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令不可违,文棱君之令更不可违。

    隔天,方锦生老老实实地起了个早,赶去了南轩。果然,有人比她更早,她踏进书房时,文棱君已经坐在书案前了。

    稍有不同的是,在东侧原本文辛的位子上又多设了一张矮型的案几,地上铺着锦席,桌上叠放着书籍——看样子是真为她准备周全了,铁了心要让她重温一下学生时代的美好时光。

    文棱君潜心于笔下,打方锦生进门开始就没抬过眼。恰好方锦生也不想跟他打招呼,径自走到案几前,脱了鞋,盘腿坐了下去。

    “入室前应叩门请示,见到本王应当行礼。”

    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方锦生一愣,看向数米外书案边的文棱君,对方似乎不大愿意分给她过多的表情和眼神,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又垂下了眼睫。

    “这里无外人,本王可以不跟你计较,免得你又给我乱扣帽子。但是出了府,就由不得你这么乱来,以防你将来出门丢人,现在出去,再来一遍。”

    “……”方锦生憋下了嘴边的一口恶气,暗地里瞪了他好几眼,连扯带拉、十分没好气地穿上了鞋,走了出去。

    出了门,她先是猛吸了一大口外面的新鲜空气,才再转身,准备重新踏进死气沉沉的修炼场。

    她抬手,指关节叩了叩门,待三声后,屋里的人没有动静。

    这说明请示不到位。

    方锦生有些怀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以为是自己的敲门声太小了,又叩了叩。

    没声。

    再敲。

    还是没声。

    咚咚咚——

    ……

    砰砰砰——

    ……

    这家伙一定是故意的!

    方锦生忍不了了,脾气一上来,撸起袖子准备砸门,巴掌正要拍下去,忽听里头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你砸一个试试?”

    方锦生一听这声音不对,立马放下袖子,缩回了手。果然等了片刻,文棱君亲自走了下来,站在她面前,二人中间隔了道低低的门槛。

    文棱君看了一眼大敞开的房门,道:“敲门应该落两下,力度要适中,你敲这么急是要报丧么?”

    ……古人真麻烦。

    文棱君看着方锦生一脸不情不愿有气也不敢发的怂样,眼底露出一丝无药可救的鄙夷,摇了摇头,道:“看来你真是忘得一干二净,行了,进来吧。”

    等到文棱君转身,方锦生立马朝他的背影挥了挥拳头,突然,对方又转身对她道:“坐过……你做什么?”

    文棱君眉毛紧锁,看着方锦生一脸虚假笑意地抬着个兰花指,搓了搓中指和拇指:“一根儿头发,您背上的。”

    看着眼前姿势油腻的女子,文棱君眼角轻轻地抽了一下,哪里有心情细看她手上究竟有没有头发,低声说了句“不可理喻”,转身走了。

    方锦生一边瘪嘴一边翻白眼,颜艺极佳,不情不愿的跟了过去。

    “坐过去。”

    方锦生学着电视里的行礼姿势,一扭屁股一弯膝盖,朝文棱君继续行了个油腻的礼,娇声道:“是。”

    文棱君看得有些怀疑人生:“哪里学来的怪腔怪调?”

    方锦生在心里回嘴:老娘乐意,你管得着吗。

    和刚刚一样,她脱了鞋,两条腿一盘,用屁股擦着席面挪到了案前。见此,文棱君目光一冷,厉声道:“坐好!”

    方锦生吓得身子一抖,抬头望着他,细声说:“我坐好了呀……”

    言罢,方锦生明显感觉文棱君的呼吸声都沉重了些许,应该是被气的,但她实在不知道自己的坐姿哪里出了问题,也只能这么眼巴巴地望着他。

    文棱君瞪了她片刻,一掀袍摆,脱了鞋,坐到她身边,亲自演示道:“跪坐,身子摆正。”

    方锦生诧异地看着坐得端端正正地文棱君,道:“您不会是强迫症吧?”

    文棱君:“别废话。”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方锦生只好安安分分地起身,跪下,重新坐好。

    好不容易调整完了姿势,文棱君眼指她面前的宣纸。

    “写。”

    方锦生依言提起笔,还未蘸墨,又听他道:“拿笔的姿势不对。”

    这熟悉的台词让方锦生心头一亮——她瞬间想起以前看古装剧里的男女主抱一块儿写字的浪漫场景,男的温柔帅气,女的小鸟依人,画面要多和谐有多和谐,要多唯美有多唯美!

    她心道:不是吧,春天来得如此之快,俊王爷要亲手教我写字了?

    此问很快就有了答案。

    只见文棱君拿起了另一支毛笔,做出正确的拿笔姿势给她看,道:“看着我的手,改过来。”

    方锦生:“……”

    难怪你俩成亲五年没孩子,你这么直活该你独守空房!

