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半夏,收拾东西准备去母亲那边。”唐玥道,手中也是不停,将自己枕边放着的小柜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清点清楚。

    “是。”两人遵令,一人收拾衣物钗环等轻便之物,一人收拾书本墨笔。

    “三小姐,那我们怎么办?”唐玥跟前的另一个大丫鬟防风问道,十五六岁的年纪还压不下脸上的担忧。姑娘要回东边,她们怎么办?

    “怎么办?”唐玥侧头看着她,见她低头不敢妄言,眼神瞟到了盒子里的金银裸子并指环银钗等物,好在这些年虽然是二叔母当家但因着老太太的缘故也没敢短了她的用度,好歹攒下了些东西。

    随手拿了几只银玉兰簪子给防风道“你们是二叔母身边的人,如今自然要去问二叔母了,我要去父亲母亲那边,可不好带着你们。服侍了我这些年也没什么好给你们的,这几根银簪你们便留下吧,这里还有几个嵌玛瑙的戒指,也一并拿去分了吧。”

    防风踌躇着还要开口,却听唐玥道“无事便下去吧,我这里还忙着。”只能悻悻的走了。

    忍不住在廊下嘀咕“还是府中嫡出呢!就这点子东西,大姑娘二姑娘那边伺候的哪个不是金银玉石都不缺的,衣服也比咱们这里好,也就这几个玛瑙戒指还能看!”

    唐玥听了忍不住挑眉,总有收拾你们的时候!一个个哪里是当差的,分明是进府里来享福的吧!

    “小姐”杨柳半夏面带不忿,性子急的半夏忍不住撸起袖子想要上去开打,杨柳眼尖直接逮住了袖子。

    “好了,总有收拾他们的时候,现在先回父亲那边要紧。”唐玥低声道,眼底温润如暖阳,看着那双眼睛,杨柳和半夏不自觉的就放松了。

    自打五年前小姐一病好了后,就越来越像夫人了。

    “女儿来给父亲请安。”回了白鹭洲,来到唐斳的书房,唐玥站在门外似乎对门里莺莺燕燕的声音毫无所觉,沉声敛手,一派大家风范。

    少顷,房内的莺莺燕燕不高兴的走了出来,路过唐玥时有人面色难堪的冷哼,也有人谄媚的讨好,唐玥一概不管,只眼观鼻鼻观心。

    “进来。”唐斳道。

    唐玥进门,挥手撤下侍奉的奴才丫鬟。

    “怎么了?”唐斳问道,眉目生忧。

    唐玥刹那脸上如桃花灼灼“女儿跟祖母讲要在母亲跟前侍疾,所以就搬回来了。”

    “搬回来了?”唐斳忍不住喜形于色,他与崔氏一向感情深厚,不然也不会在定下婚约后又请父亲去皇上面前请旨赐婚,三个孩子,第一个是在他和崔氏眼皮子底下长大的,老二是个混不拎的,不然也不至于人家给块肉就上杆子前去听使唤,最心疼的还是这个小女儿。老二家的掌家,男子倒还好说,女孩子就苦了,上头不如两个姐姐,还要照看老四。

    “嗯!”唐玥重重的点头,面如春晓。

    “回来了好,回来了好。”唐斳一下子瘫在凳子上,眼角泛着光,这五年的日子,硬生生把他的骨头磨掉了大半,好在还有支撑。

    “父亲。”唐玥也忍不住带着哭腔。

    “你就住你母亲旁边的厢房可好?也顺便看着那群不长眼的东西,这些日子你母亲也没用药,都倒了,吃的药是我悄悄从外面请人来看的,你母亲那药渣……”到这,唐斳也不知道该不该说,这孩子早慧,但是这些事还真是不想污了她耳朵。

    “父亲,母亲中的是宫廷秘药吧。”唐玥补充,眼泪落下沾湿了衣领。前生,她迫不得已入宫,伺候新登位的瑞王,辛苦经营,几番讨好,才得了淑妃的看重,知道了好些宫廷秘闻。

    唐斳瞬间变了脸色“你怎么知道?”

    “父亲难道真当女儿傻了不成!”唐玥哭诉,字字血泪“二叔母娘家的妹妹名叫王希怡的那位嫁去了漓王府做侧妃,母亲缠绵病榻是在五年前,都说是因为受了打击一蹶不振,我这个做女儿的如何不知母亲的身体分明是被人下了药!”

