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息,静止。沉息,静止。沉息,静止。

    咕咚!

    心脏强而有力地跳动了一下。以其为中心,萌动的生命机能,散入四肢百骸。

    “嘶——”

    就像一个溺水后醒过来的人,大量的空气被吸入肺中。

    胸腔鼓动,血脉复苏。

    燕离猛地睁开眼睛,但又马上被刺得闭上,抬手挡了一下,缓缓睁眼,原来天光已经大亮。

    我还活着?

    心底却无丝毫喜悦。

    小院秋千上,那楚楚动人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明明她应该就在屋子里,为何心像被撕裂一样痛着?

    “大比开始了!你最好马上起来,穿上衣服,哪怕你是个御灵神诀也扶不起的废物,也要给我上场。”

    冷漠而厌恶的嗓音忽然响起,并有一叠衣服被丢下来。

    燕离转头一看,发现是监院曲尤锋。后者正用一种冷漠而且憎恶的眼神打量着他,那模样,简直就像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他的心里不由产生了疑问。自从曲尤锋知道他是燕山盗后,态度确实有着很大转变,但之前还不会在脸上显露,是什么让他产生了如此急遽的变化?换言之,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本以为必死的结局,没想到离奇的活了过来。

    心神下潜,发现元气运转无碍,身体并没有什么异样。

    曲尤锋看他这样,更显厌恶:“哼,只顾着自己,果然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

    燕离默默穿衣站起,然后道:“是谁救了我?”

    “少废话,还不跟我走!”曲尤锋冷冷呵斥。

    “是谁救了我?”燕离又问了一遍。

    “你最好乖乖听话,不然信不信我捏死你?”曲尤锋目露杀机。

    燕离缓缓转过头,死死盯着他,发出低沉的咆哮:“我在问你话,回答我!”

    浓郁的的死怨之力,倏地从他的印堂渗出,并响起修罗恶鬼的怪笑声。

    曲尤锋微微眯眼,道:“沈教习。”

    燕离转身,大步走向小筑的主屋,抬手想推门,却又悬在半空,犹豫片刻,轻轻敲了敲:“先生,”

    话未说完,已不由哽住。

    “你去吧,大比开始了。”沈流云那清冷的嗓音从里面传出来,只是清冷之余,却多了几分老迈。

    燕离调整了一下情绪,道:“先生,你可无恙?”

    “我没事,我只是有些累,有些累……”

    “为何我感觉,先生有些不同了呢?”燕离按着心脏。

    “我救你,既不是为了向你证明生命的奇迹,也不是对你有特殊的感情;你要记住,我让你活着,是为了皇朝,是为了结束内战,你一定要打败秦易秋……你要记住……”

    声音渐渐的轻了,仿佛半睡半醒的老人的呓语。

    燕离的手,紧紧攥住心脏的位置,微微一笑:“先生,我或许开始有些理解你了;生命真的十分美好,此刻我的心,竟为活着而雀跃,这是您的功劳。我会打败秦易秋,可是和平,并不那么容易得到……我很感激先生救了我,可是和平,并不那么容易得到……”

    呢喃着,重复着,他渐行渐远。

    曲尤锋冷冷看着他的背影,正想跟上,耳畔却又传来屋子里的呓语。

    “你要记住……我想让你活着……不是我们……”

    ……

    世人瞩目的两院大比,地点当然要在醒目的地方。

    演武台。

    演武台周边的高楼房屋,早早就被租赁一空,为的就是今天的观战。

    虽然人山人海,但看客都被隔在演武场下,方圆有千丈的演武场,只允许参与大比的学生以及负责评判、维护秩序的教习进入。所以演武台左近,反而不那么吵闹。

    燕离到时,第一场对决已然开始。

    书院内院有六个学生,其中燕离早已内定,余下五人原本有一人必然落选,但没想到唐桑花以旧伤未复为由,退出大比,人数于是刚好。

    “听说你昨晚跟流云姐姐做了很刺激的事呀?”唐桑花看到他来,斜眼笑着。她虽然退出大比,却有观战的资格。

    显然昨晚的事,并没有传出去。

    连海长今轻摇着折扇,笑道:“能引动如此庞大的天地异象,沈教习那一身修为当真恐怖。”

    “你们,在说什么?”燕离微微失神。

    “你不知道吗?”唐桑花眨了眨美眸,“昨晚我们都看见了,怎么你在流云小筑,反倒当局者迷?”

