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耳听着越飞越远的风压声,贾晓拉起千里眼,示意隐藏在草堆中的同伴们可以出来了。大剑猎人额头沁汗,这里距离小猎团落脚的补给站并不远,猎人们此行是为了采集作业,没有做好战斗的准备。多亏队伍中有一只艾露,这才有惊无险地躲过了低空掠过的两只飞龙种。

    “呼,那两只家伙冲过来的时候,我以为它们会奔着补给站飞的。”小洋摘掉头上沾着的草叶,“好在半途转向,往别处去了。”

    “放心吧,这些等阶不高的飞行种从来不会影响到营地,一旦上位的领主级活动起来,我们也会提前观测到的。”三池从树叶中扒出藏好的箩筐,重新背回身上。

    补给站需要随时拔营移动,没有资源和时间来开拓永久性的领地,营地的防卫用的大都是上位怪物的粪便和血液。翡翠之塔外围最不缺的就是龙种的排泄物,等到兽粪的效力差不多散尽,也就是猎人们该离开的时候了。

    望着天际穿梭不停的飞行种,封漫云心中一疑:“奇怪,你们有没有觉得,翡翠之塔的飞龙种,好像比早些时候更活跃了?别动……捆好的素材要被弄乱了!”

    小梅可笑嘻嘻地从箩筐中露出个脑袋,哪怕是刚刚才受到了主人的惩罚,艾露脸上却比得了奖励还笑容洋溢。兽人从封漫云的背上爬到肩头,湿漉漉的脚爪在白衣猎人的身上踩出两道水渍:“它们都是从猎场深处飞出来的,生活在遗迹里的怪物也要迁徙吗?”

    “塔上已经是最好的栖身地了,还能搬到哪去?”三池将身子压得很低,小心翼翼地引着众人沿树影向营地踱去。对飞行种来说,巢穴的高度比领地的广度要重要得多,更高的平台意味着更省力的起飞和更远的巡航距离。一望无际的平原上,翡翠之塔高耸的塔身就成了他们为数不多跳板。

    “你们是在追踪雷神吧?”年轻的向导轻声说道,“塔顶本该是它的巢穴,不过它离开的这些日子里,不少飞行种都壮着胆子趁机鸠占鹊巢。如今整个猎场上超过半数的飞龙种和鸟龙种中强大的个体都在那座塔上,眼下应该是昼出的怪物觅食的时间了。

    “你们这个补给站真是奇怪,谈起古龙种,营地里的人似乎都不害怕的样子。”熊不二拂掉粘在身上的草籽,饶有兴致地问道。

    向导做了个待命的手势,让过一队野生的草食龙,又重新回到树丛的阴影中:“别的古龙种倒还未必,不过雷神并没有什么好怕的。情报上写得明白,那家伙的体型只有普通的骏马大小,又能吓人到哪里去?”

    似乎觉得这样说对古龙种有些不敬,他下意识地捂住嘴巴,改口道:“我的意思是……雷神每次从离开高塔,猎场上确实要鸡飞狗跳一阵,不过我们在翡翠之塔驻扎了几年,也没有听到它主动袭击人类的情报。旱季的时候,它还会在猎场上行雨。最长的一次,高塔上的雨云徘徊了两天一夜才算散去。那一年领主级怪物的存活率高得吓人,王立猎团还不得不出手讨伐了一部分。”

    “那样的怪物才不会这么好心呢,大概只是不想让自己的食物短缺吧。”小洋风凉道。

    小猎团里没有人认为古龙种会真心为人类谋福祉,大陆上大名鼎鼎的丰收祭,其缘由也不过是一头古龙受不了天赋能力带来的痛楚罢了。天灾们的知识或许远在人类之上,但某种意义上,它们的欲望和烦恼却与人类别无二致。

    “时机合适的话,它想要毁掉一个猎场,根本不需要下多么久的雨,几个小时就够了……”

    贾晓用手肘无声地顶了一下小洋的后腰,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提到边境镇的泥石流,三池的情绪再次阴郁起来。家人远在灾区杳无音讯,自己还被牵绊在危机四伏的翡翠之塔,任谁也不会对面前的境况安之若素。

    “喂,小心!”眼看着年轻的向导心神一阵恍惚,小梅可急忙挥动爪子道。猎人们应声原地趴倒,一只巨大的紫色黑影几乎同时从树梢上方低空掠过,风压扬起满地的草灰和树叶。

    “呸——”熊不二吐掉嘴里的草渣,细细地盯着借道而来的怪物背影。鸟龙种没有发现林地阴影中的猎人们,径直朝着猎场外围飞去了。直到它隐没在树梢之后,长枪手才恍然问道:“奇怪,黑狼鸟不是夜行的吗?”

