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飞的大雪,冰封了父子二人的心。他们用的都是剑,这是属于剑客的对决。

    李宜修正是得到了李伯庸的真传。

    但是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吗?

    显然还达不到那个程度。

    李宜修来杀李伯庸,纯粹是被一股热血驱动,他甚至为此痛苦了很久,才下定的决心。在此前,他没有想过后果,他自命正义,认为正义的力量无可战胜,一旦他决心与邪恶对抗,必将获得最后的胜利。

    这不能说是一种盲目,也不能说他幼稚,只是某些东西刻在骨子里,很难被动改变;更重要的是,在他的潜意识里,李伯庸是永远不会伤害他的,可能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全天下有千千万万的子女,都跟他一样,潜意识里都觉得父母不会伤害自己,所以常常毫无顾忌。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大前提。

    而如果不是这个大前提,他依然会出现在这里,只不过会表现得更加悲壮。殉道者无不如此。

    春雪剑拔出,起手便是一连串的暗影剑。雪风被暗影剑带动,看起来就好像无数的雪花蜂拥向李伯庸,并在他的周围发出一连串的爆响。

    李伯庸应对得很小心,虽然说李宜修还达不到胜于蓝的程度,但一品武夫杀死修真境强者的例子不少。

    他不会小看任何人,尤其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年轻的剑客。

    《暗影剑》这一门剑诀最重要的就是量的压制。用大量的剑气迫使对手不能靠近,每一道剑气都会爆裂,杀伤力非常可怕,只要其中一道应对不好,就可能死于非命。

    在压制上面,李宜修无疑做的很好。每一道暗影剑的发出和落点都恰到好处,即使是李伯庸自己也做不到比他更好了

    但是李伯庸还没有还手,他还在观察猎物,此刻李宜修就是他的猎物。

    他在剑气风暴之中闲庭信步,眼睛始终不离李宜修手中的剑。他是他看着长大的,他一招一式地教导他,就好像培育幼苗一样精细而且小心,才有了他今天的成就。

    可是他竟然为了一些无聊的理由和已经死去的人要跟他为敌,想到这里,他的胸腔就几乎要炸裂开来。

    “你枉为人子!”他怒不可遏。其实内心深处,还是希望对方能低头道歉,就是这种情感,让他迟迟没有还手。

    “至少我还分得清是非黑白!”李宜修冷冷地道。

    李伯庸的心升起了灰心和绝望,得不到的东西,那就毁掉好了。这还真是极其的符合他的作风。

    忽然间他出手了。

    剑光突然间迸射,数道袭向他周身要害的暗影剑眨眼间湮灭,李伯庸整个人已然欺身上去,剑器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灵魂,挥舞的轨迹是如此的灵动且浑然天成。

    难以言述的剑光笼罩着李宜修,他好像置身在剑的海洋,压迫感使他窒息。他几乎生出顶礼膜拜的冲动,甚至于失去了所有的反抗之心。他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只有在实力差距过大的时候,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现在他才知道李伯庸的真正的实力,他不列上修罗榜,很显然天云阁故意隐藏他的实力,等待着恰当的时机出手,天下都要为之惊艳。

    但让他想不通的是,这么样一个怜悯之心都没有的屠夫,凭什么有那么高超的剑道修为,难道修行真的是强者为尊?强者就能毫无顾忌地为恶,而且修为还会继续增长强大下去,难道天道没有报应?

    他显然已经放弃挣扎,抬起头,想向苍天问一个答案。

    苍天能给谁答案?

    谁也不能。

    这就是答案。

    这就是答案,但这不是结局。

    突然间他的目力所及内所有的雪花都被推向四面八方,一时间夜空如洗,干净得好像从没有下过雪。

    更有一种时空静止的错觉。

    “伯庸兄,我等这一刻,实在很久了。”

    一个清朗的嗓音,从干净的天空中落下来。

    “赵煦?”李伯庸停住攻势,皱眉望去,“我不是让你今晚待在家里,哪里也不准去?”

    “伯庸兄,自十年前与你相遇,我的仕途一片光明。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全赖于你的成全。”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唉,一步一步往上爬,其中的惊心动魄,不足为外人道。”

    李伯庸冷冷道:“你就是为了来跟我说这些废话?”

    “可是某一天,我突然觉出一种空虚。”那声音继续道,“那是我的妻子自杀后的第二年,也是我终于坐上大司空这个宝座的那一刻,我突然发现,这一切其实并不是我想要的……”

    “你想说什么?”李伯庸凝神警惕。

    “拜你所赐,我的妻子不堪受辱自杀了;我的女儿变成了一个人尽可夫的荡妇,她被毁了,被我的欲望、我的求胜心、我的所有一切。我现在披的官服,是用她们的血和眼泪一滴一滴织成的……”

    “我要结束这所有的罪恶,伯庸兄,跟我一起受到制裁吧!”

