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你爹,给药!”
    刺眼大字映入眼帘,好像藏着楚白牛的恶意,气得公子翎额头青筋暴跳。
    “楚白牛!”公子翎咬牙切齿得握紧拳头,手中信笺瞬间被劲力撕扯成碎片,随后狠狠瞪了窃笑的楚颂一眼。
    楚颂强忍住笑,装出委屈样子道:“公子……都说了是我爹给我的信,是你非要抢去的。”她心中却是知晓,她爹楚白牛与孔雀公子相交多年,对公子翎的脾气摸得清楚,料准了公子翎定会要过信笺观看,所以趁机占了公子翎个便宜。
    但因为信本就是递交给楚颂的,公子翎被占了便宜也没处说理,面色变了几变后,长长呼出一口气。一口气吐出心中憋屈,公子翎恢复过往神态,翻翻眼皮道:“什么信?本公子及时抢了你的信?”
    楚颂微微嘟嘴道:“不刚刚被你撕了……”但她很快意识到公子翎是为了面子,硬吃下这个哑巴亏,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来免却此事日后被楚白牛拿来耻笑,便硬生生把话刹住。
    “明白了吧,本公子从未向你要过书信,也从没见到过信中写什么!”公子翎严肃的告诫道。
    “是是是……”楚颂嘴上忍着笑应道,心中仍止不住发笑,“阿爹和公子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怎还跟小孩子一般!”
    随后又问道:“那我阿爹要紫玉膏的事情?”
    公子翎眼角又跳了跳,却是一改先前口吻道:“药物都是你采集炼制,怎样处理是你自己的事,本公子从不过问!”
    公子翎自欺欺人,俨然是要把这段记忆从根本上否定掉,楚颂憋笑道:“那好,那我便自作主张,将药物交于阿爹了。”
    谢灵烟和左飞樱未看过信笺,皆是一头雾水,但见事情办成,心中也是兴奋。
    公子翎也起身舒展筋骨道:“三教六道都来过了,本公子立场已表明,也就不用在此干耗了,赵雅,留下些妖看守,然后咱们也回山庄吧。”随后又对谢灵烟和左飞樱道:“你们两个小姑娘要取药,那也与本公子一同回去吧!”
    “多谢公子!”左飞樱手肘偷偷撞了下谢灵烟,一副计划通的样子,谢灵烟白了她一眼,可想到能再度前往锦绣山庄,心头却隐隐按捺不住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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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方,帝凌天、胡离、血万戮与在佛膝处等待的人(妖)会合后,妖邪一众便离了凌云山大佛,路途之上,顺便分享此行获得的情报。
    “天书之争,公子翎也要插一杠,真是无风也要起三尺浪的主儿!”听闻公子翎也要争夺天书,晏世元摇摇头无奈道。
    贺兰冰戎则凤眼一冷,直截了当问道:“他要天书,意欲为何?”
    胡离慨叹道:“这个嘛,他虽未明说,却不难猜测,当年公子翎为求起死回生之法,差点将天下都翻个底朝天,结果仍遍寻不得,如今天书降世,怕是又不安分了。”
    帝凌天道:“公子翎虽言明只他一妖涉入天书之争,但以他能为,终是难防的变数,不知你们妖世可有办法排除这变数?”
    胡离皱紧眉头思忖良久,依旧无奈道:“公子翎刻意保持了中立的立场,同为妖族,只要他不与三教之人沆瀣一气,妖世便不欲与他兵戎相见。况且孔雀公子岂是易于之辈,妖世与蜀地相距甚远,鞭长莫及,怕是无能为力。”
    见妖世这般表态,帝凌天却若有所思道:“孔雀公子若无所求,那可说是几无破绽,但如今他既寻求起死回生之法,或许,就是他的弱点!”
    胡离霜白眉毛一挑,“天道主似乎有办法?”
    帝凌天目光沉敛,郑重道:“确实有些想法,提到起死回生,倒是令吾想起了那个死了好几次的怪物,他与公子翎可是有些恩怨,而如今,六道恰好发现了他的下落!”
    一旁,一直如昏聩老者般颓然的狮我谁听闻此话,突然双目猛睁,气势暴涨,狮目锁定帝凌天道:“你所指的,是我那二弟?”
