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毓祥夫妇从医院出来之后,打了个车回到了家里。

    从市里到县城,尤其是到县城的农村路程很长。因为去了之后拉不到返程的乘客,所以一般司机不愿意接这样的活儿,严毓祥是在付过双倍的钱之后,司机才愿意将他们拉回去的。

    一回到家门口的严毓祥没有闲着,他没有回家,而是嘱咐严秀萍将那一包东西带回家里,自己便径直往厂子里走去。

    严秀萍有些不放心,但是他帮不了什么忙,看着丈夫晃晃悠悠的背影,她心中有一些怜惜,但是没有办法,因为猪场是这个家里的唯一经济来源,要是出点啥事,后果是很难想象的!

    严毓祥刚到了厂子里,就看到了几个正在给猪做“手术”的工人。

    这几年公猪都不用配种了,而是由猪场直接从县里的畜牧站买猪的**就可以,一般都是拿一个保温杯装回来,一开始这种办法受到了养殖场的一致欢迎,因为这可以为厂子省不小的一笔开销,但是到后来就出了问题。

    因为对猪精的源头没有把控,所以**有好有坏,这样一来,虽然猪的产量是上去了,但是小猪后续的毛病不断。

    最显著的一个问题就是通过这种办法育下的小猪仔的肚皮特别薄,往往是在满月的时候就会出现涨破的情况。

    以前没有办法,像这样的情况一般都是将小猪直接掩埋算了,但是随着这种问题越来越多,严毓祥便发明一种办法,那就是在小猪的肚皮破了之后,第一时间用做“手术”的办法将它缝合,这个办法也是在严毓祥经过了无数次的试验之后才在村子里普及开的,没想到他完全自学的办法竟然会起了大作用,从此这种病算是被遏制住了。

    话说此刻严毓祥家的猪场的工人就正在做这样的“手术”,单从手法上看他们也算是轻车熟路了。

    严毓祥没有理会他们,道:“狗哥呢?”他要第一时间去找那些疑似感染了五号病毒的猪。

    众人抬起头来,看到是严毓祥,诧异的道:“毓祥哥?你怎么回来了?病咋样了?”

    严毓祥道:“好多了,狗哥呢?”

    众人道:“去圈里了,三号。”说完,就听到小猪“叽”的一声叫了出来,想是受了疼。

    严毓祥又晃晃悠悠的朝着三号厂房走了过去。

    背后还听到有人说道:“毓祥哥,戴口罩呀!”但是他没有理会。

    当他推门进去的时候,只见狗哥正全神贯注的按照他的吩咐给这群即将要出栏的猪注射“口蹄一针灵”,他没有看到严毓祥进来了。

    严毓祥先是走近看了看最中间已经感染的那几头猪,随后问道:“就是这几头么?”

    狗哥抬起头来,看到是严毓祥,解开口罩,道:“嗯,毓祥,你咋回来了,没戴口罩先别进来,呛!”说着,又戴上了口罩。

    狗哥按照严毓祥的安排已经给猪圈喷了浓度很高的甲醛溶液,闻起来十分的刺鼻。

    严毓祥没有理会他的话,只见他完全不像是一个生病的人,利索的跳进猪圈,他看到这个圈里横七竖八的躺了十头猪,都是一百五十斤往上,要不是有这个毛病,这些猪看起来很快就要出栏了。

    严毓祥仔细的观察着这几头猪,它们见到人跳进来了也毫无动静,一个个精神懒散的躺在地上。

    只见严毓祥靠近一头猪,用手摸了摸猪的脖子,感觉到体温还算是正常。他又用手顺着一头猪的毛捋了起来,只用了两三下,这头猪便从趴着的姿势横躺了下来。

    严毓祥用手在猪肚子上没有毛的地方轻轻的蹭了蹭,只见一条红红的血丝赫然显现了出来。接着,严毓祥拿起这头猪的前蹄,用手轻轻一扣那猪的指甲盖,只听清脆的一声,只见那只猪蹄上的指甲盖便掉落了下来,随之而来的是一股鲜血涌了出来。

    站在一旁的狗哥看呆了,道:“毓祥,这是啥病?”

