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务挺走出了武台校场的那扇小门,身后一群人对他抱拳而拜,“恭送老师!”

    “都回去吧,小兔崽子们!”程务挺呵呵直笑。

    门马上就关闭了。

    “还真有点舍不得这些小兔崽子们了。”程务挺感觉,自己突然就从一个世界到了另外一个世界里。

    “恶来将军。”有两个人朝前走来,在“禁”字碑前停下了。

    “姚元崇?”程务挺好奇的眨了眨眼睛,走上前去指了指旁边的另一人,“小子面熟,叫什么?”

    “恶来将军,在下王昱。曾是薛驸马身边的书令使。”

    程务挺呵呵一笑,“想起来了,是曾见过。”

    姚元崇拱手道:“恶来将军,想必应该是知道姚某的来意了?”

    程务挺满不在乎的咧了咧嘴,“真是没想到啊,我老程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恶来将军,准备什么时候去见太后?姚某,可以居中安排。”姚元崇问道。

    程务挺顿时笑了。他招了招手示意姚元崇和王昱往前走避开了门口侍卫的耳目,小声说道:“我是绝对不会再去给那个老娘们儿下跪的,她也绝对不会放心让我再次领兵。所以,姚侍郎在朝堂之上极力推荐让老程复出的这一番好意,我只能是心领了。但是我建议你,另行推荐王方翼老将军。”

    “王方翼老将军……”姚元崇轻叹了一声,“前不久,中风瘫痪了。”

    “啊?”程务挺很是愣了一愣,仍是摇头,“尽管如此,让我挂帅还是谈无可谈。二位请回吧!”

    姚元崇和王昱对视一眼,程务挺会有这样的一个态度,其实是在预料之中。

    “恶来将军别太急着把话说死。”王昱递上来一封信,说道,“这是我的老师薛驸马临走之时,留给你的一封信。恶来将军看了之后,再作决断不迟。”

    “你的老师?”程务挺好奇的直眨眼,“他去了哪里?”

    王昱便把薛绍的动向和现如今河陇、河北之战况,简单的对程务挺说了一说。

    程务挺开始还有些漫不经心,听到后来就有点火了,“老娘们儿尽不干正事,薛绍海一样的肚量,竟也能被她气走!”

    说着他就急忙打开了信。这一看,他的两道老眉就皱了起来,直叹气,“薛绍啊薛绍,你还真能算计人……得嘞,咱们走吧!老程今日破例了,就给那老娘们儿再下一次跪吧!”

    姚元崇和王昱同时怔住了,信里究竟写的一些什么呢?怎么刚刚态度还这么强硬的程务挺,立马就转口答应了?

    程务挺突然大步跑了起来,“军情如火,你们还不快点跟上!”

    王昱连忙道:“姚侍郎,你陪恶来将军去见太后便好。在下这里还有一些老师交待的事情,等着要去办理。”

    “好,你去忙吧!”

    二人马上分道而行,王昱去了玄武门通报,以家眷的名义求见内廷才人上官婉儿。

    内廷的女子想要见到外廷的亲人,是相当困难的。也亏得是上官婉儿这样的“御前红人”,否则王昱的求见未必能够得允。尽管如此,上官婉儿也是过了很久天都快黑了,才匆匆赶到了玄武门来和王昱见上一面。

    “姐姐,薛驸马临走时留下了两封信,让我代为转交。这其中有一封是留给太平公主殿下的,她现在住在宫里我见不到她,只好烦请姐姐代为转交。”王昱将信递了上去,“还有另一封……好像是留给你的。”

    “好像?”上官婉儿接过两封信来看了看,其中一封的封皮上写了太平公主亲启的字样,另一个封皮却是没有写字,只是画了一枚桃花花瓣上去。

    看到这个花瓣上官婉儿的心突然就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心说难怪王昱会猜到这封信是给我的,最近几年来我额上贴的都是桃花花钿。

    “我会把信,转交给太平公主的殿下的!”拿着信,上官婉儿转身就走。

    她走得很急,一直走到九洲池附近天都黑了四下无人,她才停了下来。对着月光,她拆开了那一封“好像”是写给她的信。

    是薛绍的字迹没错,但这好像不是什么信件,而是抄写的一篇古老的诗作――“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上官婉儿突然痛哭起来,就像是一个弄丢了心爱玩具的小孩子。

    ……

    夜色是最好的掩护,薛绍和郭安带着六名斥侯一同化装成了溃兵模样,用门板抬着“奄奄一息”的李仙缘,停在了朔方县的军镇护城河之前。虞红叶也乔装之后,以李仙缘的“相好”的名义一同跟了来。

    虽然走南闯北的见多识广了,但是到了这里虞红叶仍是难免有些紧张局促。

    薛绍悄悄的握了一下她的手,“别怕!”

    虞红叶整个人都轻轻的颤了一颤,深呼吸,“公子在,我不怕!”

    “你们就不要郎情妾意的了!”躺在门板的李仙缘低声叫道,“你现在可是我的外宅相好,过来、快过来!”

    虞红叶脸上一红窃笑了一声,连忙走到了门板旁边,装出一副关心焦急的神色来。

    薛绍不由得笑了,要论演技,虞红叶还真得向李仙缘多学一学。

    军镇的悬门吊桥放了下来,走出来一队兵卒,为首之人大声道:“李军师何在?”

