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目睽睽之下,石亨与石彪两叔侄迎面撞在了一处,刀间相交。

    虽然石亨当年也算得上是军中一员勇将,虽然他此时挟怒气而进,气势着实惊人,虽然石彪所用的只是一口制式钢刀,而非惯用的大斧,挥动间略显生疏。可是,当两人正面碰撞后,只一个照面间,石亨便被自己的侄子一刀劈翻,倒地难起。

    在摇曳不定的火把光芒照耀下,许多人都看得分明,就在两人接近的瞬间,石亨便一剑疾刺石彪的胸口要害。而后者身在马背上却只是微一偏身,让过了胸前要害,然后就不管不顾地一刀迅捷劈了出去。

    虽然在出招上他还比自己叔父要慢了半拍,可这一刀却是后发先至,居然就在对方的长剑点中自己肩部之前,刀重重地劈在了石亨肩头,将高高跃起的石大帅直接从空中劈到了地上。

    这一刀的力量极大,许多人甚至都能听到石亨重砸在地的砰响,有人脸色都跟着一变,以为吃此一刀,石大帅恐怕就得变成两半了。可结果,地上却并不见血,石亨也是囫囵个儿地萎顿在地,并无性命之忧,只是整个人因受此重击已彻底动弹不得了。

    直到这时候,陆缜等人才借着火光看得分明,原来那石彪终究是留了一手,他挥出的这一刀居然连刀鞘都没有脱去,所以才没有真个伤了石亨的性命。

    可即便如此,受此重击,石亨也已彻底失去了再站起来的能力,更别提翻身再战了。而在发现自己身体的情况后,他更是满脸的痛苦,浑身跟着震颤起来,他知道,这一回,自己是彻底完了。

    都不需要陆缜或是石彪再下令,当下就有十多名京营将士一拥而上,将倒地不起的石亨给拖了起来,有人不知从哪里找来了铁索,迅速就将他给捆扎铐住,押到了陆缜面前,交由其发落。

    虽然全身的骨头都因为这一败而疼痛欲裂,脸上也布满了冷汗,可当石亨来到陆缜面前时,却依然高抬着头,一脸的倨傲之色:“姓陆的,成王败寇,今日老子落到你手里,就早知道不会有好下场了!”

    面对石亨如此死撑的态度,陆缜也不来气,只是冷笑着回了一句:“不,你的下场早在多年之前就已定下。当你自恃功高,在边地排挤残害同僚,当你不把我大明子民的性命当一回事,只顾着自身多立功劳时,就注定了你会有今日一般的结局。哪怕这一次老天不开眼,真让你和曹吉祥等奸邪小人的阴谋得逞了,他日你也必会因罪而死!”

    陆缜这番话倒是实情。因为在原来的历史中,当这场政变后不久,石亨便再次参与到了和曹吉祥合谋的新一轮兵变之中。而与夺门之变所不同的是,之后的这场叛乱却以他们的失败告终,这两人最终也都不得好死。现在,陆缜只不过是提早几年将这两人除掉而已。

    不过,此时的石亨当然不可能理解陆缜的这番说辞了,便是一声冷哼:“事到如今,就任你怎么说吧。”

    看着他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来,陆缜也回以一声冷笑:“你难道还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败么?正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你石亨这些年来倒行逆施,坏事做尽,不但老天要收你,就连你最亲信的侄子都早早反了你。这才是你此番失败的根源所在。要不是他一早便弃暗投明,将你的种种不法事报与我锦衣卫,随后更是借你之名收拢兵马赶去皇宫救援,只怕你和曹吉祥所定下的叛乱还真有可能侥幸成功了。”

    这话一出,就跟踩到了石亨的尾巴一般,他立刻便勃然而怒,转头就看向了早已退到一边的侄子,破口骂道:“你个数典忘祖,吃里扒外的混账东西。早知道你是如此两面三刀,老子当年就不会用你,不,老子当年就该一刀杀了你,以绝后患!想不到我石亨英明一世,结果反倒因你落得如此下场……”

    被石亨如此辱骂,石彪终于再按捺不住了,当即反唇相讥:“石亨,你别把话说得那么好听。要不是我有着这一身远超常人的本事,你会重用我?凭我在这几年里立下的功劳,你才能在大同稳如泰山,不然早就压不住那里的骄兵悍将了。可你倒好,不但不想着为我向朝廷请功,还总是压下我的功劳,只为了能让我一直留在身边,为你所用。你当我真什么都不知道么?