    严毓祥站起身来,呆呆的看着这几头猪,道:“五号病毒,确诊无疑!”

    狗哥道:“严重么?”

    严毓祥道:“没啥严重的,但是这几头是保不住了,你去叫几个人,将它们埋了,埋得远一点!”他不愿意让工人们知道五号病毒到底有多么厉害。

    只见狗哥没有动,而是将手中的喷雾器放下,道:“那……这个病……传染么?”

    严毓祥没有领悟他的意思,只顾着自己思考,道:“传染”。

    狗哥还愣在那儿,确切的问道:“我的意思是它……给人传染么?”

    听到这里,严毓祥回头看了看狗哥,只见这人的口罩将他脸的三分之二都遮住了,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在这一点上,严毓祥不愿意隐瞒,道:“传染,但是不严重。”

    狗哥“哦”了一声,便出去叫人了。

    严毓祥又跳到这个猪圈两旁的圈里看了看,只见这两边的猪也已经有了这种症状,看样子是很难控制了。

    其实五号病毒在一发现的时候,只要做好防护措施,还是可以预防甚至是治疗的,但是当他听到郭启胜告诉他说一个养殖场的猪全死光的时候,他就知道这病已经很难控制了!

    说话间,只见狗哥叫了四个青壮年进来,他们都带了口罩,也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看样子明显狗哥已经交代过了。

    这四个人跳进猪圈去,正要伸手去拽这几头猪。

    只听严毓祥阻止道:“嗨!不能这样,去找几个塑料袋,结实点的,用甲醛喷一喷,一头猪一个袋子,再拖出去埋。”

    这几个人听到严毓祥这么安排,就只好先去找袋子,好在厂子里长年累月的进饲料,所以不缺的就是饲料袋子,这种袋子不仅大而且结实,非常好用。

    严毓祥又安排道:“将这两边的也埋了,记住,埋的一定要深一点,远一点!”

    狗哥试探性的问道:“这两边的也不行了?”

    严毓祥点了点头,道:“叫那几个缝肚皮的先别做了,把人都叫回来,记住,工作服也是先消毒,你们放心,这病对于人来说就是个感冒,掀不起多大的浪!”他说这句话就是为了宽这群工人的心。

    这时候只听站在狗哥旁边的一个小伙子小声的嘟囔道:“感冒也有死人的时候,……”

    还未等他话说完,只见狗哥一拍他,道:“臭小子,你说啥呢!”

    严毓祥对于这句话就当没有听到,只见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情,急匆匆的从猪圈跳了出来,道:“狗哥,你安排他们办妥这件事情,先不要在村里瞎嚷嚷,一会我给你写药品,你叫人去县里畜牧站拿药,有多少拿多少!”

    只听狗哥道:“供销社不是有药了么?为啥还要从畜牧站拿?”

    严毓祥道:“他妈的!供销社的药都让郭启胜拿走了!”顿了顿,只见他摆了摆手,又说道:“算了,现在先不说这个,就算是供销社还有药,那点也不够,你去了畜牧站就说是我严毓祥拿药就行了!”

    说完这句话,只见他急匆匆的出去了。

    他先回屋子里,给狗哥写了一个纸条,上面几乎囊括了严毓祥所知道的所有对五号病毒有治疗效果的药品,就算是有一丁点效果也好!说不准现在就连这点药也被别人都买走了!

    只见他拿起纸条,翻来覆去的看,总觉得少写了点什么,他一拍脑门,又提起笔另起一行写到:找个卡车,去隔壁村拉十吨石灰回来!

    严毓祥写完之后,他匆匆忙忙的出去了,他要去郭启胜的厂子里去看一看!

    远远望去,郭启胜的厂子矗立在一个山窝窝里,单从地段上来说,算不上好的,但这也是让严毓祥尤为敬佩的地方,因为郭启胜在吃苦方面不含糊,没几年就雇着挖掘机将这一片开发了出来。

    可是现在从远处来看来,已经显得十分萧条,也许是严毓祥的心境改变了他对事物的看法。

    严毓祥进门之后,没有看到郭启胜,他冲着厂子里喊了两嗓子,才看到无精打采的郭启胜从厂房里出来。

    严毓祥远远的问道:“现在情况咋样?”