    燕离含糊地说:“我修炼太累,睡着了。”

    从醒过来开始,心中那隐隐的撕裂的痛楚,就一直盘桓不去;此刻更是化作浓郁的不安。

    “燕兄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看。”连海长今关切地问。

    “年轻人,还是节制一点好呀。”唐桑花老气横秋道。

    “哟,这才多久啊,感情倒又变得跟以前似的了,真是不记仇啊。”

    这时候,叶晴从旁边走过来,阴阳怪调地说:“不愧是坤元山里的杀手鸳鸯,连我都不由得羡慕起来了。”

    马关山满脸嘲弄:“你这一开口,我就闻到很臭的粪味,也不怕熏了西凉的贵宾。”

    “马关山,我总有一天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叶晴怨毒地盯着他。

    “都不要吵了,给人看笑话?”曲尤锋走过来,冷冷训斥道,“圣上与山主都在高处看着,此次书院成败,全在你等身上,有空吵骂,不如多想想怎么制敌。”

    演武台的另一面,是以秦关月为首的西凉一方,而此刻台上,两方选手都已就位。

    军机院出的是石敢当,魔熊一样的身躯,极具压迫,打头阵再适合不过。

    书院方出的是罗根生,一个对反叛皇朝的逆党恨之入骨,军部出身的愣头青。由于他平时沉默寡言,还真被军机院的人取了个绰号,唤作罗二楞。

    “罗二楞,没想到第一场就对上你了。”石敢当狞笑着,“我知道你早就看我们西凉人不爽,既然不能跟燕离打,那么打爆你的头,也可以给我无上的快感。快攻过来吧,慢一点可就没机会还手了。”

    但实际上,罗二愣一点也不楞,相反还很聪明;能考入内院的人,哪有蠢笨的。

    “你的自信,跟你家主子意图一统神州的野心一样可笑。”罗根生冷冷地讥笑,“西凉连并州都攻不下,最终居然栽在一个小小的强盗团伙里,这场造反在我看来,简直就是一出滑稽的小丑戏。”

    石敢当一愣,哪想到平日沉默寡言,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罗根生,居然那么的能说会道。旋即勃然大怒,大步冲了过去。

    从来到永陵开始,他就一直按捺着残暴的本性,压抑着,压抑着,今日终于释放。

    而这,更为他带来了恐怖的爆发力;就像罗根生,三个月装聋作哑,三个月后,一句话就让石敢当陷入狂躁。

    不过,石敢当终究与别的修行者不同,愈是狂躁,实力便愈是可怕。

    狂躁的烈火,宛如一辆火焰战车,来到罗根生身前,石锅一样的拳头,重重地砸了过去,正是军队中最基本的“军体直拳”,没有任何的花哨,简洁而暴力。

    “哈!”罗根生发出一声低喝,上身衣物顿时四分五裂,露出与体型不符的壮硕肌肉。

    不知是否巧合,军部出身的罗根生,自少修的也是“军体拳”。

    说时迟那时快,罗根生同样以一记直拳回应。

    大拳碰小拳。

    轰!

    剧烈的气爆声,炸得台下众人的耳膜震荡不休。

    有了第一声,就有第二声,第三声……

    每一声都代表着一次激烈的碰撞,两个实力恐怖的修行者,以最粗糙的入门法门,上演一场惊心动魄的对决。

    看起来势均力敌,其实不然。石敢当在力量上面,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果然在一次碰撞后,罗根生似乎受不住力一样,整个人都朝后倒去。

    石敢当狞笑一声,趁机跨前一步,探出大手,意图在罗根生调整好身体的平衡前,抓住他的脖子。

    罗根生诡异一笑,双脚突然离地,上半身加速朝后倒去,双脚却像鞭子一样往上抽。

    石敢当收不住力,手肘顿时被他的脚尖踢中,发出“喀嚓”的碎骨声。但也因此,罗根生整个人都倒在了地上,空门大露。

    剧痛使石敢当更加狂暴,就像一头受伤的魔熊,整个人都扑了过去。

    罗根生慌而不乱,右手一甩,只见一异物突然出现,并缠绕在他手臂上,并有“呼呼”的声响,隐见一道飞旋的虚影,赫然是兵器中极为少见的流星锤。

    那黑漆漆的长满刺的铁球,在不知飞旋多少圈后,黑光大盛,猛然砸向石敢当的腹部。

    石敢当前冲的势头顿止,非但止住,整个人还被撞飞出去,像块破布一样飘飞数丈远,重重地摔落后,又滚了好几圈才停住。

    他缓缓地爬起,却猛地吐出一大口血来。

    罗根生面无表情地站起,丝毫没有等石敢当缓过气的意思,挥舞着流星锤,由于元气的全力灌注,球体几乎变成了一枚散发着黑光的元气弹。

    下一刻,伴随着阵阵喝彩声,流星锤轰然击中了石敢当的门面。

    可是,这回却没有任何动静。

    仿佛击在了一座山上,石敢当的身子纹丝未动。

    长满刺的铁球贴在他的脸上,凝固了许久。

    然后,石敢当缓缓抬手,将铁球从脸上剥开,露出一张狞笑着的脸以及一层浅黄色的淡光。

    铁链“哗啦啦”作响,另一端的罗根生在惊诧中被猛地拽了过去。

    轰!

    石锅一样大的拳头,猛然砸向他的脸,整个演武台都被震动,而罗根生的头,也在气爆声中,碎成了漫天血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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