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尴尬到死的寂静和虚伪做作的和睦当中,第一回共用晚膳总算成功结束。

    文棱君是个一天到晚泡在书房的政务繁忙之人,吃了晚饭之后就不见人影了——方锦生自然求之不得。

    刘朝朝替她端来漱口的水,她刚喝到嘴里,忽听到刘朝朝娇柔无比地说了句:“主子,要抱抱……”

    “噗——”

    方锦生一口水全喷了出来,火大得转头就要找刘朝朝算账,哪想那小贱人早就跑得远远的,摇头晃脑地道:“给不给嘛?”

    方锦生擦了一把嘴边的水渍,指着她道:“你过来,我给你抱,我给你抱个够!”

    说完,拔腿就追,期间偶尔发出杀猪般的叫声响彻了整个大厅。

    因而这二人也未意识到,站在角落里观察了半天的邱钰满脸嫌弃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如今的王妃站无站相,坐无坐相,就连最基本的礼仪也忘得一干二净,完全没有以前的大家闺秀的模样。”

    手执文书的文棱君听完邱钰的一番扼腕叹息之后,思索了一秒,道:

    “看来不是装疯卖傻,是真傻。”

    邱钰:“还要继续留意吗?”

    文棱君放下书,不屑一顾:“不值一提,有青慕看着就够了,量她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

    他顿了顿,又道:“起因查得如何?”

    邱钰摇摇头:“现场未留下任何痕迹,王妃当日站立的那块石头底部松动,确是自然原因,早前清乐苑的太监就上报给了工部,只是当时并未有人在意,拖欠了些时日,因而如今工部领罚,也算是默认为意外。”

    文棱君嗤之以鼻:“意外?怎么偏偏就是方锦生发生意外?”

    邱钰微一蹙眉,道:“您的意思?”

    文棱君缓缓起身,踱步道:“方锦生落水,方知寸现在恨不得扒了本王的皮,恰好明华也死了,现在谁的势头正盛,谁最有心思坐山观虎斗?”

    邱钰略一思索:“左相。”

    谈及吴廷免,文棱君漆黑的眸子里迸出一抹决绝的寒意。

    “吴廷免妄想坐收渔利——那正好,明华死了,六年前的帐就只能算在他头上了。”

    傍晚,方锦生总算在刘朝朝的带领下找到了青慕。

    一路上她想过以无数的态度来对待青慕,大致都是先表示谅解她的职责所在,不追究她打小报告的事,然后再对她的伤势表示慰问关心,并对文棱君给她的处罚表示道歉——总之,态度要诚恳,要表现得善良,但是也得有立场。

    ……直到她看见一手马粪的青慕站在马厩前。

    方锦生尽量憋着气息靠近一些,以示尊重,问道:“青慕,你这是在做什么?”

    青慕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如您所见,领罚。”

    “不是,”剧情与现实的反差叫方锦生一时有些难以接受,她舔了下嘴皮,“王爷所说的处罚,就是让你来清马厩?”

    青慕:“您以为呢?”

    “难道不是挨板子、抽鞭子吗?”方锦生下意识道。

    言罢,青慕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方锦生真想撕了自己这张破嘴。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指望你挨板子,真的青慕。”

    对方没有理会她继续说下去的话,转身继续低头干活。方锦生急忙跟上去,道:“说真的,我挺担心你的,自从我听王爷说要罚你之后,我就一直在担心你会不会有什么事儿……”

    “奴婢安然无恙,王妃请回吧。”青慕突然在原地站定,以一种格外疏离的语气对方锦生说道。

    言罢,拎起脚边的水桶,扬长而去。

    方锦生再想做老好人,也跟不下去了,百思不得其解地站在原地叉腰:

    “不是,我都没怪她告我的状,她凭什么跟我耍脸色啊?”

    刘朝朝啧啧两声,看着青慕离去的背影道:“向王爷告状,那是她的职责所在,您以前也是知道的,她就相当于王爷安在您这儿的眼线,说白了,大家都默认了彼此的存在。她的脾气一向这样,好面儿,不过我看着这一回,是因为她没诊出您失忆的病因,所以自己跟自己生气呢。”

    说到病因,方锦生顿了一下,不再搭腔了。

    她望了一眼在马厩里忙碌的青慕,嘀咕了一句:“学医的人是不是脾气都这么怪?”

    “这就不知道了。”刘朝朝摇摇头,搁包里掏了把炒瓜子,凑到方锦生面前,“您要吗?”

    方锦生上下将她看了一遍,没接,问道:“文辛那小子呢,怎么今天都没见着他?”

    刘朝朝愣了下:“您不知道啊?小世子去太学院上课了,不过这会儿应该已经回来了,您要去找他不?”

    方锦生听罢,甩甩头道:“算了,这孩子我可耽搁不起。”

    二人一边聊着,一边往回走。刘朝朝嗑着瓜子,搭腔道:“可不是呢嘛。其实今天要不是青慕领罚,耽搁了,就不是邱钰去送世子去宫里了。”

    方锦生顿了一下,纳罕道:“不是吧,十五六岁的小伙子了上学还要人送?”

