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4567,这张是几?”

    “7。”蹲在地上随意涂鸦的小女孩,背对纸牌回答,屋外的水声淅淅沥沥。

    初冬的雨迹顺着窗沿渐渐洇散,像是被一滴墨渗沁的生宣纸。老旧斑驳的窗格下面,坐着位身穿黑风衣的男子。他瞥了眼桌面的红桃七,眉目冷俊得如同远方覆雪的苍峰。院长见他的神色依稀莫辩,便连续加扣七张牌,并承诺小女孩全部答对奖小鹿一只!

    小女孩独自缩在溟濛天光与琥珀色灯光形成的阴影交界处,低着头,自言自语念叨小鹿宝宝,同时一气呵成画出一对麋鹿角。黑衣男子看见地面线条流畅而自然的麋鹿角,有些诧异。一笔结束后,小女孩扔下手中的粉笔,转身透视桌面的七张牌,瞳仁里恍如流淌着一道明澈悠远的星河:“5257713,红黑红红红红红!”

    院长再次翻牌,全对!

    “我的小鹿呢,我的小鹿呢!”小女孩张开稚嫩的双手,指尖上还残留着淡淡的粉笔末。

    院长从深棕色的壁柜里取出一只浅色的鹿公仔,小女孩一溜烟跑过去,咯咯笑声宛若一串摇摆的快乐铃铛。黑衣男子的唇角扬起了不易察觉的细小弧度,他缓缓离开座椅,躬下身仔细注视小小的她。

    小女孩正心满意足哄怀中鹿公仔睡觉。即便年纪尚幼,但骨子里透出的无邪气质和突破凡庸的超自然异能,使她在他的心里灵气四射,尤其是那双与众不同的眼睛,像水底的净石,澄静、神秘、波光潋滟。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42号。”

    院长见黑衣男子微怔,连忙笑吟吟补充:“于先生,她今年才来,编号42,尚未正式取名。”

    于先生拍拍小女孩的头:“你最喜欢什么呢?”

    小女孩收紧怀中的小鹿:“小鹿。”

    于先生温和地说:“那我以后就叫你鹿儿,好吗?”

    一辆黑色宾利缓缓发动,在细雨中驶离了青城山脚下的孤儿院。

    对于这趟新的旅程,鹿儿看似并无违和感。她兀自坐在后排继续和鹿公仔玩耍,一直到呼吸清浅的睡去。司机老六把车载音乐调到最小。于先生手上拿着一份档案,正在思索鹿儿的身世,黑色风衣领高高竖起,半遮住俊逸的下颌:

    “她的出生地可能在三星堆一带!老六,还记得吗,这是最后发现梦行者的地方。”

    “于先生,这么多年了,才找到一个能够看见的孩子。我觉得就是她了!”

    当鹿儿醒来的时候,雨早已停歇。霁明天空下有一片三面环水的内陆河岛,远远看见一座颜色低调的别墅伫立在岛屿中央。连续经过两道安保森严的铁门,车停在无人路边。

    于先生拉开车门,抱鹿儿下地:“我们散步回家,祖母闻不惯汽油的味道。”

    鹿儿点点头,于先生牵起她白皙的小手掌,顺着长长的车道,往深处走去。蜀中清雅灵秀,潮湿空气染上凉凉幽幽的松枝香,流水落叶之间倒影熠熠。管家为他们打开门,映入眼帘的草坪即便应季枯黄了,仍然被园丁打理得规规矩矩。两只毛色蓬松发亮的萨摩耶犬从不远处跑来,在他们周围嗅啊嗅。

    于先生观察到鹿儿不怕狗,但也不像别的孩子会对狗表现出热情,甚至在萨摩想要舔鹿儿时,她安静又巧妙地回避开。佣人走过来把萨摩牵制在门外,于先生推开屋门让鹿儿进去。

    “爸爸,爸爸!”两个打扮精致的女孩星速从二楼跑下,一头扑进于先生怀中。

    她们的祖母坐在客厅后方的宽大真皮椅里,笑呵呵抬头:“越儿回来了!”

    于越把鹿儿轻轻推到祖母跟前,年长的女孩主动说:“我叫于千帆,我妹妹叫于千雪,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鹿儿。”

    “鹿儿?那你姓什么呀?”

    鹿儿懵懵摇头,不知该怎么回答。

    “我刚满十三岁,你多大了?”

    “可能九岁吧。”

    “为什么是可能呀?”于千雪觉得很奇怪。

    于越打断她们:“鹿儿,她们一个比你大四岁,一个比你大一岁。你们两个,以后要照顾妹妹!”

    “你们都是我的妹妹,以后我来照顾你们,你们都要听我的!”于千帆敏捷地伸出左手拉起千雪,再伸出右手拉住鹿儿,“走,我带你们上去玩!”

    鹿儿再一次离开于府岛屿,已经是整整半年之后了。

    在C市送仙桥,有一片西部最大的古玩市场位于城市的中心位置。于越的琳琅馆也靠近这片区域。老六是独自载鹿儿前往琳琅馆的。临出门时,还听见千雪在嚷嚷为什么爸爸只让老六来接鹿儿!