    “没错,正是他,昔年与狮王结义的七凶之一,如今的‘医蛊铸工卜’五大惊奇中的蛊神——”帝凌天回身看向狮我谁,一字一字道:
    “‘百劫不死’谷玄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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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昆仑山,畜生道占据的真一观。
    漫长通道贯穿密不透风的房间,显得幽暗而深邃。
    此处本是为方苏醒的饿鬼准备血祭的场所,但月余之前,应飞扬在此大闹一场,放出了因修炼饿鬼吞业大法而陷入血饥状态的众妖,引发了一场饿鬼道和畜生道的内战。
    如今,墙体上还有冲刷不净的红白之物,淡淡血腥提醒着当时的惨烈。
    而此时,一个畸形丑陋的矮子,一颠一簸行走在甬道中,若只看外貌,谁能想到这个侏儒是统御畜生道的万兽之王,畜生道道主万兽春。
    自畜生道的变故已过了一个多月,万兽春伤势已好得七七八八,被齐肘斩断的手臂也已接合回来,但每次从此地经过,他还是不由想到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的那对男女,想到他们似乎能斩断时空规则的刀剑联手。令万兽春又感觉肘部接合处的伤口隐隐作痛
    但万兽春却也知晓,那日虽是应飞扬和姬瑶月刀剑联手将他击败,但真正差点要了他性命的,却是另一个人——
    今日他要见的人。
    甬道尽头,是一处牢室,万兽春将石封牢门打开,微弱的火光照映出一道缩在墙角的瘦小身影。
    那人衣衫褴褛,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犹带稚气的面容此时呈现久不见天日的灰白,毫无血色,显得疲惫,颓靡。
    久违的光线射入,令他举手挡住火光,身形又往墙角缩了几分。待适应了光线后,他的瞳孔渐渐聚焦,映出了眼前万兽春的身影。
    原本无神的双眼,一瞬间闪过惊慌、恐惧、绝望,最后只余求生的意念。
    “万……万道主,是我有罪,是我不好,求求你,念我年幼无知,看在我家老爷的情分,饶我一条性命!”跪伏在地,磕头如捣蒜的少年,正是楚白牛的药僮半夏。
    那日万兽春被半夏恩将仇报,夺去一身兽元真气,而半夏很快又不敌应飞扬,被一剑穿胸。
    随后地宫倒塌,将二人一同埋于碎石之下。
    万兽春被楚白牛暗中推宫活血,稳住了伤势,所以被畜生道道众挖出时,还存着一丝气息,保住了性命。
    但本以为必死的半夏,结果竟也还活着,只是畜生道道众将他挖出时,他竟全身上下都被丝线密密麻麻的包裹,俨然一个大号的茧子。
    畜生道道众将结成茧子的半夏置于囚室之内,直到日前他才破茧而出,而一身伤势竟也痊愈的差不多了。
    万兽春看着半夏,神色复杂,随后道:“出来吧,我有话对你说!”
    半夏微微一怔,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忙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再叩头道:“道主请说,小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不是在跟你说!”却见万兽春一把抓住半夏的发髻,将他的脊梁拉直。身形矮小的万兽春恰与跪着的半夏视线平齐,他那对一大一小的眼睛盯视半夏双眸,似要窥入半夏的灵魂。
    “我是在叫你,出来吧,不死蛊神谷玄牝!”
    半夏的眼神疑惑不解,却突然捂住心脏,发出一阵撕心裂肺惨嚎。
    却见他皮肉下似乎有一条虫子蠕动,以极快的速度从心房一直爬到颈后。他的双目因疼痛而涣散,但下一瞬,猛然爆射出暗金邪芒。
    随后半夏张口,发出的是不属于少年该有的苍老笑声:“桀桀桀桀,死矮子,许久不见了,叫老祖我出来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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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云大佛与锦绣山庄相距不远,但谢灵烟随公子翎到达山庄时,太阳也已经完全落山。
    此时,公子翎孤身伫立院中,独对无字坟冢,银白月华下的他收敛一身狂态,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似在与坟中之人做着无声交流。
    忽而眉头一挑,道:“你们两个,出来吧!”
    便见院落入口,左飞樱先冒出头来,随后又把谢灵烟拖出,拉拉扯扯的到了公子翎面前。
    公子翎蹙眉道:“你们不是去楚颂那取药了么?怎又跑到这里?”
    谢灵烟带着恼意的偷偷推了左飞樱一把,将她推前半步,左飞樱见躲不掉,答话道:“楚颂姑娘已将药物给我,左飞樱在此向公子致谢!”
    左飞樱盈盈一礼,情意真挚,公子翎却道:“将药给你是楚颂的主意,不必向本公子言谢,还有,本公子从未看过楚白牛的信笺,那只牛若问起,你可别记错了!”
    左飞樱未看过信笺,此时依旧一头雾水,但见公子翎说得郑重,也就点头应下,随后又行一礼道:“师尊那边不好耽搁,紫玉膏既已到手,晚辈这便告辞了!”
