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骑们看到薛绍上前,连忙上前来劝,“少帅切勿上前,那些黑……土兵和乡民会射箭扔石头的!”

    “是吗?……我看未必!”薛绍仍是骑着马,缓步上前。

    城关上的土兵和乡民看到这样的阵势,几乎有点傻了眼。如今城关下面有个穿金甲、披五色袍、骑赤焰马的武将走来,他们不禁开始嘀咕――

    “这么多的骑兵,全是好马好甲还有大红的龙旗,大概不会是白匪了!”

    “如此阵势,恐怕真是官军啊!”

    “下、下面那人仪表非俗英武不凡,好像比县令的架子还要大,莫非真是长安来的大官?”

    “他过来了、过来了!”

    “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城关上吵作了一团,八百骑兵不动如山岿然如林,强大的阵势着实把城关上的土兵和乡民震慑到了。再加上薛绍不怒而威的气场与浑然无惧的底气,反倒是将城关上的人都给镇住了。

    “我乃长安薛绍!”薛绍走到城关上方,大声喝道,“速开城关!”

    “噗!――”城关上某个土兵当场就吓得一喷,连忙叫道:“假的、假的!!”

    众土兵和乡民一看,他就是当初对郭元振喊了那句“你若是千骑,我就是薛承誉”的土兵小头目。

    “薛绍有什么了不起,我凭什么要假冒他?”薛绍淡然的站在城关下方,一句话就让城关上的所有人闭了嘴,鸦雀无声。

    薛绍再道:“你们之前捉走的,是我的副将郭元振。他官拜五品,是羽林千骑右郎将。你们赶紧把他放了,休要滋事。现在开关,我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既往不咎。否则,你们以为这小小的土丘能挡得了我麾下的军队吗?”

    城关上的土兵乡民们一起身上发寒,小肚腿儿抽起筋来。八百精锐骑兵,对北伐那样的大战役来说或许不值一提,但是拿到穷乡僻壤的延昌县来说,已是“天兵天将”一般无可阻止的存在了。

    土兵和乡民们心里慌了,开始七嘴八舌的商量――

    “挡是肯定挡不住的,怎么办哪?”

    “那莫非真是长安来的驸马薛承誉?……惨了,我死定了!”

    “你没听他说,现在开关既往不咎?”

    “那、那开是不开?”

    “郭县尉呢?怎的还没来,赶紧再去请啊!”

    ……

    “速开城门!”薛绍有点不耐烦了,怒喝一声。

    这一声怒吼彻底粉碎了土兵和乡民们的心理防线,城关上的人都把头缩了回去,一起大声叫嚷,“快、快去搬请郭县尉,请他来做主!”

    薛绍皱了皱眉,看来那个郭县尉在本乡本土还挺有威望,这些人都听他的。也罢,我就等那个当官的来了再说。和这些不通文不懂事的土兵乡民,确实说不大清楚。

    只是过了片刻,城关里发生了一股小小的骚动,有人在大叫,“郭县尉来了!”

    “快、赶紧打开城关!恭迎王师!”显然是那个郭县尉的声音,薛绍一听,仿佛还有点耳熟。

    一群人前拥后齐的跑到城关附近打开了大栅门,薛绍独自一骑站立在关口,看到里面一群破衣烂衫面黄肌瘦的人,簇拥着一个英武的戎装少年郎走了出来。

    薛绍意外的眼前一亮,抬手一指大声喝道:“怎是你小子!!”

    众土兵和乡民们大吃一惊,郭县尉在咱们延昌县就像是神灵一样的,却被眼前这个大官如此颐指气使的喝呼为“小子”!

    戎装少年郎听到薛绍的声音浑身都颤,连忙快跑了几步扑通一下跪倒在薛绍的马前,呜咽涕泣的磕起头来。

    “属下郭安,拜见旅帅!……哦不,拜见薛少帅!”

    薛绍哈哈的大笑跳下马来,一把拽住郭安将他拉住,“起来!!”

    “我不起来!”郭安像个孩子那样放声大哭起来,“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薛少帅!我就是死,也心甘情愿了!”

    “没出息,哭什么!”薛绍大力的拍打他的肩膀。

    薛楚玉非常意外的跳下马走过来,惊道:“真是郭安!……北伐过后,你不是留在右卫勋一府统领三刀旅么,何时跑到了延昌县来做县尉?”

    “玉冠将军?你也来了!”郭安看到薛楚玉又是一阵激动和流泪,“说来话长、说来话长――快,快请进关!!”

    后面的土兵和乡民们全都傻了眼,扔了手里的家伙什呼啦啦的跪倒了一片,连连磕头不停的称罪求饶。

    “乡亲们,不知者无罪。我言出必行,既往不咎。”薛绍大声道,“都起来吧!”

    众人起身后仍是一阵拜谢,个个如同仰望神明那样眼巴巴的看着薛绍。

    “乡邻们,这就是我时常与你们说起的,我以前所在三刀旅的旅帅、如今的驸马都尉、千骑中郎将薛承誉薛少帅!”郭安大声的、自豪的说道,“现在,薛少帅奉皇命出征到此,前来征讨白铁余逆党!白匪猖獗不了几天了,我们的好日子要来了!!”