    刘朝朝看了她一眼,有些索然无味地嚼了嚼嘴里的瓜子仁儿,吐槽道:“虽然不知道您为什么会认为这个年纪的贵公子不能让人护送——不过以前,送世子去太学院的可是您本人。”

    方锦生停下脚步,指了指自己,用眼神表达了疑问。

    看来文棱君对文辛,正是严中有慈,极其在意这孩子的安危。

    刘朝朝点点头:“如今王爷估计是看您都‘自身难保’了,所以改了让青慕去,应该就是这两天了,青慕领完罚就得去了。”

    “……”方锦生听了这话,心里有一点儿不平衡:“我是堂堂正正的三王妃,我护送文辛去学堂的话,身份摆在那儿,必然不会生什么岔子,但是青慕一个弱女子,她怎么护送?”

    刘朝朝绷不住脸似的要笑不笑,又奸又贱,道:“您想啥呢,您以为青慕只会给人治病哪?她看着是奴婢,可到底是王爷手底下的人诶。”

    方锦生转了转好奇的眼珠,随即悄咪咪地凑过去:“那你给我说说,她有多能打?”

    刘朝朝竖起食指,摇了摇,“此言差矣,青慕并不会武功,不过她浑身上下的毒就足够杀人于无形——您现在知道我不跟她亲的原因了吧?”

    说完,她看着方锦生,表情凝重地朝自己嘴里扔了颗瓜子。

    方锦生看到她那傻样儿,翻了个白眼,抢过她手里没吃完的瓜子儿,继续边走边道:“行,我现在也落得清闲了,明儿出去逛逛。”

    刘朝朝急忙跟上去,“最近有什么好逛的呀,国丧期间啥都被禁了,没什么玩头。”

    方锦生:“出去走走也好啊,我来这儿之后都还没好好看看呢,成天待在王府都快把我给憋死了。”

    刘朝朝正在留意那半句“我来这儿之后”的意思,忽听不远处一声呼喊:“锦生姑姑!”

    二人一转头,只见文辛和邱钰一前一后地大步走过来。

    方锦生略带无奈地回头看了刘朝朝一眼,道:“我不去祸害他,他倒自己来找祸害了。”

    刘朝朝没忍住笑,轻轻拐了她一下。

    文辛走到方锦生面前,满脸期待地道:“姑姑,咱们今天玩什么?”

    方锦生瞟了一眼站得笔直的邱钰,语气略带刻薄:“玩儿?咱们要学习,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你姑父说的。”

    邱钰的眉心皱得扒都扒不开,道:“王妃恐怕是误会了,王爷并不是如此严苛的,再说,他这么做,也是为了世子殿下的将来着想。”

    方锦生点了下头,笑道:“那为了将来,咱们抄书去吧。”说着,就要带着文辛走。

    谁知这老实孩子不知临场发挥和变通,坚持道:“锦生姑姑,孩儿已经学了一天了,不想再学了。”

    这倒霉孩子。

    方锦生:“否则怎样?飞行棋已经被你姑父没收了,你去找他要啊?”

    文辛怂了一下没接话,过了片刻,扯了扯方锦生的袖子,道:“那就玩那个什么……扑克牌?”

    “不腻吗?”

    闻言,文辛有些失望地低下了头。

    方锦生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这孩子当真不知,不论玩什么,最后文棱君都会把帐算到她这个当姑姑的头上,说她带头作案,上梁不正下梁歪。

    但她又实在看不下去他这可怜兮兮的小模样。

    想了半天,方锦生突然扫到邱钰那正直不阿的小脸蛋儿,心里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不被揭发的最好办法,就是把该名朝阳群众拉入团伙作案。

    UNO牌,桌游,是西班牙语和意大利语中“1”的意思,在这两种语言中其发音为“乌诺”,在英语中为“尤诺”。在游戏规则中,当玩家手上只剩下一张牌时,必须喊出“UNO”,因此而得名。

    制牌之前,方锦生特意安排文辛吩咐邱钰去取了颜料,一来二去的,邱钰浑然不觉自己已经成了共犯。

    所以在玩牌之前,方锦生胸有成竹地朝邱钰挑了挑眉毛,道:“忙了这么久了,不一起来一把吗?”

    邱钰看了看她,又看了一眼文辛,恭敬颔首:“属下不敢。”

    方锦生朝刘朝朝使了个眼色,刘朝朝立马会意,啧了一声:

    “王妃邀请你是给你面子,你看我,我就不推辞,人小世子都累了一天了,你陪陪人家,世子开心才是咱们做下人的头等大事,您说是吗世子殿下?”

    文辛愣了愣,有些笨拙地接话道:“对,邱护卫,你就坐下陪我玩一把吧。”

    文辛发话,邱钰就没法儿再推辞了,只好依言坐下,开启了他人生中第一次的“聚众赌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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