    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

    落势惊人,李宜修隐隐觉得头皮发麻。

    近了,愈来愈近了。

    是一颗巨大的铁球。

    李伯庸脸色大变,修真境强者的气势毫无保留地放出,手腕一抖,便有铺天盖地的暗影剑吐出。

    密集的爆响在这个寂然的夜空中吵闹起来了,仿佛代替了因为实行宵禁而不能燃放的烟花爆竹。

    “没用的……我为了准备这一击,整整用了三年……”

    李宜修忽然知道铁球是怎么从天而降的了,因为他发现赵煦的半截身体都溶入铁球之中,皮肤表面有银灰色的斑点,这是利用服食祭炼的方法,祭炼出来的人体宝器。

    这是一个可悲而且凄惨的方法。为了增加分量,赵煦残酷地对待自己的身体,服食大量的铁汁,形成铁球,由于佐了大量的星丝,使得普通的铁球能收入源海,但在高空释放出来之后,他就不能再收回,因为铁球已经和他的血肉相连。

    如此极端的方法,不但是为了报复,更是对自己的惩罚。

    李伯庸试图躲开,但被一股无形的重力所压制。

    既然无法逃脱,那就奋力一搏。

    “白虎!”

    他调集了全身的真气,凝注于剑身,呼吸间隐有飓风,宛如虎啸山林。剑身自然而然生发出异象,是一头高大无匹的白额吊睛虎。

    虎王仰天狂啸。

    轰!

    下一刻,二者便碰撞在一起,虎王在震响的刹那间崩碎,紧跟着无形的压力把李伯庸父子摁倒在地,鲜血狂吐,最后是铁球崩碎,赵煦仅剩的一截身体摔落在地,双目紧闭,动也不动。

    李伯庸勉力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赵煦身边,踩着他的脑袋:“老子活下来了,你这个下贱的东西!你们还有谁,还有谁想杀我?唔……”

    话音未落便发出一声闷哼,他低头瞧着穿胸而过的春雪,缓缓地转头望向李宜修,“你这个……弑父……的忤逆……子……你不得好……死……”

    李宜修正要开口,突然间也发出一声闷哼。

    他的胸口也被人刺穿,刺穿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只剩半截身体的赵煦。

    赵煦微微的一笑:“这下子……公平了……”说完便咽了气。

    “呵呵呵……天道有眼……报应不爽……”李宜修惨然一笑,缓缓地倒了下来。

    ……

    凌霄殿。

    姬天圣看着燕离道:“燕离,你继续说吧。”

    “现在,只剩最后一个谜底了。”燕离笑着道,“在揭开之前,我想问大家一个问题。”

    李邕冷冷喝道:“快问!”

    燕离也不在意,道:“大家都知道黑血病吧?”

    “修行者的绝症,谁不知道?”

    燕离道:“那你们应该知道,黑血病人的血,是一种天然的毒药,可以直接置人于死地。”

    “这,倒是没听说过。”

    燕离道:“实际上,在你们之中有一大半的人已经中毒。”

    “什么?怎么可能?”

    “我怎么感觉不到中毒的迹象?”

    “就是啊……”

    燕离道:“没感觉的人,要么是普通人,要么修为太弱。我之所以提到这个毒,是因为前几天暴毙的人,正是死在这个毒下的。知道为什么,偏偏是他们动手的时候死么?因为一动手,就势必要调动元气,黑血毒随着元气游走周身,血液立刻坏死,这就是他们暴毙的原因。”

    “不可能吧,我听说要制造这种毒,必须要有黑血病的病人才行。”

    燕离道:“巧的很,顾时雨就是这么一个人。”

    李邕冷冷道:“你现在提出来有什么用?人都已经死光了!”

    燕离笑了笑,道:“那么说到这里就产生了一个疑问:这些人是怎么中毒的?”

    但不等众人回答,便又道,“以你们的脑子,根本想不到。实际上就算是我,如果不是机缘巧合,也绝想不到。”

    “燕大人别卖关子了,快说啊!”众人催促道。

    “皇家贡品,清溪茶。”燕离缓缓地说出了答案。

    “清溪茶?”众人脸色大变,显然都已经喝过的。

    燕离嘴角微扬,目光缓缓地转到一个人身上:“鬼圣大人,你觉得我这个推论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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