    “主人你看,塔上的怪物……好像都飞起来了!”危机感涌上心头,梅可的声音变得愈发尖利了。地平线处的通天圆塔正从各个高度散播出一股股的黑色迷雾,雾气在艾露族的眼中,每一个细小的颗粒分明都是一只匆忙离巢的飞行种。怪物们在高塔边缘徘徊着,不断变换成各种队形,而后向四面八方轰然散开,朝着整个遗迹猎场撒播而去。

    “麒麟……一定是麒麟回巢了!”无需多言,猎人们便料到了巨塔上变故的因由。只凭龙眷一族的威慑力,难以形成如此决绝而声势浩大的兽群行动。小猎团苦苦追寻而不得的古龙种,此刻必然身在遗迹群落中,甚至可能已经登上了塔顶。

    啸叫声和兽翼扇动的风压声如病毒般在猎场各处此起彼伏,年轻猎人们脸上一喜,却在数秒后齐齐地化成了惊色。

    “不好……补给站!”小猎团众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

    察觉到危机的第一时间,队伍就紧忙向营地赶回去,虽然一路上再没有飞行种的骚扰,可当营地背靠的方台形巨大裸岩出现在视野中时,也已经是二十分钟之后了。

    心急如焚的长枪手不等绕过岩山,就迫不及待地喊出声音来:“大家都——唔……”

    熊不二的后半声被小洋的手死死捂住,双刀手在同伴的耳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朝空中默默地指去。

    两架陌生的小型飞艇一高一低地盘旋在营地上空,飞船的主螺旋桨没有开动,仅靠气舱随风漂浮着,副桨不时修正一下小船的位置。这个距离上能清楚地看见飞艇侧舷处已经全数打开的武器舱,舰炮和机弩的俯角开到最低,正对着营地群落的方向,船队的身份和动意已经不言自明。

    “是绳梯,他们有人降下来了。”贾晓面色凝沉地说。

    “该死!还是晚了一步……”三池一拍大腿,咬牙切齿地恨道。

    年轻人们担心的不是突如其来的兽潮的骚扰,而是它们对营地的刻意躲避。徘徊在翡翠之塔外围的飞行种等阶不高,在上位领主标记物的威压下会纷纷避开补给站一带。从空中望去,猎人营地就像一个黑洞,一个在兽潮中偏安一隅的避风港,只要稍微有心的人都能看出其中的古怪,急着寻找燃料和补给的偷猎者更不可能错过这样明显的征兆。

    怪物们的异动如同暗夜中的灯塔,成功地将附近的偷猎者引了过来。猎人们顺着围栏摸到补给站的正面,年轻的向导定睛看去,营地前人影绰绰,个个穿着不成套的寒酸猎装,竟没有一个熟识的面孔。

    猎人们的心瞬间凉了半截,营地看样子已经被完全这群宵小控制住了。能看见的敌人有十几个,隐藏在营帐间的或许还有更多。主帐和两个副帐被重点把守,同伴们应该就是关押在里面。一队偷猎者登上了小猎团来时所乘的飞艇,小船的气舱放光了气体,货舱中一箱一箱的补给被搬到室外,用粗大的麻绳连接到绳梯之下。剩下的偷猎者们正在挨个帐篷地搜索,营地周遭不时传来暴躁的呼喝声。

    “没有闻到血腥味,”梅可的鼻尖向营地里凑了凑。

    “这些家伙的船已经快熄火了,他们要的是营地里的燃料。在找到之前,他们一定需要大家都活着。”三池的面色古怪道,“不过没有站长的许可,他们永远都不会找到的。”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贾晓用力地揉搓着下巴,“我相信枯马站长和营地里诸位猎人的荣耀。不过他们若迟迟见不到燃料的话,就算暂时没有动手,用我们同伴们的性命相胁只是迟早的事。”

