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有点阴,尽管已经是盛夏,但在这个滨海小城,却凉风习习,气候宜人,羡煞了在蒸笼里煎熬的大城市的人们,小城的朋友圈里各种得意洋洋的得瑟,透着这个小城人满满的优越感。

    天气预报说有雨,城市防总还发了暴雨红色预警。

    赵小磊两眼通红的坐在办公桌前,这小子昨晚没睡好,做了一宿的怪梦,他梦到一群似是而非的神仙在开会,开的好好的一言不合打起来了,他揉了揉太阳穴——可能是最近工作不顺心,压力太大了,连做梦都这么不正经。

    赵小磊捏完太阳穴,单手托腮,一脸生无可恋的拨弄着鼠标,电脑屏幕上显示着触目惊心的数据,密密麻麻,皆是各种还款、应付款,他的手机放在电脑旁边,屏幕的光还没退去,那上面是手机银行的界面,余额显示79.14元。

    公司财务明晓雪款款而至,拽开班前椅,面色不愉道:“老大,你找我?”

    明晓雪是赵小磊的姨夫兄弟媳妇的亲外甥女,大学毕业后一直在赵小磊的公司做事,对数字超级敏感,且心细如发,控制费用更是得用“严苛”这个词来形容,这样的人才不放在公司做财务那叫暴殄天物。

    赵小磊黑着脸,问道:“海景度假村那边的尾款,有消息吗?”

    明晓雪委屈的看着他,无奈道:“业务那边去催了,*也递过去了,客户说还需要准备一份什么什么材料,也都整理好发过去了……”

    赵小磊叹了口气,继续问道:“中国某通那边的款呢?”

    明晓雪愁云惨淡道:“还在走程序……”

    赵小磊继续:“政采那边总有消息了吧?”

    明晓雪喏喏道:“昨天打的电话,好像,应该,差不多,近期快开始走程序了吧?”

    赵小磊:“……”

    明晓雪小心翼翼的说:“老大,不行的话,你找找朋友,再催催吧?”

    赵小磊捏着眉头,叹了口气:“我每天都在托关系找朋友,都答应帮着问问……一问就是一个月!”

    明晓雪嘟囔道:“可是明天公司贷款利息还没着落呢,技术那边一堆票需要报账,还有上个月的工资,大家没说什么,但是都盼着多少给对付点儿,哦对了,那谁家小谁又要了八台电脑,两台一体机还有移动硬盘什么的,都拖了三天了还没供货,供方那边的账期额度用完了,不办款人家不发货啊,吧啦吧啦……”

    赵小磊望着对面的明晓雪,只看到她的嘴皮子在快速的上下翻飞,却完全听不到她说的是什么,恍惚中从她嘴里蹦出来的不是唾沫星子,却是一个个“¥”和“$”的符号,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居然咧嘴傻笑了起来……

    赵小磊的公司规模不大,但是在闹市区租的楼上楼下的店面,楼下*店,楼上办公区,计算机这个行业最近几年不太景气,零售被网购冲击的苟延残喘,基本上成为网店的体验馆了,对公业务更是痛心疾首,招标价格弄的比进价还低,结账算是要了亲命了,要货的时候像报警,你马上过来马上供货,结账的时候像破案,等着吧走程序遥遥无期……

    应收款压得这家小公司喘不过气来,赵小磊总是心存幻想,他认为经济上行应该很快会来,也幻想着央企国企这些庞然大物讲究点诚信,现在不是提倡什么“契约精神”嘛,这“契”倒是有了,“约”基本上没人想起来,有人给他出主意弄一纸律师函,赵小磊考虑到长期合作的后果还是算了。

    所以他一直在坚持,公司的资金链已然断裂,他现在依靠着微信微粒贷和各种小额网贷、倒腾信用卡活着,好在公司员工上下一心,工资拖欠好几个月了,也没有闹情绪,话说他这个老板倒是挺得员工拥护。

    但是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可是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这段日子把赵小磊愁得失眠健忘外加老年痴呆。

    也有朋友给他出招,说你这办公室风水不对,你看自打你搬到这来就一直不利索,这肯定有问题呀,赵小磊本不信这些,听得久了倒是觉得貌似有些道理,中国做生意的十个里面有九个都信这玩意,前几年他生意顺风顺水倒也罢了,这几年血淋淋的事实摆在这,也不由得他不信了。

    这不?前几天他拖朋友找关系的约了一位“道长”,据说是茅山第多少代传人,神乎其神,那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风水堪舆、面相八卦样样精通,这种神人还不赶紧请来给消灾弥难?

    约的就是今天下午,赵小磊魂不守舍的端坐在办公室静等大师上门,心中忐忑,就差焚香祷告,沐浴更衣了。

    唐非是赵小磊的客户,是倒腾医疗器械的,从赵小磊这采购过电脑,一来二去俩人倒也对脾气,喝了几顿酒之后就成了朋友,这唐非神神叨叨,整天沉迷于五行八卦之类,用句时髦点的话叫“易学爱好者”,这二把刀曾给赵小磊卜过一卦,据他说,卦象显示什么赵小磊命运多舛,先抑后扬,总之就是人生起伏跌宕那种,将会特沧桑特有故事,专业术语有理有据:乾三连,坤六断;震仰盂,艮覆碗;离中虚,坎中满;兑上缺,巽下断……说的赵小磊一愣一愣的,不明觉厉,后来品味半天他的话——好像什么都没说!

    唐非的朋友圈子也都是一群道貌岸然的神人,各种头衔满天飞,一言不合就是中华某协会理事长,所探讨的话题也非常人能够理解,赵小磊有心张罗这些大仙一起坐坐,结果高人就是高人,每个人都有一些饮食怪癖,透着一股子与众不同——你让一个不吃牛羊肉的和对蔬菜过敏的神仙同桌进餐,显然不太合适,不过话说“对蔬菜过敏”这饮食习惯当真与众不同,要是赵小磊就想不出来这么高端个性的理由,想吃肉就直说呗……

    既然请不了吃饭,那请个大师来现场办公还是可以的,于是唐非就随机抽取了一位大师,据称是茅山多少代传人,来赵小磊这“随便走走,互相学习”。

    唐非如期而至,开着车把大师放下后摆摆手:“你们聊,我还有事,先走了……”居然扬长而去。

    赵小磊诚惶诚恐的迎接大师,但见这位大师……呃,上身一件老头衫,下身一个大裤衩,脚穿一双趿拉板,浑身上下的行头过不去30块钱,发型倒是很后现代,杂乱无章,发色灰白,一双眼睛浑浊不堪,贼眉鼠眼的目光游离,整个人就俩字——“猥琐”!

    赵小磊有点愣神,但也没失了礼仪,真人不露相嘛,慌忙迎过去哈下腰双手递过去准备握手,热情洋溢道:“久仰大师威名,敢问大师怎么称呼?”

    那“大师”看风水的水平不知道怎么样,派头摆的倒是十足,伸出右手很矜持的和赵小磊碰了碰,腆着肚子左顾右盼,随口道:“老道姓张……”

    赵小磊的笑容僵在脸上,尴尬道:“张道长辛苦,还请给弟子指点指点。”随手摸出手机,微信唐非:“这道长……很……有个性哈……”

    唐非秒回:“你好好和张大吹聊聊吧,应该有点水平!”

    赵小磊回道:“张!大!吹?”

    贵圈能不能靠谱一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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