    于家两姐妹从小受的私塾式教育,和祖母一起在岛上过着与外界隔绝的生活。听说是因为她们研究生物学的母亲,曾遭遇绑票和撕票。后来于越在远离市中心的岛屿,建了这座门禁森严的府邸。

    天高云淡,轿车驶过葱葱郁郁的浣花公园,停在离古玩市场不远的琳琅馆外面。老六带鹿儿走进去,馆内不大,约莫五十平米。三面靠墙设立几个展柜,柜里只有一些杂件。守馆的人见了老六,立刻挽起后方的蓝色粗布帘。

    进入门帘后,一条窄窄的走廊映入眼前。走廊尽头是一间储存室。老六在储存室的墙壁上按照固定节奏敲击数次,陡然间,地板如同门户一般从里面被打开。金碧辉煌的灯光从下面传出,两排身着黑衣的地宫侍卫站立在入口左右。鹿儿吃惊地睁大眼睛,打量着眼前充满奇幻色彩的地宫入口。

    老六:“鹿小姐,我们下去吧,于先生正在等你。”

    鹿儿一走进去,门户便自动关合。在外人看来,琳琅馆只是一间小小的古玩店,鲜有人知这其实是一座收藏地宫的入口。里面地宫侍卫的家,就是地上相应的整栋公寓。

    地宫的第一层是宴客之所。从下面第二层开始,有文献室、天文室、地矿室、建筑室、兵器室、衣饰室、书画室等等。鹿儿觉得这里和岛上有着天壤之别。岛上府邸陈设简洁明亮,绿植丰富;地宫则雕塑林立,万千灯火也掩不住阴森之气。

    前方的黑衣侍卫打开一扇门,于越和一位灰色眼瞳的西方女士正坐在里面交谈。灰眼瞳女士伸出修长的双手拥抱鹿儿,然后捧起鹿儿的脸,用流利的中文说道:“这就是我们的小异能人么,这双眼睛真是美得惊为天人呢!”

    鹿儿不好意思地抿住嘴,于越柔声说:“待会儿米亚阿姨要为你做检测。别害怕,不会疼。”

    鹿儿侧过头,看到左边银白色的检测仪器,不安地问:“会把它放进我胃里吗?”

    “怎么会,宝贝!我绝对不会让你有任何不舒适!”米亚博士诧异道。

    “她在孤儿院时,曾经做过胃镜,可能留下阴影了!”于越向米亚博士解释。

    米亚博士微微颔首:“这台仪器是二战时期德国在几十万列人体试验的基础上研制,不需要探入体内,并且毫无辐射。”

    于越弯下腰,把双手放在鹿儿肩上:“愿意相信于叔吗?”

    鹿儿点点头,眼神清澈得像初秋的天空。于越把她抱到孔雀色的躺椅上面,米亚博士把仪器的贴片分别放置在鹿儿头部和手部。片刻后,仪器开始发出滴滴运行的声音。

    米亚博士一面注视仪器屏幕,一面告诉于越:“她的左脚曾经受过伤,到现在还没完全恢复。”

    于越沉声道:“鹿儿,是这样吗?”

    鹿儿想了想:“很久以前摔伤过。”

    米亚博士继续:“她头部左侧也曾经受过外伤。”

    “仪器真的什么都知道呢!”鹿儿探本溯源地感叹,“有一次,我忽然听见有人叫我。我刚停下来,一个水泥桶就从楼顶掉下来。如果当时没有人提醒,那就惨了!可是我回头去找,却找不到叫我的人,整条路上一个人影都没有!后来,我不敢走那里了,就换小路,结果一根木头掉下来,砸到头的左边。”

    米亚博士笑了:“你是想说大事化小吗?”

    鹿儿很认真:“当时真的有人在叫我!”

    二十分钟左右,检测结束了,仪器一一输出鹿儿的各项检测数据。米亚博士从一叠厚厚的图据中,抽出大脑皮层活跃图,越看越震惊:“正常人的视觉细胞活跃度在70-90之间,而她的视觉区域活跃度高达200。仪器的最大测值是200,也就是说,她有可能超出了仪器的可测范围。”

    于越大喜过望,他立刻指向墙面挂着的一副明代字画:“鹿儿,看看这副画,你能看到什么?”

    鹿儿望着字画,半晌之后,愣愣摇头。

    于越把鹿儿从躺椅上抱下来,把她小小的身体推到字画下面:“好好看看!”

    米亚博士在于越耳边低声说:“难道你不知道她的想法?”

    于越眉头轻蹙:“很奇怪,她应该是无意的,但是我一直无法对她施展读心异能。”

    米亚博士一怔,不可置信地望向鹿儿。这么小的孩子,竟然就能够防御于越的读心异能。

    “孤儿院的人说,遇到她感兴趣的,她才能看见。”于越分析,“她的松果腺可能只开启了一部分,所以时而能看,时而不能!”

    米亚博士的神情,愈加严肃:“一部分?就已经超越仪器的探测范畴!真是不可思议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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