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毓秀从供销社跑出来,喊道:“他妈的谁把我新买的车砸了!”

    众人这才看到,原来在供销社门口停着一辆崭新的小轿车,村里人对车大都没有多大的印象,总觉得这是一个可望不可及的东西。

    众人看到严毓秀新买的那辆车通体黑色,虽然人们都叫不上他的牌子,但看到车标是四个圈连在一起,看起来十分高档。当然,这车也确实不便宜,那可是最新款的奥迪!在零几年的时候,市里能开奥迪的人都很少,更别说穷山僻壤的严巷村了。

    严毓秀一边骂骂咧咧的查看着自己的爱车,一边寻找着砸车的人。只见那车还没有上牌照,就被人用石头砸了前挡风玻璃,玻璃虽然没有碎,但是有了一道长长的裂痕,看来是非换不可了。

    严毓秀不知道是谁砸的他的汽车,气得直跳脚。

    众人看到一向没有什么经济收入的严毓秀买了这么高档的一个车,心中都知道他这钱是怎么来的,所以都暗自叫好!

    这时候只见严毓秀全然不顾村长的面子,揪住旁边的一个小孩,问道:“谁砸了我的车,快说!”

    那小孩被他揪住了衣领,勒着脖子上的肉,有些疼,哭着说道:“是……是成哥弄的。”

    严毓秀没有反应过来那小孩口中的“成哥”是谁,凶着问道:“成哥是谁?”

    那小孩道:“是……是严成!”

    这一下严毓秀明白了,原来是严毓明家的儿子严成!

    这时候只听供销社后面有一个声音喊道:“你他妈的是不是不想活了?敢提我的名字!”说着,走出来一个孩子,正是严成。在他后面还跟着几个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孩子,看相貌不是严巷村的人。

    严成现在俨然已经成了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混混,这还不是凭着他爸严毓明在村里出了名的那股子横劲儿!

    严毓秀道:“是你砸的车?”

    严成道:“是我砸的,你想怎样?”口气之中没有丝毫的惧意。

    严毓秀道:“你见了我连叔叔都不叫了?”

    严成道:“我爸说了,你不分钱就砸你东西,砸到你分钱为止!”

    严毓秀道:“你他妈的才多大点!你回去告诉你爸,有种他自己来砸!”说着,朝着严成走了过去。

    严毓祥眼看着他要对严成下手,一把拉住他,道:“严成还是个孩子,你和他有啥过不去的!”

    严毓秀回过头来,看到拉着自己的是严毓祥,嘿嘿一笑,道:“好哇,毕竟是你们本家亲是不是?你那天晚上答应我什么来着,说是这件事情再也不提,可是今天为啥又叫他们跟我为难!”说着,用手指了指二鬼这一群人。

    严毓秀这话说得有些大声,众人都清晰的听到了两人似乎已经有了约定。这就更加肯定了他们在私底下的猜想:严毓祥才是这件事情最大的受益者。

    严毓祥见这件事情越说越不清楚,急道:“我严毓祥堂堂正正,那钱我说没拿就没拿!严毓秀,你良心被狗吃了!”

    严毓秀眼见着自己不能脱身,也是着急了,道:“严巷村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和郭启胜就是你严毓祥扶起来的,要不是你我能卖了矿?你现在是猪八戒倒打一耙呀!”说着,又喊道;“启胜,启胜,你说是不是这样?”

    但是却没有人回应,郭启胜早已趁着刚才的一番乱战溜了,他今天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处理。

    二鬼这群人眼见郭启胜不见了,就将严毓秀围在中间,深怕他也跑了,今天的这番辛苦可就白费了。

    这时候只听到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谁他妈的敢欺负我儿子!”

    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严毓明到了,严成听到了他爸的声音,胆子就更加大了起来,指着严毓秀道:“来呀!你倒是打我试试!”

