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耶阿娘又吵架了。

    或者说,是阿娘单方面的冷战,使得家里的气氛,很是沉闷压抑,连大姐大兄都不敢多说一句话,生怕惹到阿娘。

    张曦不喜欢,夫妻之间,有什么事情不能直接说开的,非得冷漠不理睬人。

    这样大家都难受。

    又容易伤了彼此的情分。

    在那一辈子里,她和阿顾,就从来没有为什么事情脸红过,阿顾凡事,都会让她三分。

    为什么阿耶,就不能顺着阿娘?

    直到他们启程回清河,上了马车,阿娘的脸色依旧阴沉得厉害,没有一丁点儿缓和,背着身子面朝车厢里面。

    马车外,传来阿耶的叮咛声。

    “……阿苟,阿耶不在,你身为男儿,一路上要照顾好你阿娘,阿姐和阿妹。”

    “阿耶去一趟平原郡,等那边的事态平息下来,阿耶会立即回清河。”

    后面一句,更像是对车厢内的阿娘说的。

    张曦瞧着阿娘没动静,心中有点急躁,扭动身体,手脚并用地挣脱着向车窗口爬去,咿咿呀呀地叫喊。

    “阿眸,不许闹。”

    华氏两手紧抱住女儿,往怀里搂了搂,又握住女儿的手脚,不让她肆意动弹。

    张曦无法,只剩下扯着嗓子咿咿呀呀地喊,以表达自己的不满。

    “阿眸是怎么了?”

    听到阿耶的声音,不用想,也猜到阿耶掀起了车帘,张曦要扭头去看,却让阿娘给拦住,“阿眸,不闹了,马车要启动了。”

    说完,又高声喊问了一句,“阿慎,怎么回事,还不出发?”

    紧接着听见慎妪的回应,“这就出发。”

    张曦只觉得无比心累。

    真想放开嗓子,狠哭一场,索性大家都别走了。

    阿耶不去平原,她们也不回清河,这样总不会闹了,总能欢欢喜喜,一家和睦。

    “阿华,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私心,此心可对天地神明。”

    张婴话音刚落,一抬头,却见先前早已出门的行李车辆,还有护卫仆从都回来了,并且行色匆匆,带着急切与狼狈。

    “怎么回事?”张婴急忙问道。

    为首的护卫气喘吁吁地行礼,“回郎主……出不了城门,街上突然多了许多武侯,还有军队,穆主薄去打听情况了。”

    “出不了城门?”张婴有些不相信。

    最近,除了一封又一封发往平原郡的诏书外,朝廷并没有新的动作。

    哗啦一声响,华令仪伸手掀起车帘,抱着女儿下车,抬头望了眼张婴,冷声道:“这下你满意了。”

    “我有什么好满意的。”

    张婴心里正琢磨着事,忽听这么一句,没脾气都能生出几分恼火来,何况他还是个有脾气的,于是出口的语气就不太好,“我不去平原,你不更放心了。”

    瞧见随之下车来的长子长女,顿时又有几分后悔。

    “你们和你阿娘回内院,等打听清楚情况再说。”

    “唯。”八娘张昑和七郎张昕齐齐应了一声。

    张昕进了一趟御史台署,回来后,整个人沉稳许多,张婴既欣慰,又心酸,他想孩子成长,但绝不是以这种方式。

    至于八娘张昑,他更多是心疼。

    张婴对儿女们摆了摆手,然后又喊了慎妪和何山安排事情,他没有选择在家中枯坐,转身去了给事黄门侍郎崔亭的府上。

    在崔府等了有两个时辰,巳时末刻,才见崔亭匆匆赶了回来。

    给事黄门侍郎,因出入宫中,职任显要,而且值班时间长,不能轻易离开,崔亭这个时候能回来,还是家僮去报信的缘故。

    不然,张婴还等不到他人。

    “怎么好好的,就禁严了?”一见面,张婴急问起来,他在外面听说洛京禁严,心头就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太后亲自下的命令,事先没露一点风声。”

    崔亭面有愧色地望了眼张婴,有些话,他没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今日早上,他向杨太后回禀政事时,杨太后突然问:张家小娘子离京了吗?

    他当时没留心,他们这些近臣都知晓,杨太后喜欢张家十六娘,因此,哪怕张婴成了白身,被贬为庶民,张家十六娘仍然进了好几趟宫,深受杨太后宠爱。

    上回张十六娘在宫里伤了脸,弘德殿内处死了一批宫人。

    可见恩宠之隆。

    所以,他顺口回了句:还没有,张家今日离京。

    杨太后并没有再多问什么,正巧朱俊过来,有事要回报,这事就这么岔开了。

    他也没放在心上。

    谁知,回到门下省没多久,就传出洛京禁严的消息,杨太后亲自下令,由彭城王宇文浩去督促执行。

    及至家僮来报,张婴找他。

    他才一下子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有没有说,禁严会持续多长时间?”张婴又补充了一句,“宫中是不是有什么新的异动?”

    一听这话,崔亭收敛住自己那颗八卦之心,神色随之变得严肃认真起来,“朝廷近来很平常,就连平原郡的谈判没有进展,太后也没有像先前那般着急,反而……感觉有点听之任之。”

    说到后面,抬头望着张婴,“子平兄,你是想到了什么?”

    张婴呢喃了句听之任之,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子平兄……”

    “留也,或许朝廷已经对平原用兵了。”留也是崔亭的字。

    崔亭一口否认,“不可能,尚书省与中书省都没有任何动静。”

    张婴反问道:“尚书省和中书省,会同意出兵吗?”

    当然不会,除开尚书令由彭城王宇文浩兼任,尚书左、右仆射都出身士族,更别提,中书监师默,就是出身平原士族师氏。

    怎么可能赞同出兵。

    崔亭登即目瞪口呆,他人在朝堂,政治敏感度竟还不如张婴,心中除了敬佩,还多了几分惋惜,不该辞官的。

    “那现在怎么办?要怎么阻止?”既然朝廷出兵,那么,平原郡势必会有一场杀戮,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崔亭额头上直冒汗,已经无法坐住,起身在屋子里急打转。

    “这个时候禁严,怕是派出的军队已越过河间郡了。”河间郡在平原郡隔壁。

    “留亭,你帮我传个话。”

    “我要面见杨太后,请务必帮我转达。”

    “子平兄。”崔亭听了这话,满脸愕然地盯着张婴,都忘记了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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