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光景过去,雷火一刻未止,雷四灵守在阳钧炉旁,小脸紧绷,眼睫眨都不眨,全神贯注操纵雷火。南明小主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嘟囔道:“还没到头么?”她只是随口一说,没指望有人理会,却听得魏十七答道:“差不多了。你若等得无聊,不妨去办件事,顺便松松筋骨。”
    “咦,什么事……如此郑重?”南明小主咽下了半句话,她本想说“什么事要劳动本宫大驾”,但在魏十七跟前,忽然觉得不该如此放肆,临时改了口。魏十七看了她一眼,道:“有只老鼠在旁窥探许久,须得揪出来看看根脚。”
    南明小主眨眨眼,不觉笑了起来,此老鼠非真老鼠,她一听就明白,当下睁大眼睛四下里望了一回,麾下魔兽扎堆闹腾,东一撮西一撮,吵吵嚷嚷,并没有察觉到异常。魏十七从离暗手中接过天魔殿堪舆图,点了点落风谷外某处,南明小主“咦”了一声,方圆百里地形地貌一览无遗,不禁大为眼热。
    魏十七提点了一句:“来者不善,莫要大意。”
    南明小主扁扁嘴,不以为然,正待动身去松松筋骨,又回头问道:“要死的还是活的?”
    魏十七道:“死活都成,抓回来算你立了一功,待会开炉先挑一件好物。”
    南明小主精神为之一振,眼珠一转,向雷四灵道:“悠着点,莫要着急,等我回来再开炉!”说罢,也不提雷鸣胫骨锤,也不跨蛟首龙马,将腰一扭,悄无声息消失于远处。
    魏十七卷起天魔殿堪舆图,随手递给魔女离暗,吩咐道:“血战既起,行军攻伐非一人之力,此图颇有先见之功,可与樊鸱一观。”
    离暗心中一动,低声领命,魏十七此举摆明了是要打造自己的班底,在血战中趁势崛起,与深渊主宰掰一掰手腕,在她看来,这是一招妙棋,如用得好,足以撬动深渊运势。天魔殿堪舆图的分量足够重,她终于不
    再困于洞天,置身事外,有机会亲眼目睹战事衍变,心情顿时轻松起来,犹如出笼的鸟雀。
    魏十七也有自己的考量。血战席卷深渊,旷日持久,天魔殿堪舆图之外,魔女离暗的种种手段亦可倚重,天魔书包罗万象,五义六谛七偈八颂二十六门小神通,用得好,用得巧妙,不弱于千军万马。镇将樊鸱,南明小主,数万精卒再加上一干魔兽,避强击弱,以战养战,掠夺血气,如有十载光景不断壮大,大概可与三皇六王四方之主争上一争了吧……
    他心中转着念头,忽听得一声尖啸鼓风而至,刹那间压过了兵卒魔兽的喧哗,魏十七抬头远望,却见南明小主形同鬼魅,与一道血影战作一团,双方倏来倏往,进退如电,一时间竟斗了个旗鼓相当。
    魏十七目光锐利,无远弗届,早看清那血影的模样,面目凄苦,皮包骨头,周身笼罩着一层若虚若实的烟气,似有些几分眼熟。他脑中灵光一闪,虽然形貌有些改变,但那道血影的本体,分明就是血舍利感应的石中凶物。夺去两枚至关要紧的先天血舍利,深仇大恨不共戴天,一路寻踪追杀而来,倒也说得通,不过魏十七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眸中星云缓缓转动,终于察觉对方气息诡异,介于生灵与死物之间,显然已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那是一头完好无缺的深渊血奴,逆天的邪物,天地忌,鬼神哭。
    南明小主自视甚高,原以为揪只老鼠出来,易如反掌,不想钉头碰着铁头,对方竟如此棘手,出乎意料之外。尖啸声起,落风谷顿时安静下来,无数目光投向谷外,静观这一场龙争虎斗,南明小主心中有些急躁,全力催动血气,狂飙突进,双拳掀起重重血刃,施展手段,如犁地一般刨去一层又一层。
    游弋于界壁与深渊之间的“界膜”,瞬息滑入滑出,乃血奴的天赋神通,但他不能如异物久驻界膜,当南明小主催动血刃,如狂风暴雨般笼罩方圆百丈之地,无有腾挪余
    地,血奴只得张开两只乌黑发亮的利爪,鼓荡血气,硬挡硬接。
    南明小主好不容易占得上风,哪里肯轻易撒手,厉啸节节拔高,穿云裂帛,血刃滚滚合拢,凝成一只阖天盖地的大磨盘,由外向内渐次缩小,层层压迫,将对方困住。血奴毫不慌乱,双臂暴长,利爪划出重重虚影,所过之处血刃烟消云散,无一能近身。
    双方僵持不下,南明小主看似占尽上风,实则丝毫不得松懈,攻势只要稍一停顿,血奴便趁机滑入“界膜”,脱出血刃磨盘,再要困住对方,可就千难万难了。体内血气如山洪暴发,急剧消耗,南明小主不是契染,舌下没有一枚千枝万叶血气丹,她肚子里暗暗叫苦,这一战即便将对方拿下,也得不偿失,面子是有了,但损耗的血气却往哪里去找!
    那邪物韧性十足,好生了得,一时半刻只怕是拿不下。樊鸱嘴角微微一动,瞥了魏十七一眼,见他老神在在,似乎打算借此敲打敲打南明小主,心中熄了插手的念头,定定心心作壁上观。银背猩猩身躯狼犺,看似头脑迟钝,实则颇有几分机敏,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这道理它懂,南明小主以血刃压制对方,迟迟不能得手,这不是什么好兆头,它思忖片刻,双臂垂落,以指节触地,悄悄挪动四肢,从侧面慢慢靠近去。
    南明小主加紧催动血刃,口中的厉啸愈来愈细,愈来愈尖锐,如针锥刺入耳鼓,令人头昏脑胀,百余息后,磨盘已缩至丈许,血刃密不透风,千刀万剐。血奴终于感到了压力,一旦血刃磨盘化作实质,上下交攻研磨,他便成了俎上鱼肉,只能任人宰割了。原本只想消耗血气,待对方稍有松懈,露出空隙,再伺机反扑,不想那看似孱弱的小女孩,体内血气竟如此磅礴,生生撑到了最后,继续熬下去,只怕难逃一劫。
    然而血奴自有其主,血奴体内有陈聃的一分本源生机,血奴是陈聃的骨中之骨,肉中之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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