    “五年前冬天,端慧太子被废,同时,几位王爷加封封地,二叔母回了一次娘家,回来……”

    “母亲就再也起不了身了。”唐玥怔怔的说,唐斳惊讶与女儿早慧,又是担忧着这早慧。

    “再后来,老太太当家,原本母亲也没什么,只是起不来昏睡时间比较多,可是后来老太太也病了,二叔母当家,老太太病好后,二叔母已经把家里所有人都收服了,老太太便彻底放手,母亲身边的旧人在一年之内陆续被找借口敢走,只剩下一个木讷的竹茵,母亲身边熬药的都是二叔母派来的人。”

    “可王家以军功起家,女子虽也学诗词歌赋更重内宅之事,又学着高门大户女子养在深闺足不出门,哪里来这种厉害的折磨人还能吊着命的药!竟是除了那位王希怡不做第二人想!”

    唐斳沉默,眼睛却闪闪发光“也许是外面的大夫也未可知。”

    “可如果是外面的大夫,爹爹就不用去求端慧太子了。”唐玥反驳,那副不认输的模样到和唐斳更像了。

    “你怎么知道我去求了前太子?”唐斳着重加深了“前”字,眼底风云内敛,像关了一头狮子。

    “父亲身边的长随有个姓杨的,是我身边杨柳的二叔。”唐玥低头道,声音小小的不仔细听还听不见。

    唐斳心底哭笑不得,却也如获至宝,女儿这般聪慧,父亲还有什么好求的?可是也在担忧,慧极必伤也不是空穴来风的!

    “对了,还请父亲费累,安排下赵女官和孙女官。”

    “好。”

    小朝会上,皇帝龙袍加身,头戴十二冕旒,天威赫赫。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旁边的大总管掐着嗓子喊到,声音悠远传出了殿外。

    “臣弟有事启奏。”福王持笏版出列躬身道。

    “福王有何事启奏?”皇帝问道,他这个弟弟,十次朝会五次都在打瞌睡,今儿倒是新鲜!

    “臣弟要参礼部精膳四清吏司唐靳。”福王再拜道。

    “哦?他怎么了?”皇帝问,他要是没记错唐靳是定国公府的次子,当年定国公归西时曾上书为次子求个恩典,他便将人点去了礼部,听闻此人平素好书遵礼,随有些迂腐但在礼部倒也合适,前些年好像才从礼部从六品的主事升成了从五品的员外郎。

    “启奏陛下。此人内不修身,外难齐家。江南知府林炔之妻乃是此人姐姐,上月传来讣告,此人却并没有素衣以示哀悼,此外,臣还亲眼所见唐员外郎之独子唐瑿竟在姑母热孝未过时穿大红衣裳,衣服饰品无一不精,辉煌锦绣一身,另,定国公府除了长房之外,上至夫人小姐,下到采买仆妇小厮管家都没有任何忌讳。”

    “故,臣弟要参他一本,难堪大任,礼部又是最重礼道之所,臣弟认为,此人不能继续待在礼部。”福王再拜,言辞恳切。

    皇帝摩挲着腰间的玉,沉思后开口“朕记得定国公府的当家人是定国侯吧,还是端慧的伴读。怎么?他也没有约束下人?”

    这次却是御史大夫张清出列道“皇上有所不知,这定国公府原本是长媳崔氏当家,后来定国公去世,定国公夫人觉得膝下孤单,便让小儿子随自己住在正堂,而长子一家搬去了定国公府的东边,后来五年前长媳崔氏身体不好,连带着定国候自己也精神不振,沉迷于金石书画,家中便由次媳王氏当家,所以定国公府现在仍旧是二房当家。”

    “哦?”皇帝语气里有些笑意,不过熟悉的人都知道皇帝心情不好。五年前,这分明是因为端慧被废之事惹出的!

    皇帝心情及其不好,他是父也是君能废端慧太子之位,却不代表他能容忍自己为端慧钦点的伴读被人欺压至此!那是在打他的脸!

    “定国公去世多年,怎么定国公府还没让礼部的人前去改制?”公府与侯府规制可不一样。

    “禀皇上,并无。”礼部尚书上去道。定国公去世在五年前,五年前定国公府可是热闹得很!谁有那心思管规制?更何况定国公夫人还在。

    皇帝突然笑了,道“那就派人去改改规制,还有,唐靳那个礼部员外郎不用了,让他回府面壁思过,罚俸一年,降为正七品县令,等着补缺吧。”

    “至于唐斳?礼部派个人去训斥一番,退朝。”皇帝起身,散朝。

    福王又跟着去了勤政殿。

    “皇兄皇兄,臣弟跟您讨个恩典可好?”福王笑眯眯的道。

    皇帝没好气的看了眼这个不成器的弟弟,每次不是看上了哪本书就是哪册画还专挑贵的药,“说,这次是要哪本书?还是哪套瓷器?”

