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笑独自在外面站了几分钟,想到不能离开裴远晟太久,便擦干眼泪朝内走去,这时,严叔唤住了她:“唐小姐。”

    唐笑回头,看到严叔正站在她身后,“严叔,有事吗?”

    “唐小姐,我们谈谈。”

    “可是……”

    “有几句话,我想必须和唐小姐说一说。”严叔神情严肃地说道。

    唐笑只好跟着严叔走到一间客房内,虽说是客房,但也布置得很精致,像是时常有人打扫一样。

    “唐小姐,你知道,少爷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了。”他说。

    唐笑咬了咬唇,说:“严叔,你不要这样……”

    严叔抬手制止,声音中透着股疲惫,“唐小姐,我要说的,是另一件事——”

    “什么事?”

    “三个月前,我做了一次体检,体检的结果是……我得了胃癌。”

    唐笑不可置信地望向严叔,“怎、怎么会?”

    “是晚期。”严叔说,“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呆在少爷身边多久,但是,唐小姐,我想请你明白,少爷他看起来坚强,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实际上最重情,最脆弱,他接受不了身边的人比他先走。所以,我打算过一些日子,就对少爷说,我准备去北欧和爱人一同养老……自从多年前夫人病故后我再未娶过别的女人,这次我假意结识了一位外籍女子并与其相爱,以此为由向少年提出请求,他绝不会拒绝。”

    “严叔……您……”唐笑望着这个总是如苍松般挺立的老人,骤然发觉了他的苍老与疲倦,这种严重的落差令她说不出话来。她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脑海中盘旋着的只有怎么办三个字,严叔要走了,他要去北欧“养老”,说是“养老”,实际上又何尝不是永别,能够让严叔下定决心离开自己珍若生命的人,可想而知他的病情已经严重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他不想让裴远晟眼睁睁看着一直陪伴着自己照顾着自己的人死去,他知道裴远晟的身体接受不了这个打击。所以他选择用善意的谎言来欺骗他。可是……倘若将来有一天,裴远晟知道事实了又该如何呢?

    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命运对人这样的残忍,为什么所有的痛苦都要降临在同样的人身上,难道这个世界上,越是生而幸运的人,一生都会被命运之神眷顾,永远不会遭遇艰难困苦疾病灾厄,越是生而不幸的人,越是容易被命运之神冷落,总是在经历一个又一个接踵而至的厄运,仿佛没有尽头般的痛苦,直至离开这个世界?

    她紧紧地攥着自己的拳头,她该怎么办呢?人真的很渺小,起码在面对生命中突如其来的灾厄,那些以为可以让自己活得安稳生活的财富或是地位,全无一点用处。

    “唐小姐,我不想让少爷发现任何端倪,因此必须尽快离开。快则一个月,慢则三个月。在我走后,慕子豪将代替我来照顾少爷——他是可靠的,但是毕竟和我不同,少爷恐怕无法完全信任他,很多事情也无法交由他来做。我不知道该求助于谁,少爷不想让他的家人和朋友知道他的病情,爱人……他也没有。我本来认为,我不该向唐小姐提出请求,无论怎样想,都不太恰当——唐小姐毕竟是有夫之妇。”严叔徐徐说道,“可是刚刚,我看到了唐小姐为了少爷而掉眼泪,我仿佛能够确定一些事情,虽然唐小姐你自己还没有认识到。但是,这也足够让我厚着脸面提出这项请求——”

    “严叔,您请说,只要我能做到……”对于严叔和裴远晟的同情已经占据了唐笑的脑海,以至于她根本无暇思考严叔话中的深意。

    “唐小姐,我请求你在我离开后,尽可能地帮我照顾少爷……我知道唐小姐你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事情,但是——拜托你,唐小姐。”严叔突然深深地弯下腰去。

    唐笑连忙扶起严叔,“您别这样……”

    严叔深深地望着她,“请至少每周来看望一次少爷,请在任何时候接听他的电话——虽然,或许,他不太可能愿意打扰唐小姐。但是……拜托了。”

    “我知道,严叔,我会的。”唐笑忙不迭地答应下来,生怕自己稍有怠慢就会伤了这位重病老人的心。

    “谢谢你,唐小姐。”严叔郑重地说道。

    “严叔,您不用这么客气,裴远晟本就是我的朋友,我为他做任何事都是应该的。”唐笑认真地道。

    严叔莫名笑了一下,那笑容令人摸不清头脑,也觉不出端倪。

    “唐小姐,有些事情,你现在不知道,以后总会知道的。”

