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夜中的易开市里,唯一的温柔是一条河,几百上千年来,它自上而下流淌在易开市的脊梁。被称作为——北冥河。

    在河畔的中段,一路连绵的路灯,恰好在这里断了一盏。

    路灯下那一抹深幽的黑,中心有一点红光。

    它盛了起来,又悄然暗了下去,之后一个人弯腰探出头来,掐灭了刚刚吸完的最后一口烟。

    冬日的寒风中,他目光呆滞又大开着皮夹克,也不知他在这里躲了多久,仿佛这周遭的冰冷与他的内心相比,却成了冬日暖阳。他两只手上拳头都破了口子,手心结着血痂。

    不知道是左知铭的……

    还是余季同的。

    然而最让人感到诡异的,是他的脸。

    只见此刻他的脸,分成了两级,由眉心至下巴分割,左右仿佛一半火焰一半冰山。

    左脸沾染着鲜血,嘴角上扬,正在狰狞的诡笑,刀眉倒竖,眼珠子极不平衡地望着前方,好似能从中看见地狱景象。

    右脸苍白无色,唇角下榻,还在颤巍巍地呓语,眸里无光,若有似无地恐惧感缠在他的瞳孔里,又渺小,又空洞。

    没错,林落是个人格分裂患者!而且极度严重!

    他心里从七八岁开始,就住着两个人:

    一个沉稳冷静,淡漠无欲;

    另一个则欲海滔天,狂暴不羁!

    当他控制不知自己的恶欲斗争时,另一个自己就会跑出来。

    “我杀人了……我竟然真的杀人了……真应该听大罗汉的话!我竟然真的杀人了。”林落无助地嘟囔着。

    同一个声音,不同的音调,林落邪异地一笑:

    “桀桀桀桀——你不必自责!人不是我杀的吗?!哼哼哼~你只是想杀罢了~”

    “不!我当时只是……”

    邪异声音:“哈哈哈哈——难道你不想杀他?那我怎么出来的?我们有几个月没见面了吧?我发现你的肺,病得越来越重了!”

    低落声音:“我的肺?什么意思?”

    邪异声音:“你的肺,太窝囊!呀嘿嘿嘿嘿……”

    低落的声音突然高昂起来:“我窝囊?哼,你也不过是能由着性子来罢了!那被打死的家伙,看起来像个天之骄子,我肯定难逃一劫!”

    邪异的声音继续说道:“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吗?”

    林落叹息道:“死路一条。”

    邪异声音:“啧啧啧~你想得也太简单了!我告诉你!余季同受到的痛苦,对于你接下来受到的痛苦来说,简直如安眠曲一般温柔,如果我没有猜错,整个城市现在正掘地三尺在找你。”

    林落眼里的冷淡终于化为恐惧,却突然坚毅起来:“让他们找吧,男人敢作敢当!我出去就自首!”

    邪异声音:“桀哈哈哈!恭喜你,选择了最痛苦的方式!”

    “什么?”

    邪异声音:“他们可不想你自首!他的家人恨不得抽你的筋,扒你的皮,在油锅里面滚一滚拿去喂狼狗!咿哈哈……你去了警察局,他们虽然不会冲进警局里把你砍了?但是,你的死亡,也只是时间问题,仇恨的怒火,会万蚁噬心煎熬着他们,他们就会报复。桀桀……第一步,也就是怒火最盛的一两天,他们第一步你猜会去哪儿?咿哈哈哈哈!他们会去找你的家。”

    “爸……”

    邪异声音:“第二步,就是在牢房里,怎么弄你的问题了,最终你一定会被判死刑,但是在这之前的一个月左右,你天天就得收到非人的折磨,上死刑台的时候,你可能已经成了一个活死人了。”

    “……”林落越听越惊,攥紧的拳头开始抖动。

    邪异声音:“你以为这就完了?还有第三步,那就是牵连,很大的几率,你的所有亲人将会被报复,没有理由和原因。在古代,这被称为‘株连’!最后,你连骨灰都烧不了埋不下,倒在臭水沟里,这样才解恨!你以为他想杀了你?不!他会……吃、了、你!”

    林落如临末日般自说自语:“……那该怎么办?死都不行?”

    邪异声音一笑:“咿嘿嘿!你能告诉我,谁能不死吗?什么自首什么的,都把一切变得复杂了,路有两条,至简至极!”

    “哪两条?”

    林落一分为二,弯下腰邪异认真地说到:

    “第一条,斗!谁杀你,你杀谁!谁吃你,你吃谁!!他姓左,你就杀那个老左!杀完以后逃到国外。可以继续‘冷漠’一阵子。”

    林落听完眉头一紧:“这我做不到!实际上,我根本斗不过他们!而且……我也不想再杀人了!”

    林落另一半脸染上一层寒霜,眸子里带这些狠厉:

    “哼,那么你就只能选第二条路了。”

    “第二条是什么?”