    “总之强攻是不成的吧……”熊不二放到枪柄上的手又颓然缩了回来。坦率地说以小猎团现在的阵容,如果偷袭得法,对付营地里十余名偷猎者还是绰绰有余的。然而再破烂的飞艇也是飞艇,大熊再如何自信,也不觉得自己能抗住机弩或舰炮的攻击。如果不解决头上悬着的两只庞然大物,任何的贸然尝试都是拿营地中团长一行人的性命开玩笑。

    “在这里看不出什么名堂,我们总还得有人进去探探虚实。”西戍猎人的眼睛郑重地从同伴身上扫过。

    “说到这个……你的随从呢?”小洋木然地指了指封漫云背后的草篓。筐里只剩下了几捆被翻得凌乱不堪的常青藤,素材堆上的小脑袋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

    …………

    挖开帆布下的土层,梅可将脑袋钻到昏暗的营帐里。梅拉露把眼睛眯成一条缝,左右确认了一遍,见里面没有活动的偷猎者,整个身体才小心翼翼地摸进帐中。

    三个女孩被品字形反缚在营帐的三个角落,猫猫则被绷带缠紧了爪子胡乱扔在一边。看到营帐最深处突然冒出的一双绿荧荧的眼睛,小左晴“呀”地惊叫了一声,被团长沉重的咳嗽声遮掩了过去。

    “谢天谢地,大家都没事吧?”梅可目示着被不能动弹的同伴,虚着声音轻声问。

    “暂时还没人受伤……你怎么来了?出营采集的其它人呢?”小团长连声问道。

    “都在营地外藏着呢,让我先来打探情况——嘛,其实我是毛遂自荐的。”兽人强调道。他蹑手蹑脚地凑到团长的身边,指尖在女孩的手腕处轻轻一划,粗大的缆绳应声而断。

    “太危险了,外面的守卫随时可能进来……”小团长一边说着,全神贯注地戒备起房门的方寸之地。

    梅可如法炮制,给剩下的两个女孩也解除了束缚,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说:“放心吧,我已经四下里探查了一遍,地面上没有他们的艾露。那些蠢货正忙着找飞艇的燃料,一时半会还不会有人发现我们。”

    “营地里其它的猎人呢?”小左晴活动着被勒痛的手腕,忧心忡忡地问。

    “大家都被捆押在不同的营帐里,那个细长胡子的站长貌似被好好地料理了一番,已经昏过去了,不过好在没有生命危险。”深入到满是恶徒的营区中,小梅可却并不害怕,脸上写满了享受冒险的激动神色,“倒是你们,被一群如狼似虎的偷猎者单独关押在这间小营帐中,在我看来才是最该担心的——你们的武器呢?”

    “被没收了,这会应该已经在飞艇上了吧。”申屠妙玲颓然道。偷猎者们八成是关着动力炉飘到了营地附近,才突然开始加速的。小猎团的飞艇被第一时间打坏了气舱,十几门舰炮和无数的弩枪枪头瞬间对准营地,猎人们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束手就擒了。女弓手蹙着眉头:“我还是想不通,这座补给站是怎么被发现的。”

    “营地的伪装没有露馅,是翡翠之塔发生变故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梅可站到猫猫的身边。女艾露在桌角翻来覆去地挣扎着,奈何艾露任凭如何弯腰也咬不到腰间的绳索,肉掌上能弹出利爪的位置也被死死覆住。感觉到梅拉露的接近,女兽人嫌恶地哼了一声,将身体慢慢地挪蹭到更远处。

    “喂,我可是来给你松绑的——”看到猫猫的抗拒,小梅可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左右嗅了嗅,眼中的狡黠一闪而逝。

    “喂……你要干什么?”女艾露强自压抑着声音惊叫道,梅拉露的手分明从自己腰间拂过,抽走了腰囊中的一片事物。小梅可得意地晃动着手上的木天蓼叶:“这可是我的东西,物归原主,就当做是英雄救美的报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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