位的吕知玄微微回首看去,分神瞬间,合围登时露出空隙,此时,张守志拍地而起,许是阴丹回气之力确实神妙,竟又从身上榨出几分残气,身子炮弹一般向玉真公主撞去。
    衣衫褴褛,如颠似狂的张守志迎面而来,玉真公主虽不明所以,此时也花容失色,傻立着不动。
    李含光岂容他走脱,喝了一声,“哪里走!”随即一爪探出,扣住了张守志的手臂,却见张守志早已预料般,身子横飞之势不停,同时凝聚庚金之元化掌为刃,一记手刀,竟切下了自己被制住的手臂。
    “嗤啦”一声,血花四溅,握着犹在汩汩冒血的断臂,纵然心智坚定如李含光,此时也难免一时错愕。
    而下一瞬,张守志已欺身到了玉真公主身后,一只手只剩了半截,鲜血从创口中喷涌而出,染红了半边道袍,令一只手却扣在了玉真公主的玉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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