    “什么?”唐笑诧异地问。

    严叔说:“以后唐小姐能够知道的时候,自然会领悟。但愿这一天不要太晚。”

    唐笑不明白严叔到底在说些什么,可严叔却也没有继续再说下去的打算。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门口,严叔又从怀中摸出一只玉蝉递到唐笑手中。

    “这是我严家传家之物,原打算赠与儿媳,然而我并无后代,更遑论儿媳,唐小姐心地善良,我从前虽对唐小姐避之不及,但心里一直欣赏唐小姐为人,相逢一场,今后或许无缘再见,这只玉蝉唐小姐留作纪念吧,请千万不要推辞了。”严叔娓娓道来,眼神和蔼一如慈父。

    唐笑对玉向来没什么了解,但望着手中这只凝脂般的白玉蝉,却也知道它一定是传世的古物,价值必定不菲。

    她不该收这样的重礼,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婉拒,手里小心地捧着那只玉蝉,整个人踌躇极了。

    “唐小姐如果不肯收下的话,我真不知道该送给谁了。玉是有生命的,倘若它没了主人,恐怕也会难过。”严叔笑了笑,“唐小姐哪怕不肯成全我,也该成全这块玉吧?”

    唐笑为难地笑了笑,说:“好吧,那我先收着了,如果严叔您……”

    “我不会收回去的,唐小姐,请务必收好。”严叔一看就看出唐笑心中所想,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唐笑只好将那玉蝉系在了颈上,严叔满意地笑了。

    裴远晟虽然不是他所生,名义上更是他的主人,但毕竟是他深爱的女人的亲生骨肉,他这些年代替她照顾他,心里早已经将裴远晟视若自己的儿子。

    在他眼中,裴远晟是爱唐笑的,这点毋庸置疑,那么唐笑呢,他本以为她不爱他,只是同情,但现在,在他将要离开之前,他以他识人的阅历可以确信一点,唐笑心里是爱着裴远晟的,只不过这个傻女人还不清楚自己的情感罢了。

    那么,他还有什么理由不把她视为自己的儿媳呢。

    他活到了这个年纪,早已经知足了,也并没有什么遗憾,如今洞悉了这个秘密,更加感到满足。

    唐笑回到裴远晟房中,对方竟然还坐着,似乎在固执地等她回来一样,只是神情明显困倦了许多,连眼睛也是半眯着了。

    “时间不早了,快休息吧。”唐笑劝道。

    裴远晟也知道夜深了,应该派人送唐笑回家了,但心里就是舍不得让她走。

    就在这时,唐笑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分外刺耳。

    她抱歉地望了裴远晟一眼,连忙从包里拿出手机,一看,竟然是成烽打开的。

    接起电话,那端传来成烽熟悉的声音,“大嫂,你在哪儿?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家?”

    想到向来大咧咧的成烽也会关心人了,唐笑禁不住弯了弯唇角:“谢谢成二少关心,我在朋友家有点事情,待会儿就回去。”

    谁知成二少这次并不打算轻易放过她,不依不饶地问道:“大嫂,你在哪个朋友家?什么时候回来?这都几点了,外面还下着雨呐!”

    “好了,我知道了,”唐笑望了望窗外,真如成烽所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起雨来了,“别担心,你早点休息吧,我很快就回家了。”

    “嫂子,我去接你。”成烽突然不容置疑地说道,“你在哪儿?告诉我,或者发个定位给我。”

    唐笑愣住,不明白成烽为什么突然这么较劲,“真的不用,会有司机送我回去……”

    “司机?”成烽顿了一下,说,“嫂子,你的哪个朋友家能请得起司机?我看,是大哥的朋友吧。”

    成烽的阴阳怪气让唐笑有些不快,但对方到底是出于关心,她耐着性子解释道,“是你大哥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成烽,我不和你多说了,总之,你先休息吧,我至多一个小时就到家了。”

    “嫂子,要是大哥在家,你也这么晚不回来,还呆在所谓的你和大哥共同的朋友家吗?你就不怕大哥知道吗?”成烽喋喋不休地说,“你觉得,大哥会不会放心让你呆在你那个‘朋友’家呢?嫂子,依我看,你还是——”

    “成烽!”唐笑忍无可忍地打断他,“你再胡乱编排我,我真的要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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