    严毓祥本不愿意和严毓明碰面,尤其是现在自己这副病恹恹的样子。但是想要躲开已经是来不及了,他随后放开了严毓秀的胳膊。

    说话间,严毓明已经来到了跟前,严毓祥看着自己的这个弟弟,身材又胖了不少,看来严成他妈走了之后他的日子过的比以前好多了。

    严毓秀道:“你来的正好,严成砸了我新买的车,你让娃叫个叔叔这件事情就算啦。”

    他见人越来越多,来的偏偏是村里天不怕地不怕的恶霸,又觉得自己不占理,所以想着还是及早脱身为妙,他虽然不知道汽车玻璃多少钱,但是这点钱对于他来说简直是九牛一毛。

    当然,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严毓明根本不买他的帐。

    只听严毓明看着自己的儿子,道:“成儿,这玻璃是你砸的?”

    严成点了点头。

    严毓明一边弯下腰,一边道:“你还是个孩子,手劲不够,砸不破不能怪你。”说着,只见他手里已经捡起来一块砖头。

    严毓秀喝道:“严毓明,你要干啥?”

    话音未落,只见严毓明拿着砖头使劲砸到了汽车的玻璃上,玻璃虽然仍然没有碎,但是已经裂成一丝一丝的了,坐在车里根本看不到外面的路。

    严毓明皱起眉头,摇了摇头,表情显得十分不满意。又四处寻摸着,明显是在找一块更大一点的砖头。

    这时候只见严毓秀“啪”的一声趴在车的前机盖上,骂道:“他妈的,严毓明,老子跟你势不两立,你有种就砸我!”

    众人见两人撕破了脸,这可不是刚才在供销社里面的唇枪舌剑,耍嘴皮子,这一次是动了真格了,只见胆子小的有心要走,但是又不愿意错过这一场好戏,所以躲的远远的看着。胆子大一些的小声嘀咕道:“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

    严毓明听到有人这么说,转过头来,众人见他这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谁也不敢说话了。

    严毓明也看到了站在人群中的严毓祥,他早就听二鬼一伙人传言说这一次之所以不分钱就是让严毓祥他们揣兜里了。但是他始终不愿意和他闹腾,甚至见了严毓祥的面还想躲着走,至于原因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严毓明转过头来,看着涨红了脸,趴在车前的严毓秀,道:“他妈的,你当老子不敢么!”说着,就要抡起砖头砸上去,他也确实有这个胆量。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这时候有一只手伸了出来,拖住了他的胳膊,他转头一看,正是严毓祥。

    只听严毓祥有气无力的道:“你还胡闹!出了人命没人救你!你有话好好说!”

    严毓明被严毓祥盯着看的有些不舒服,他没有和严毓祥争论。而是一把甩开了严毓祥抓着自己的手,用力将砖头扔到了地上。

    严毓秀已经红了眼,骂道:“你他妈的砸呀倒是!老子今天跟你拼了!……”

    他话还没有骂完,只听严毓祥大声道:“你也胡闹!都他妈的四五十的人了,你们不嫌丢人!”他这句话虽然是用尽力气喊出来的,但是更显出了他的中气不足。

    这时候站在一旁的严建成看到严毓祥控制住了局面,凑上前去,道:“是呀是呀,你俩还是本家兄弟,有啥话好好说。”众人这才齐声附和起来。

    严毓祥扶着墙根,长喘了一口气,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到大队上说去,建成叔、双柱叔,你俩也去吧。”

    说着,扶着墙当先往严巷村村委会走去。

    严毓祥在这一刻显出了自己的威望,就连严建成和严双柱这二人,也不敢反驳,跟在他后面往村委会走去了。

    严毓明回头看了一眼儿子,道:“严成,你先回家去。”说着,也大摇大摆的跟着走了。

    这时候只见二鬼凑过去道:“哥,我也想去。”

    严毓明回到:“你去干啥!滚!”说着,往地下啐了一口唾沫,也不知道他这不满是来源于二鬼还是另有其人。

    对于严毓祥的这个决定,严毓秀是最赞同的一个,现在不论干啥,只要不让他再当众出丑就好了,毕竟他还是严巷村的村长。

    如果说严毓秀是为了躲避严巷村的悠悠众口才赞同严毓祥的主张的话,那么,严毓明又是为了什么!在他的眼中,严毓祥是天底下第一大仇人,可是现如今为何会对他的话言听计从呢?