    说罢,左飞樱便撑开红伞,竟是急匆匆的御风而去,一副刻不容缓的样子,却将谢灵烟一人丢下。
    “哎,你怎么走了!”谢灵烟本是被左飞樱拽着找公子翎道谢,哪想左飞樱竟丢下自己跑了,还偷偷丢给了她一个“我只能帮你到这了”的眼神。
    谢灵烟全然未来得及反应,左飞樱便已远去,只留下她与公子翎独处。
    谢灵烟心中暗骂左飞樱,但又见月光之下,她和孔雀公子的影子拖得长长的,竟是前所未有的接近,一时又心乱如麻,又羞又怯,回过身去对公子翎道:“公子……她走了,那我也该告辞了。”
    谢灵烟心神慌乱,逃也似得就要离开,却听孔雀公子道:“你是剑修,不像她能御风而行,这么晚了是要去哪?且先住下,明日再走不迟,况且既然来此,不祭奠一下吗?”
    经他一说,谢灵烟醒悟过来,又对那立着无字碑的孤坟道:“是了,这是公子爱妻之墓吧,我冒冒失失闯入,叨扰了你们,是该陪个不是!”
    谢灵烟说话同时,伏下身子朝坟墓拜了三拜,心中却对坟中之人有欣羡之意。
    可待她起身,却见公子翎神色古怪道:“怎么?你不知晓坟中之人的身份?”
    谢灵烟睁大眼睛,茫然道:“难道不是公子的妻子?”
    “呵,你们口风倒是挺紧!”公子翎冷笑一声,随后道:“罢了,既然没人告诉你,那你也不必知晓,去吧!”
    “哦……”谢灵烟怅然若失的点了点头,拖曳着步伐要走开,可走了几步,却又停住了。
    她心中生出一种渴求,恍若埋藏地底的岩浆爆发,急切而热烈,让她想了解公子翎,想知晓他的情、他的憾,想经历他的过去,让他在她的绮梦中,不再是虚幻飘渺,高高在上的幻影,而是又爱又恨,有血有肉的生灵。
    “能讲给我听吗?”银辉下,谢灵烟回过身来,宛若月宫仙子,不可方物。
    眼前少女与记忆中的人影交叠,公子翎一瞬恍惚,无所畏惧的孔雀头一遭避开少女的目光,道:“算了吧,非一时半刻能讲完,夜色已深,明日你还要离开……”
    谢灵烟闻言,剪水双眸中的光采变得黯然,应了一声又要离开。
    却忽又闻公子翎道:“三个月后,七月初八,是她的忌日,你若来祭拜她,她定会欣喜,到时,我再讲给你听。”
    谢灵烟足下一顿,如月霁云开,面上黯色一扫而空,回头展颜道:“那便说定了,七月初八,我定会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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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绣山庄内院。
    作为山庄中最有权势的女妖,赵雅的卧室却是布置简单质朴,房间干净整洁,却无多余装饰,只两盆水兰算作点缀。
    但本来不起眼的房间,此时却上演一幕却让人不忍将目光移开的图景。
    卧室中间立着一个浴桶,热气蒸腾,香氛四溢,赵雅玉臂伸展在桶沿,白腻峰峦在水下若隐若现,此是正在沐浴净身,。
    原本端庄严肃,令人难以接近的的面孔,此刻在水汽滋润显得脸颊酡红,樱唇丰润,一头湿黑亮泽的秀发披于双肩,更多出了与平时截然相反的妩媚动人。
    可唯独一双眼睛不带一丝慵懒,正盯视着浴桶中的水波。看似顾影自照,但水面上倒映出的却是一座坟,一个妖,一个人。
    公子翎和谢灵烟在后院交谈的情形,都被映照在这水波之上。
    看着水波中一人一妖披着月色交谈,赵雅呼吸渐渐急促,平静的水面也感应到她的心绪,荡起一层层纹波。
    无奈,嫉恨,自惭,怜悯,愤怒……诸多情绪在赵雅眼眸中次第交错,最后闪过的是一丝决断。
    “啪!”赵雅击碎水面镜像,长睫上犹挂着水珠,眼眸如幽夜中的野火,深邃而疯狂!
    “一次又一次,不许你们用着这张面孔,再伤害公子一次!”
    随着她拍击的动作,一抹秀发从背后垂到了胸前,露出修长白皙的后颈。
    却见本该光洁的后颈之上,有着一道难以磨灭的,扭曲,暗红,如虫子蠕动过般的旧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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