    “还有,你在大同靠着偷卖军中物资积累了多少财富,结果却全入了自己的私囊,可有分与我哪怕一丝一毫?老子现在的一切都是靠着自己的本事一刀一枪拼出来的,与你石亨没有半点关系。要是身在其他将领麾下,凭我的本事,早就不只是这么个小小的军中指挥使了。

    “正因为你是我叔父,我爹死前让我以后要听你吩咐,我才一直忍着你,即便你因罪被调回北京,我也跟了来,没有多说什么。可你在来了这儿后又是怎么对我的?为了自己在军中的威信,居然因一点小事就当众杖责于我,让我颜面扫地。我也是军中将领,难道我就不用让下面的兄弟信服么?

    “这一次,你更是一意孤行,只想着自己能有出头的机会,却把我整个石家带到了破家灭门,被诛九族的边缘。我石彪纵然再不孝,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把我石家毁了,所以才会与陆大人合作,弥补你所犯下的大错!”

    正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事实上这些年来,这对看似紧密无间的叔侄间早已埋下了许多矛盾与怨恨,只是石亨并未察觉到而已。所以当陆缜在之前找到石彪加以劝说时,才会如此轻易就把有着血缘关系的两人彻底拆开,让石彪成为了颠覆这场叛乱的关键棋子。

    而石亨,在听完自己侄子的这一番控诉后,整个人顿时就呆住了。本来还满面愤怒的他,在这一刻,突然平静了下来。他这才知道,原来自己之前对石彪所做的种种早已让他怨心深种,怪不得他会不顾两人间的关系,毫不犹豫地倒向了陆缜那一边。

    这一刻,深深的后悔从石亨的心里不断滋生,可事到如今,说什么都已无济于事,一切都已成了既定的事实。他也终于无话可说,颓然地低下了头去。

    此时,陆缜才再度开口:“陛下有旨,今查有京营统帅石亨,与曹吉祥等一干叛逆勾结,欲行叛乱,着即夺去其一切官职,京营兵马暂由石彪统领,非得圣旨,不得再有一兵一卒离开营地!”

    那些军士闻得此旨意,纷纷跪伏到地,大声喊道:“遵旨!”

    这声浪很是不小,直冲云霄间,竟把一大早从军营上空掠过的鸟儿都惊得一阵四散。

    此时,东方既白,一抹金红色的亮光已从地平线上缓缓露了出来,这漫长的一夜终于就要结束了。

    陆缜在安抚住这数万京营兵马后,才又转身看向了石彪:“石将军,此番你救驾平乱,功劳自然不小。不过现在当务之急还是镇守京营,以防再生什么变数,却是辛苦你了。”

    “陆大人客气了,这都是末将份内之事。”石彪此时已然冷静下来,再看不出刚才那气急败坏,满脸怨愤的样子,正色拱手。随后又迟疑着道:“只是末将还有一事相求,我叔父虽然罪在不赦,可我石家其他人……”

    他话一出口,陆缜便已明白了其中之意,便安慰道:“石将军但请放心,虽然石亨罪该万死,但好在有你弃暗投明,立下了如此大功。想必天子一定不会对你石家多加株连,纵然有部分会被定罪,那也是该是石亨的直系亲属。本官也会极力劝说陛下,让他不要迁怒无辜之人。”

    得到这一保证,石彪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如此,末将就多谢大人仗义执言了。我石家上下数十口必会感念大人的援护之德。”

    “将军言重了,你之前也曾救过我,这都是我该做的。”顿了一下,陆缜又道:“现在京中依然人心惶惶,本官还要前去安定人心,放百官入朝,这里一切就全交托给你了。”

    “大人放心。”石彪忙拱手应了下来,弯腰恭送陆缜带了一众手下策马疾速离开军营。

    等到他们彻底远去后,石彪才直起了腰来,脸色复杂地看了一眼此时已然面无人色,陷于呆滞状态的石亨,略作迟疑后,才叹息着一摆手:“将他仔细看押起来,不得让任何人与他接触。”他很清楚,这一回,自己这位叔父是必然难逃一死了。不过他会落得这么个悲惨下场,也多是咎由自取,总算自己聪明,没有跟着他走上这一条绝路。

    随着石亨被暂时收押在京营,随着曹吉祥在皇宫里落网,这场很可能改变大明未来历史走势的夺门之变终告终结。

    由此,一个全新的,不可测的大明王朝已然出现在了历史的大河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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