    《孟子·告子上》曾经说过:“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恻隐之心,仁也;羞恶之心,义也;恭敬之心,礼也;是非之心,智也。仁义礼智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弗思耳矣。”

    这话的意思是,恻隐、羞恶、恭敬、是非之心并不是外界强加给自己的,而是人人固有的。只不过是我们没有真正思考过而已。我想孟子的这段话可能正说明了严毓明此时的心态,也许在他的心中觉得可以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而不顾一切,但是人往往就是连自己都不了解自己,之于严毓明,严毓祥就是他能够回归本真的“思”,只是可惜他不愿意面对。

    严毓秀走在最前面,只见他三步并作两步往村委会跑去,严毓祥跟在后面,严建成和严双柱二人没有说话,默默地跟着严毓祥,走在最后面的是严毓明。

    众人望着这五个人前后脚朝着村委会走去,都想上去凑个热闹,但是谁也没有这样的勇气。看着这几个人的身影掩在巷子中,议论了一会,也都散去了。

    只见这几个人前后脚来到了一排窑洞前,门口挂着一幅破旧的铜牌,上面写着:严巷村村委会。村长的办公室在最中间的一眼窑洞中。

    严毓秀抢在前面推门进去,坐到了办公桌后,严毓祥跟进去的时候,看到他像是找到了一个庇护伞一般,大大咧咧的坐在椅子上。

    严毓祥没有进去,而是扶着门框站着,让出一条路,道:“建成叔,双柱叔,你们坐。”

    严毓秀见到严毓祥都这么谦让,也不好意思在这么坐下去了,只好站起来,将椅子搬到了办公桌前,自己却靠在桌子边上。

    严毓明看到严毓祥倚在门框边上,他没有说话,径直朝着里面走去。

    严毓祥看着大家都到齐了,道:“我今天早上到了供销社就不得安宁,这件事情我也算当事人,今天叫建成叔、双柱叔二位老领导过来,没有别的意思,还希望你们能给调解调解。”

    严建成急忙道:“嗨,毓祥,就算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你压根就不是那种人,你不要听二鬼那臭小子的话!”

    严毓祥道:“建成叔,你也不要说这种话,我看不只是二鬼,村里人都这么想,难保现在在这个屋子的人也说我严毓祥是装腔作势,得了便宜卖乖!”

    严双柱道:“毓祥,刚才我就想说来着,严巷村的人都瞎了,不知道你给村里人做了多大贡献!你还用得着那几个钱?”

    严毓祥听完这话,转头看了看严毓明,只见他低着头,没有说话,又看了看严毓秀,道:“毓秀,那你当着众人的面说那话是啥意思?难道是我叫二鬼挑你事的?你这是陷我于不义之地呀!”

    严毓秀抬起头来,红着脸,嘴硬道:“咱俩那天晚上在你的厂子里本来已经说好了,你再也不管这件事情,可是你今天为啥又让二鬼当众出我的丑!”

    严毓祥气道:“我让二鬼出你的丑?你也好意思说这种话,你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你对的住自己的良心么!”说着,想要抬起右手指着严毓秀,却只能感觉到发抖,长时间的站立已经让他的身体吃不消了。

    严建成道:“毓秀,这件事情你真是错怪你毓祥哥了,我说你还是听大伙的,把卖矿的合同拿出来给大家瞧一瞧,大家自然还认你这个村长。”

    严毓秀一听煤矿二字就急了眼,这个合同打死他都不能让别人看到,要是让严巷村的村民知道他严毓秀贪了这么多,那可不是蹲大牢能解决的了。

    只见他一不做二不休,指着严建成骂道:“我还没有说你,当年我上这个位子的时候,你支持的郭启胜却不是我,当我不知道!被一个外姓人当枪使,你也好意思当我的长辈!”

    严建成气急败坏,骂道:“他妈的,当时我就应该坚持让郭启胜上,总好过你这个喂不熟的白眼狼!”

    严毓秀正想回骂回去,只听到“哐啷”一声,门后的脸盆掉了下来,伴随着的是“扑通”一声,只见严毓祥终于坚持不住,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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