    方锦生百般无奈地一边瞄着他的手势,一边依葫芦画瓢。

    “可以,自己写吧。”

    评价完之后,钢铁直男挥一挥衣袖,自顾自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方锦生一边忿忿不平地对着他的背影小声嘀咕,一边顺手拎了本书过来,打开,定睛一看,又被整篇整篇的繁体字给吓懵了。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决定硬着头皮依葫芦画瓢,这些字原本长什么样,原封原样地搬过去就行了。

    不过抄课文这种事情,刚开始还能有耐心好好写字,越到后面就越不行了,作为一个连续数天都可能不会提笔写字的大学生,方锦生自然也是这类人之一。起初她想着要糊弄文棱君不容易,下定决心好好写,写了两页纸之后,在手腕发酸手指僵硬的双重胁迫之下,她的字不出所望地飘了。

    方锦生耐心有限,写了半天,实在不耐烦了,朝坐在上头的文棱君道:“王爷,我渴了。”

    文棱君眼皮也不抬:“自行解决。”

    方锦生小声抱怨:“不早说。”

    言罢,自己起身去倒了杯水,倒完水,她瞅见桌上的高足盘里放着一摞核桃酥,眼珠子下意识瞄了一眼文棱君,随后转过身子,背对文棱君,挡住了桌上的核桃酥,再偷偷捞了些藏在怀里。

    后方的文棱君微微抬眼,看了看方锦生偷偷摸摸的背影,一脸漠然,随即视若无睹地继续手头上的事。

    边吃东西边写字让人觉得会轻松许多,方锦生回了位置后,一边提笔抄书,一边时不时塞一块儿核桃酥到嘴里,安逸得频频点头。

    日落时分,方锦生甩了甩发酸的手臂,噘嘴吹了吹纸上未干的墨迹,拍拍手里的点心渣,道:“我抄完了。”

    文棱君似乎正在闭目冥思着什么棘手之事,眉心轻皱,听到她的声音后,眉毛皱得更紧了,道:“呈上来。”

    方锦生捞起面前的一叠纸,走到他旁边,将自认为写得最好的那一页放在了第一页,铺在他面前,企图蒙混过关。

    文棱君长睫微抬,轻扫了一眼,额上青筋隐现。

    “写的什么东西?”

    方锦生愣了愣,凑上去自己看了一眼,唯唯诺诺地道:“我觉得还行啊。”

    文棱君一脸懒得跟她废话的表情,“重抄。”

    方锦生讶然地张大嘴,满脸诧异:“不是,凭什么呀?”

    话刚说完,文棱君眼眸一扫,她立马噤声了。

    文棱君从那叠纸当中抽出一张,忍住那没眼看的字迹,扫了一眼,扔到她怀里,道:“就凭你的态度。”

    方锦生不明所以,自己翻开看了好一会儿,除了字丑了点,她真没看出来哪里能表现她的态度了。

    “油渍。”

    “……”

    原来方锦生偷吃核桃酥时,手指上残留的油渍无意间沾到了纸上。不过她这会儿仔细找了找,还是没能看出来。最后凑近闻了闻,才闻到了些香味——就是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看出来的。

    行径败露,她也没有办法反驳,只好抱着自己的纸又走了回去。

    “今日到此为止。”

    走了一半,忽听文棱君如此道,方锦生闻之大喜,惊喜地转过头去。

    “明天再加一本。”

    “……”

    方锦生嘴角的笑容瞬间凝固,她狠狠地扯着手里的宣纸,气得呼哧呼哧地呼了好几口气,头也不回地走了。

    就这样,除去吃饭的时间以外,方锦生在南轩内有时一坐就是一天,即使是脖子发僵、手酸得要命也于事无补,有时就算文棱君不在,她也偷不了闲,她越是急躁,字就写得越丑,文棱君给她布置的内容也就会越多,慢慢地直接演变成了持续下跌的股票,只赔不赚。

    几天后。

    文棱君处理完其他事宜,照旧回了书房,无视还在抄书的恹恹欲睡的方锦生,回了自己的位置,继续开始无聊而枯燥的一天。

    过了一会儿,文辛在门口敲门,唤道:“姑父。”

    文棱君目不斜视地盯着手里的文卷,道:“进来。”

    而方锦生听到文辛的声音,简直像是见到了亲人一样,一脸期待地看到文辛走进来,甜滋滋地叫她一声:“锦生姑姑。”

    方锦生差点就要开口叫他宝贝儿了,她忍住激动的心情,招呼文辛过来,道:“你今日怎么没去太学院?”

    文辛挨着她坐下来,道:“今日常假,不必去。”

    常假以十天为一旬,放假一天,相当于方锦生以前的周末。

    方锦生听到这话,简直比自己放假还开心,“那你还来这儿干什么,难得休息一天,出去玩儿啊!”

    文辛轻轻地呃了一声,眼睛不由自主地瞟向文棱君。

    方锦生这才猛地想起这里还坐着这么一号人物来,正打算替文辛打抱不平、偷偷瞪文棱君一眼的时候,飞出去的眼神恰好对上文棱君的目光,吓得她一个急转直下,连连眨眼,活生生瞪成了媚眼。

    本以为文棱君又会说她是不是眼睛出毛病了,不料对方下一刻就移开了视线,唤了邱钰进来。

    “备马,本王要出门一趟。”

    说完,撂下文卷,起身走出了房门。

    方锦生和文辛惊喜地相视一眼——

    赶得巧不如赶得好,机会居然说来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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