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水崖听雪庐中,五行宗的宗主朴天卫亲自为秦子介斟上一杯酒,笑道:“子介,这是小徒酿造的九转紫萝酒,十年佳酿,滋味醇厚,对修为也大有益处,来,尝尝看。”
    “多谢师兄,只怕喝上了瘾,厚着脸皮再来向师兄讨要!”
    酒香扑鼻,中人欲醉,秦子介举杯一饮而尽,入口无比清冽,只觉一道凉飕飕的细线从喉咙钻入腹中,所过之处冰冷彻骨,转瞬阴尽而阳生,灼热的暖意勃然而起,化作热力散到全身,毛孔舒张,通体畅快,醺醺然,飘飘然,恍若神仙。
    “好酒!”他忍不住拍案叫绝。
    “只剩这一壶了,喝完就再要等十年。”朴天卫又为他斟满一杯九转紫萝酒,问道,“子介,你对那魏十七观感如何?”
    秦子介叹了口气,颇为遗憾,“此子天资平平,先天一窍,五行亲土,又不得良师指点,修炼那残缺不全的啸月功,走体修的老路,按说不足为虑,只是他运气好,以《合气指玄经》炼化妖丹,把啸月功强行推到十一重楼,凝成中品道胎,真元浑厚,远胜侪辈,是意料之外的变数。当日在赤霞谷中,我曾三度向他下手,第一次三阳剑气被阮静化解,第二次借申屠平之手绝他后路,又被他险胜一阵,第三次在曹雨的夺情剑中封了一道三阳剑气,依然未竟全功,及至太一宗催动雷火劫云,已经顾不上他了,没想到他竟和钩镰宗的余瑶躲在山腹中,逃过了一劫,安然无恙。”
    朴天卫食指轻轻敲击着石桌,道:“运气好,这倒是无从防范,挡也挡不住。”
    秦子介苦笑道:“后来才知道,他竟是人妖混血,龙泽巴蛇遗留的血脉,阮静看中了他,代父收徒,掌门当着诸位长老宗主的面认他为师侄,引入御剑宗,与那姜永寿、潘云一同修炼天狐……”
    朴天卫伸手阻止他说下去,摇摇头道:“祸从口出,你心里清楚即可。”
    秦子介自知失言,闷闷喝了一杯酒,长吁一口气,似乎把胸中的郁闷和块垒一并吐出。
    “那魏十七使什么兵器,练什么功法,跟哪些人过从甚密,可打听清楚了?”
    “是,赤霞谷论剑之前,他已突破剑种关,修炼过啸月功,合气指玄经,摄魂诀,技击拳,疯魔棍法,敛息术,善使一根铁棒,御藏雪剑,赤霞谷中,阮静传他……那个……他将藏雪剑炼成本命飞剑,习得御剑术,拜入御剑宗门下后,他花了一年工夫,进而将本命飞剑炼为剑丸,可能是担心五金之气溃败肉身,踌躇不决,至今尚未着手修炼本命神通。”
    “仙都派中跟他较为亲近的有荀冶、卫蓉娘、秦贞,荀冶是他的师父,现在仙云峰闭生死关;卫蓉娘是他的师叔,因为荀冶的关系,对他照顾有加;秦贞是他的师妹,晋升内门后拜在卫蓉娘门下,对魏十七暗怀情愫。昆仑派中,跟他较为亲近的有阮静、余瑶、刘木莲、冯煌、清明五人,阮静当年追杀佟姥姥到仙云峰,看中了魏十七,赠与他一块炼妖袋的残片,助他平安度过血脉觉醒,赤霞谷中,又代父收徒,将他引入昆仑门下;余瑶是陆葳的弟子,鲁平看中她,原本打算收为侍妾,结果被魏十七拔了头筹;刘木莲是苦道人引入钩镰宗的,拜在李木子门下,是鲁平的徒孙,她从小跟魏十七相识,青梅竹马;冯煌是邢越的大徒弟,修炼红莲诀不得法,一身修为只剩下三成,现在无涯观看守汤沸房;清明是掌门的贴身道童,从魏十七进入无涯观起,就频频跟他会面,还擅自做主将掌门的鬼脸令借与他,送他进玉海查检玉简,魏十七修炼所需的丹药,也尽数出自他手。”
    朴天卫闭目细听,听到清明在无涯观照应魏十七,这才睁开眼叹息一声,下定了决心。
    “陆葳和宋韫呢?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
    “她二人到了仙云峰后隐忍低调,约束弟子在后山潜修,没有踏入长瀛观半步,眼下仙都派明面上还是邓元通在主持大局,暂时没什么动作,波澜不惊。”
    朴天卫道:“子介,掌门下了一步好棋,今日的仙都已经不同于以往了,钩镰宗贬入仙都,他们的实力一下子跃居旁支七派之首,连沥阳、少陵都要甘拜下风,想动他们,恐怕已经错过最好的时机了。”
    秦子介哼了一声,道:“区区钩镰宗,我还没有放在心上,关键是掌门的意思。那个魏十七,让人看不透。掌教如此看重他,可有什么内幕?”
    朴天卫知道他谋划多年,不甘心就此收手,笑着摇摇头道:“这个就不清楚了,掌门深谋远虑,他的打算,岂是你我能够猜到的。”
    秦子介闷闷不乐,又喝了一杯酒,嘀咕道:“我听说那魏十七进了无涯观,掌门对他青眼相看,遣了清明和余瑶二人照料他,余瑶倒也罢了,明摆着就是一个侍妾,清明却是服侍掌门的道童,这件事总让人觉得蹊跷,心里没底。”
    “掌门这样看重他,也未必是什么好事,阮静,姜永寿,潘云,现在又多了魏十七,你看他们风光一时,又岂能风光一世!倒是你,师弟,要看清大势,该放手时还得放手。”
    秦子介脸色一僵,默默无语。
    “旁支七派的布局,暂时先停下来吧,仙都那边,听说你还布了两条暗线?”
    “是,周戟暗中联络镇海关的骠骑将军许长生,通过邓元通的关系,安插人手混入仙都,另外,仙云峰本来就有我们的人,姓侯,潜伏在外门很多年了,一直没有动用。”
    “镇海关那边让他们都停手,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埋在仙都的钉子,想办法都撤出来,宋韫是个精明人,瞒不过她的。”
    “是。”宗主发了话,秦子介有再多的不情愿,也得照办。
    朴天卫沉吟片刻,道:“我想见那年轻人一面,看看他到底是怎样的人,你找个机会,帮我把他约过来。”
    “嘿,就怕他不敢来。”
    朴天卫微微一笑,道:“此事能成最好,不成也无妨,其实我只是好奇,见与不见,并无太大差别。来,再喝杯酒,对了,最近新得了一件稀罕的东西——”
    他从袖中摸出一座尺许高的小屏风,轻轻放在石桌上,屈指一弹,仙乐之声顿时响起,秦子介定睛看去,只见屏风共四扇,每扇绘有两名美貌女乐,或坐或立,吹奏笙、箫、筝、笛、琴、瑟、琵琶、箜篌,靡靡扬扬,勾人心魂。
    一名弹琵琶的女乐曼声唱道:“明月清风,良宵会同。星河易翻,欢娱不终。绿樽翠杓,为君斟酌。今夕不饮,何时欢乐?”
    “果然是好东西!”秦子介喝着九转紫萝酒,腹中一阵阵发热,渐有了几分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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