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萧濯此话一出,严宽脸上的神情果然变了,渐渐露出为难的神色,萧濯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心中不太好的预感更加强烈,捏着酒杯的手指不由用力,显露出棱角分明的指骨。

    萧濯没有说话,静静地抿着酒,口中却早已失去味觉,不知酒滋味的等待着严宽的宣判。

    严宽脸色不停的变幻,一会儿是为难,一会儿是不舍,更多的是纠结,过了半晌才终于说道:“无咎,我视你为知交朋友,但是为了你好,有句话也不得不说了。”

    严宽说道此处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才继续说道:“在我家小姐两三岁岁的时候,那时候我家老爷还在世,那一年春天,老爷曾经资助过的一位考生进京考试考出了些名堂,已经入朝为官,为了感恩于我家老爷的出手相帮,就写了一封信回来......”

    这名学子是钟父无意中结识的,那时钟父才刚买了个官职,刚刚上任,听闻这个学子中了举人,突然家中遭难,再拿不出来盘缠让他进京赶考,钟父为人颇为仗义,看不得有人因为银钱而断了前途的事儿,让严宽调查过他身家背景之后,便拿出了家底——他买官后仅剩的一百多两银子,全部给了这名考生,让他立即启程,进京赶考。

    严宽还记得从那之后,他跟钟父足足啃了半年的杂粮窝窝头,好在那名学子也争气,在隔年的春闱中了三甲,被赐予同进士出身,半年之后就奉皇命外任为官,不过那个学子中了三甲的时候,年纪比钟父还要大上五六岁,如今算来已有四十余岁了。

    后来,钟父的官职也渐渐提升,又娶了钟母为妻,一年之后就生下了钟晚颜,在钟晚颜两三岁的时候,当初的那个学子已经是七品的知县了,听闻钟父有了一个女儿,就派人送来了一封信。

    信中的内容无非是感念于钟父当初的仗义出手,没有钟父的帮忙就没有他的今时今日,感谢与怀念的话说了一堆,最后提及到他膝下有一长子,品学出众,现如今已有七八岁,与钟父之女钟晚颜年纪相当,若是钟父没有异议,他想将这两家小儿结成娃娃亲,待成年之后两家再议嫁娶之事。

    起初,钟父接到曾经的学子,现在已是七品知县的这封书信的时候,还是比较犹豫的,因为他的官职是买来的,而那名学子的官职是通过本事考出来的,未来前途不可限量,而钟父要想出头就得靠他自身的努力还有上下打点了,不过即使这样,最终的官职也不可能升的太高,钟父的犹豫,是因为两家有差别。

    虽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妇,但是钟父也不想两家家世差距的太大,不然自家的女儿嫁了过去就该受委屈了。

    那名学子想结娃娃亲的书信钟父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复,直到第二封,第三封的书信过来,信中的言辞愈发恳切,钟父这才有所动容,可见这学子是真心感谢他当初的帮助的,想来因为这份感恩以后也不会怎么亏待钟晚颜,再说了,钟父也会自己努力,不叫女儿嫁过去吃亏。

    可惜,钟父想得虽然好,却忘记了天有不测风云这句话。

    两家定了娃娃亲之后,那名学子官路还算通畅,如今十几年过去,早在去年就已经调任回了京城,如今在京城里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儿。

    而可惜的是,去年隆冬时分,钟父突然身染恶症,没过几日就撒手人寰了,钟母的身子一直柔弱,又因为伤心过度,扶棺回乡的路上太过操劳,刚到兰溪没几日也跟着去了。

    钟家一下没有了两个能当家做主的人,可以说是整个天都塌下来了,只剩下钟晚颜一个十三四岁的孤女,用柔弱的肩膀撑起钟家的门庭,虽说现如今看来,钟家是越来越好了,但是如今钟家只是一个商户,要与已经成了京官的学子家境相比,就差的太远了。

    自从钟父钟母过世之后,严宽便对这门亲事有了担心,若是自己小姐能顺利嫁过去,倒也不必像现在这么辛苦了,若是不然......

    自从前段时间,严宽亲眼看到萧濯从钟晚颜的院子里走出来的时候,他便开始留意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倒是还真叫他看出了一些名堂,想到钟晚颜的婚约,还有跟萧濯交情,严宽考虑了几日,才有了今日之约。

    萧濯猜到严宽可能会不同意他跟钟晚颜的婚事,却没想到这个不同意的原因竟然是因为钟晚颜已有婚约在身。

    萧濯一时无言,一手捏着酒杯,垂眸沉默,仿佛是在适应这断崖式的心理落差。

    严宽没有提及他已经看出萧濯和钟晚颜之间的情愫,也没有说不赞同他们这段感情的话,只将钟晚颜的婚约前因后果,原原本本的陈述出来,末了还帮钟晚颜澄清,她不清楚已经跟别人订了婚约的。

    严宽本意是想让萧濯知难而退,也不会伤了日后的交情,只是严宽没想到,他陪着萧濯坐了半天,也没有等到萧濯再发一言,临走之时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好长长的叹气,伸手拍了拍萧濯有些垮下来的肩膀,示做安抚。

    兰园小筑的房间里,只有萧濯和严宽在,严宽走后就只剩下萧濯自己,暗一一直守在门口,没有得到侯爷的召唤,他也不敢随意进去,严宽离开时的神情,说明他跟侯爷一定是说了什么的,屋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暗一不敢进去,只能在门外守着干着急。

    直到夜色已深,月上树梢头,清清冷冷的月光撒了一地银白,暗一才听到萧濯的传唤。

    暗一应声而进,室内一片漆黑,暗一点了灯,才发现自家侯爷竟一直枯坐在饭桌前一动不动,桌面上早已冷掉的残羹剩菜散发出油腻生腥的气味,暗一顿时有些心疼,暗道:这个严宽到底跟自家侯爷说了什么!

    还不等暗一想太多,只听萧濯用有些暗哑的声音说道:“去查一查,跟钟姑娘有婚约的是哪个。”

    萧濯语气轻轻的一声吩咐,直叫暗一心中腾翻起惊涛骇浪,一脸的了然:难怪!难怪光风霁月的侯爷会这般失态!不过,钟姑娘竟然有婚在身!到底是哪家这么不知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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