    土兵和乡民们大声欢呼,呼啦啦的又跪倒了一片,拼命磕头。这下,薛绍是如何唤请都叫他们不起来了。这些乡民苦盼朝廷王师来救都快盼瞎眼了,如今王师终于抵达延昌,他们个个感激涕零痛哭流涕难以抑制。

    在延昌百姓的夹道欢迎之下,薛绍与他麾下的八百骑兵风光入城。县尉郭安亲自给薛绍牵马引道,百姓们焚香遮道拜于道旁,如同恭迎神仙下凡,欢喜之余恭敬异常。

    薛绍进城之后稍加留意,发现延昌真的不是一般的穷困,入眼所见连一套像样的房子都没有,道路泥泞不见商铺,百姓们个个破衣烂衫面黄肌瘦,除了郭安几乎再没看到一个身强体壮营养充足的。

    县城内也没个像样的屯兵之地,郭安百般惭愧的请薛绍将兵马暂时屯扎在了县衙里,稍作整顿。延昌的百姓们马上自发的前来犒军了,各家各户都献出了家里最拿得出手的食物――最好的,也就是两只下蛋的老母鸡和几只鸡蛋了。

    薛绍看到这一幕心里有点发愁,看来延昌县是无法给我军提供什么补给了。

    稍后郭安带着薛绍一行人去看望郭元振。这位阴沟里翻船的千骑大将被打晕了还没醒,郭安已经请了郎中在给他医治,所幸没有大碍。薛绍留下了精通医理的吴铭和两名小卒在此照看,随后一行人到了县衙。

    郭安置宴款待,但县里缺食少物更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美食,还是薛绍自己拿出了一些随军的干肉与蒸饼,才勉强凑出了这一顿饭来。

    “郭安,延昌县怎么如此穷困?你又是怎么到了这里?”饭菜还没做好,薛绍发问了。

    “说来惭愧!”郭安一脸愧色,说道:“北伐结束之后我随军回到长安,本来裴公是想把我调到南衙的右卫官署里任职,不料一场动荡裴公隐退了。紧随其后,右卫的好多将官和同僚都被踢出军队或是贬出了长安。像我这样跑到千里之外的延昌县来当县尉,还算是好的。好些个郎将、校尉和旅帅,都被发配到了岭南流放,这辈子怕是难有翻身之日了!”

    “这事我知道。”薛绍双眉紧锁的点了点头,就是那一场北伐结束之后的军队大风暴,很多裴行俭的亲随、心腹和铁竿拥护者,都被清洗了!

    事情敏感,郭安也很识趣的不再多议了,转而说道:“延昌县一直都很穷,大概是相邻数州治下最穷最苦的一个县,民风彪野私斗成风,违法犯罪的事情层出不穷。我上任县尉之后发动乡民组建了土兵,开始大力整治地方治安,先后打掉了几伙地痞流氓和山匪恶霸,从此民风清朗了许多,百姓们也肯下地干活儿了。渐渐的就能够自给自足,至少没再饿过死人也没什么人去逃荒了。”

    “县尉司职武事,你算是尽到了自己的本份。我见那些土兵和乡民对你极是拥护,可见你在此地甚得人心。”薛绍说道,“对了,你们的县令呢?我入城已有多时,怎么一直不见他来见我?”

    “县令……他……”郭安犹豫不决,好像有点难于启齿。

    “在我面前,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薛绍说道,“这一次我奉命出征,除了执掌军队,还钦授三州黜置大权,延州就归我管。有什么话你只管说,天榻下来了也砸不到你的头上!”

    “薛少帅还肩负钦差黜置大权?”郭安眼睛发亮喜出望外,连忙道,“既然如此,薛少帅你真得管一管我们的县令还有延州的刺史这些人!他们简直太不像话了!”

    “说!”

    原来,至从白铁余发动叛乱之后,延州刺史就把所有的兵马、军器和粮食都调到了自己的手边,屯集在州城治所延安县内。不仅如此,他还对州城治下的其他各县提前征收了三年的赋税,美其名曰“厉兵秣马、讨伐白匪”。从此,延州刺史府对其他各县不闻不问,既不置兵守城防备匪患,也不给百姓拨放一粒救济粮食。

    与此同时,其他各县的官员都放弃了自己的职守,跑到了州城延安去“避难”。延昌县的县令和主薄人等就带着全家老小和家产奴婢都跑了,只剩郭安这个县尉还留在这里,率领土兵防范白匪入侵守得一方城池未失。

    州城延安大门紧闭不放一个流民进城,逃难的百姓没有办法,只好在这隆冬飘雪的日子里离景离乡逃往关中,无数人冻死或饿死在道途,再不就是被白匪劫杀了。

    如今,延州治下八县除了州城治所在的延安县和郭安所在的延昌县,其余六县都发生了大面积的百姓逃荒与白匪入侵,几乎快要成了空城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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