    “都不是都不是。”福王道“这不是林炔那嫡妻和我王妃是手帕交吗,这林炔的妻子走前给我王妃捎了个信,托我们照看他们家姑娘一二。”

    “你要是说这事,前儿个你王妃已经求了皇后派了女官过去了。”皇帝白了这不长心的弟弟一眼道。

    “不是,这我昨天才听到的风声,好在我动作快没让王妃知道,不然我那屋子里的东西可又得换一波了。”福王愁眉苦脸的说,他那王妃生气就砸东西,这事可不是什么秘密。

    “哦?那又怎么了?”皇帝有些好奇了。

    “那林家丫头不是在守孝吗?偏偏他们家那位老祖宗见天的让人去请安,这也就算了,毕竟人家是嫡嫡亲亲的祖孙俩,可那个唐靳的儿子,就那个不守孝还穿大红衣服的那个见天的缠着那小姑娘。”福王哀叹,“那小姑娘被缠得没法,避也避不开,整个人都病得起不来了,那小子竟然还去人家屋里,还好那些丫头知道护着主子,没敢让人进去,她奶嬷嬷倒是聪明知道上门来找我那王妃求助,这不,我就是厚着脸皮问皇兄讨个恩典了。”

    “哦?你想怎么做?”皇帝停步问道。心底也很反感这家二房,定国公那么好一个人怎么养了个这般儿子?估计所有的好都给了他们家大儿子!

    “我想收那姑娘做义女,也算全了王妃当年和林夫人的金兰之谊,我要是不这么做指不定我那王妃想把这事安在儿子身上,我可就这么一根独苗苗,他未来媳妇是谁当然要自己挑,我可舍不得他盲婚。”福王感慨万分。

    “想收就收,这点小事也来烦我,当朕和你一样闲?”皇帝斜睨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倒也不怪罪。

    “这不是我没什么送的出手的礼物吗?前些日子又惹了母后生气也没敢过去请安,皇兄那里有对玉如意倒是好看得紧,不如给我拿去送给人家小姑娘?”福王讨好的说,一双桃花眼笑得春花灿烂,就是肚子有些大,白白胖胖的看起来很招人喜欢。

    皇帝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合着这是看上了他才得不久的寒暖玉如意!

    “不行不行,那东西是皇后要的,我已经给过去了。要不这样吧,皇后那里还有些宫花挺漂亮的,还有几匹料子很不错,都是鲜艳得紧的,刚好适合小姑娘穿,她出孝再做衣服正正合适,我明儿让皇后给你送过去。”皇帝道,想了想又说“你收人家做义女,林炔知道?”

    “呃”福王一愣,好像是没告诉人家。

    皇帝见自己弟弟一副呆愣的样子就知道没问过人家亲爹的意见,虽然能被福王收做义女是件天大的好事,可也要告诉人家亲爹一声吧!

    “你记得遣个人去告诉人亲爹一声,这事让你媳妇去办,毕竟那是他们女人家的交情。”皇帝无奈安排道,这弟弟,从小到大都没让他省过心!

    “对了,林炔有个大哥叫林炎的?任射声校尉,能百步穿杨?”

    “嗯”福王傻傻的点头,不知道皇兄干嘛提这个人。

    “嗯,没事了,你回去吧。”皇帝摆摆手道,自己去了勤政殿。

    眼见重阳将至,定国公府在收到皇帝的旨意之前,先收到了王氏娘家的请帖。

    传话的人告诉唐玥三日后去王家赴宴时,她就知道了,宴无好宴,这宴会,是冲着他大哥哥来的!

    今年是唐母五十五岁寿辰,唐母生日在九月份,重阳后不久,唐瑚早先便传了信回家说今年重阳在家中过,等过完了老太太生辰,再回青山书院读书。

    唐玥冷笑,从枕边的柜子里取出一个小盒子,打开,是一溜切成片状的香膏。

    “杨柳,去香炉和薄荷来。”

    收拾不了王希念,我还收拾不了你么?王流音!唐玥眼底墨色暗沉,手掌捏拳,指节泛白,指尖狠狠的掐着手心的软肉,留下半月形的白色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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