    郭启胜看到是严毓祥,可能觉得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没有说话,而是转身又回到了厂房里。

    严毓祥跟着进去之后,只见原本热闹的厂房现在就剩下的郭启胜一个人,一个个的栅栏里空荡荡的,连根猪毛也不剩了。

    严毓祥问道:“一头都没啦?”

    郭启胜点了点头,眼泪就掉了下来,说道:“完啦!全完啦!”

    严毓祥也靠着墙边坐了下来,道:“什么时候发现的?”

    郭启胜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抬起头来,反问道:“毓祥哥,你不骂我?”

    严毓祥道:“我这次本来就是骂你来了,可是看到你这个样子,做哥哥的骂不出口!”

    这是严毓祥的真心话,他确实十分恨郭启胜,先前的事情先不用说,单就这一次五号病毒的事情,要是郭启胜第一时间就告诉严毓祥,事情也不会发展到这个程度!

    郭启胜道:“你骂我吧,骂我心里好受一些。”

    严毓祥没有理会他的话,问道:“我想不明白的是,你为啥不早和我说?”

    郭启胜看着严毓祥,道:“哥,我没脸呀!唉……不管谁的厂子里发生了这件事情,一旦让协会知道了,那这个厂子就算是废了!反正都是个死,大不了大家一块!”

    严毓祥本来对郭启胜还有一些怜悯,但是听到他说出这种话,骂道:“你他妈的临死了还要拉几个垫背的,咱村养猪的哪个对不起你,说出这种话,你还有脸在严巷村待下去么?”

    郭启胜道:“骂得好呀!骂得好!我走,我走还不成么?”

    严毓祥道:“我要是你,别说走,死了都觉得是轻的!”

    说完这话,他见郭启胜没有说话,严毓祥觉得自己说的可能有些重,随即又道:“你把猪都埋了吧?”这是他关心的第二个问题,要是郭启胜这么做了,那么这件事情还有一线生机。

    只见郭启胜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严毓祥看到他点头了,才稍微放心了一些,只见他站起身来,道:“我托人拉了十吨石灰,一会我让人给你卸三吨,你要从里到外好好的消毒,现在没有消毒药了,也只能先拿石灰抗一抗,你记得我的话,千万不要再让村里人骂你了!”

    郭启胜道:“哥,我都这样了,我还怕人说?”

    严毓祥道:“你他妈的就是一根筋,这不是说不说你的问题,要是其他厂子都像你这样,养殖协会还办不办了?”

    郭启胜抬头道:“养殖协会……嘿嘿,养殖协会迟早得完蛋!我郭启胜完啦,一个都不能好过!”

    严毓祥觉得郭启胜现在是昏了脑袋,说啥也听不进去,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还得抓紧时间去别的厂子里看一看去。

    严毓祥没有再理郭启胜,他心道:大不了一会派个人过来帮他撒一下石灰算了!

    正当严毓祥要出去的时候,只见他转过头来,问道:“启胜,你现在还欠着银行多少贷款?”

    严毓祥知道,郭启胜刚建了两排厂房,就算建厂房不用贷款,那拖欠的饲料款也够郭启胜喝一壶的了!

    这句话他本来是不想问的,但是他不忍心啊!严毓祥操的心要比他的能力大多了!

    只见郭启胜抬起头来,看着严毓祥,可能是在揣测他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郭启胜道:“还差六十万,我粗略算了一下,要是算上饲料款,加起来有小一百万!”

    严毓祥点了点头,道:“慢慢抗吧,这件事情总有过去的一天!”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其实对于严毓祥来说又何尝不是这样,他的厂子是全村最大的,银行的贷款也是最多的,要是这些猪平安出栏,那他能赚不少,但看现在的情况是等不到那一刻了,挨下啥算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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