    邪异声音:“第二条,死!”

    “死?!”

    邪异声音:“你没听错,死!唯有一死,你才是自由的,无痛苦的!你死了,他就失去了最大的仇恨根源,只要你家人忍姓埋名不出头,可得太平,不然,就像我一开始说的,你会受尽折磨,牵连家人,最后死刑。直接死和这样死,你选择什么?”

    这一段话说完,林落才自知已经山穷水尽,悠悠站起身来,嘴唇颤抖了半天才说道:

    “我好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一连几个充满绝望的质问后,林落蹲在了地上,遮着半张脸肩头耸动。

    另一半脸,却是舔着嘴角在笑:

    “哼哈哈,你不是累!是没劲!感到自己十死无生,卑微渺小吧?!哼!只有失去了一切,才发现自己活得,跟一只蚂蚁没什么区别!这时候不叫痛苦,甚至也不叫无奈,根本就是没劲!”

    林落由一开始的呜呜哭声,听完这段话后逐渐变大,最后演化成了嚎啕大哭,歇斯底里,痛彻心扉。

    良久,林落终于收住了眼泪,缓缓站起身来,面如死灰:“好吧,那就第二条!择地不如撞地,就前面,这一条河!最起码我的死亡,我自己决定!”

    “嗯?桀桀桀……不行!”

    林落一皱眉:“为什么?”

    “桀哈哈哈~!因为我可没说我要选第二条啊。你心灰意冷,当然选第二条!但是我……哈哈哈!永远都会选第一条!”

    “你……你是什么意思?”

    “别弄复杂了,意思很简单,你死了是你的选择,我继续活着,继、续、玩!知道吗?与你刚好相反,刚才杀死那个人以后,呼哈哈哈哈——!我发现这世界,从来没有这么好玩过——!!!”

    林落心里一惊,沉声说到:

    “人格纵然分裂,但生命只有一条!我死了,你也只能跟着我一起死,绝不能偷生!你对这世界来说,就是恶魔!”

    “桀哈哈哈——!那你没听说过,不要和魔鬼谈任何交易吗?

    想死,我帮你!但想你帮我做决定,不可能!

    你没发现吗?从你杀人开始,你惯用的冷淡与麻木……早已经……压不住我了!!”

    林落终于意识到不对劲,脸上浮起惊慌:

    “你……什么意思?你要干什么!”

    接着,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林落突然提起左拳,撕扯着风声,竟然狠狠一拳轰击在了自己的右脸颊上!

    紧接着,林落只感觉自己的整张脸都失去了知觉,完全不能控制地大笑起来!

    自己对身体的控制权,猛然在这一拳下开始沦丧!

    邪异声音爆吼一声:“我就是这弱肉强食世界里的王者,物竞天择的骄子!以后,我不叫林落,我叫,林、天、择!”

    他在争夺,他想谋篡!他要在身体里杀了我!

    千钧一发时刻,林落又惊又怒,思考不到三秒,一咬牙却是没有直接还击!

    反而单手抓住了前方河畔的护栏,提起腿来就要往下跳。

    当身体沦陷那一秒,林落就知道自己已经斗不过身体里的恶魔,他现在只有一个方法,一起死!

    邪异声音急了:“你妈地想俱焚?!我先灭了你!”

    这一拳刚挥出去一半,林落的整个身体已经越过了护栏,就要往河里面坠!

    紧急时刻,林天择控制的那一拳急转方向,化成了手爪,狠狠抓在了河岸的石壁上,险险没有掉下去。

    “妈的!混账!!”林天择一使劲,扬起右半边脸对着石壁就撞了下去。

    啪!

    林落只感觉一阵无力,瞬间身体再失去大半江山。试了试,唯一能动的,只有自己的右手了。

    就这一只右手,林落第一次如此认真地伸向了自己那攀在石壁上的左手,接着摸上了一根指头。

    他……他要一根一根地把林天择的左手指头掰开!

    “别做傻事!你妈地,停!!!”林天择疯狂呐喊!

    林落卯足了劲,发不出声,能从他上的力量窥见他的决心。

    一根!

    “你敢再动!我灭了你!”林天择无力地用脸撞击在石壁上。

    两根!

    “不,别掰了,我们一起活!停下来!”

    三根!

    林天择力量一松,怒不可揭地大吼一声:

    “不——!”

    他终于占据了绝对控制,空出两只手来立刻一个双风贯耳,狠狠打在自己的脑袋上,接着身体从三米高的石壁上,扑通一声落入了冰凉的北冥河水当中。

    在林落意识消散的最后,感受着林天择在冰凉的河水中来回挣扎,被水草控制住了双脚,终于带着最后一丝慰藉,陷入了无尽的黑暗当中,在闭眼的一瞬间,他似乎到了天边的一抹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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