    “躺着呢!”李仙缘没好气的叫道,“快抬我进去,我有重要军情向韦都督禀报!”

    那队兵卒走了过来,为首的是一个高个儿精瘦的中年汉子,六品都尉,复姓欧阳。他们除了验明李仙缘本人正身,更多的是在仔细打量薛绍等人。

    “李军师,他们是什么人?”欧阳都尉问道。

    “当然是我的亲卫。”李仙缘大喇喇的叫道,“不然,你以为谁会那么好心的把我从战场上救回来?”

    “据末将所知,李军师好像是没有亲卫的。”欧阳都尉不无嘲讽的笑了起来。

    “真是虎落平阳了!――我堂堂的军师,竟也会被一介小小的都尉所轻视!”李仙缘看起来像是有点生气了,“再跟我唠叨个没完,我保证你明天就变成我的亲卫,你信不信?”

    “末将职责所在,还请军师息怒。”看来欧阳都尉并不打算当面得罪李仙缘这样一个,朔方军人见人调戏的“吉祥物”,抱拳一拜后他说道:“李军师,请入城关!”

    “算你识相!”李仙缘冷笑,非常小人得志的样子。

    “等一下!”欧阳都尉突然又大叫一声将他们拦住,盯着虞红叶,“她是什么人?”

    虞红叶胆战心惊的扭过了脸去。

    “警告你,别吓着我的女人!”李仙缘愤怒的大叫起来,“不然,我就跟你拼了!”

    欧阳都尉这下还真没被吓着,淡然笑道:“李军师,军中严令不许女眷入内。你就不要为难末将了。”

    李仙缘冷哼一声,“你是在说,韦都督应该把他的十几个小妾女儿都从朔方县里赶出来,对吗?”

    欧阳都尉眼珠子直转愣了半晌,苦笑一声让开道来,“请吧,军师!”

    李仙缘气急败坏的在床板上乱摸了一阵,拿起一只破鞋就朝欧阳都尉砸去,“别怪我没警告你,再敢在我面前嚣张,我就让你到银川去放羊!!”

    欧阳都尉躲开了这一击,苦笑不迭的连连抱拳,“军师息怒,请吧请吧!”

    薛绍等人无不暗笑。这吉祥物的演技,真是无敌了!

    不算特别顺利的,薛绍等人总算是抬着李仙缘走到了韦待价的中军帅帐附近,就再也无法前进半步了。李仙缘想要求见,但是韦待价已经睡了谁也不见。帅帐周围密密麻麻的站满了全副武装的胡人武士,火把照着他们的铠甲把这一片地方映得亮如白昼。

    薛绍不由得暗自犯愁起来,看来李仙缘说得没错,韦待价的确不是一般的怕死。要想在这种铁桶般的严防死守之下偷偷潜入到韦待价的身边,无异于痴人说梦了!

    “神棍,快想办法!”薛绍低声道。

    李仙缘苦着脸双手一摊,“这种时候韦待价天王老子都不会见的,我有什么办法?”

    虞红叶暗笑了一声,突然一下用力掐到了李仙缘的胳膊上。

    李仙缘如同杀猪一般的大叫起来,“啊啊啊――!”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上百名胡人武士同时拔刀出鞘,飞快的冲到了李仙缘的身边。

    李仙缘吓傻了,怔怔的指着虞红叶,“我娘子……掐我!”

    胡人武士们恶狠狠的瞪了李仙缘和虞红叶一阵,又收刀回鞘走了回去。

    这时,中军帅帐里走出了人来,“何事惊哗?!”

    “那就是三千拓羯的副统领,西域石国人,都叫他石将军。”李仙缘小声道。

    “正统领呢?”薛绍小声问。

    李仙缘怪笑一声,“稍后你会知道的。”

    石将军已经带着人走了过来,衣甲嚯嚯虎步生风,倒是挺有气势。

    “李军师?”石将军十分警惕的打量李仙缘和薛绍等人,沉声道,“你来此何干?”

    “我刚刚从战场上逃命回来,有重要军情向韦都督禀报!”李仙缘说道。

    石将军死死盯着薛绍等人,“跟我说一样。我会转达。”

    “不行,我必须和韦都督当面来说。”李仙缘说道,“事关重大,非比儿戏。”

    “都督睡了,谁也不见!”石将军转身就走。

    李仙缘苦笑不已。

    正在这时,帅帐里又走出一人来,却是一个红纱蔽体的赤足半裸女子,怀里抱着一把宝石湛亮的带鞘弯刀,叽哩古噜的说了一串胡语。

    “粟特语。”虞红叶马上听了出来,小声道:“她说,让那个姓李的傻子进来。韦都督已经被惊醒了,想要当面骂他个狗血淋头!”

    粟特人特别擅长经商,足迹遍布大唐所有角落。现在粟特语几乎已经成为了大唐商人们的“官方用语”。

    “姓李的傻子?还狗血淋头?”李仙缘顿时瞪圆了眼睛,小声道:“那个臭娘们儿就是三千拓羯的正统领,同时也是韦待价最宠爱的小妾。据说刀法厉害并且精通媚术,都叫她媚罗刹!”

    薛绍不由得笑了,韦待价别的本事没有,艳福倒是不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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