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成珏便唐成珏,越王爷还心眼贼坏地搞出了那么长的铺垫,我听着差点撅过去,直接上手拉着越王爷的衣袖哀求道:“王爷,您收回成命,还是让我在家歇息吧。”

    “理由?”

    “抱病称恙。”

    越王爷笑道:“王妃好大本事,还有小半个月的时候呢,这就晓得自己那时候的病状了?”

    我长叹一声,跌足道:“王爷可别笑话我了,唐成珏虽然名义上为我生身父亲,可这闹出的一出出戏文似的破事,又有哪件是父亲该干的?前脚陷害混婚不成,后脚便能干出买匪杀人的凶事,这算是半点都不念亲情了,我躲得远远的都怕,更何况如今知道了秋狝布防之事是他来管的,这一管,尽数围场兵马都是他的人,我恍若瓮中之鳖,哪里能躲得掉?”

    越王爷道:“能称得上是兵马的,可都算是朝廷的军需配置,怎么能说是他唐成珏的人呢?”

    我一听,心头一喜,好丈夫,这算是有点门道。

    “王爷有何妙计?与我说上两句,也好让我心安赴会。”

    越王爷踱步回了书桌旁边,端起茶盏撇去浮末细细地品了,他架势端得足足的,我这颗脆弱的小心脏,却被他给提的七上八下地难捱,我急道:“王爷可别卖官司了,您到底是打算使何计谋来对待这般局势?”

    “我倒是想来问问你,为何这般惧怕唐家插手的事儿?”

    我撇撇嘴,满是不理解:“王爷这明知故问,是在考量我脑子好使吗?远的不说,尽数都是有惊无险地过了,就是这最近的一次山匪事件,这件事可怎么说呢?我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正儿八经的内院王妃,怎么就让山匪给惦念上了呢。若是说这件事没有夙敌唐家的插手,我是打死都不信的。”

    这次山匪事件,越王爷处理得很是微妙。他直接带着手下的人把这群山匪给屠干净了,整理尸骸清理现场,用的都是自己人;照理说京郊外头的地盘发现了山匪踪迹,该告知衙门的,越王爷却守口如瓶,根本不让外头人晓得这件事。

    前面还有个山匪灭了孙家的案子在埋伏着,越王爷此番知情不报,确实不是个好主意。

    可王爷知情报了,确实也不是个好主意。这样搞出一番事儿来,说越王妃在去自己家纳凉宅院的半道上被山匪给劫了,若真是传出去,越王爷没了面子,我也是在外头没法做人了。

    所以他此番选择了隐瞒,我心里头还是有点感激的。

    越王爷道:“心事忧忡,你就是想得太多,自古都是施计者心忧,你倒是颠倒了个个。”

    “不怕贼偷却怕贼惦记。”

    “他们为什么惦记你?”

    我一愣,下意识地瞅了眼刚刚的书架,忽然就顿悟了,“我这不是来请教你了吗?”

    越王爷笑赞我道:“总算是把心思给拉回正途来了,我以为你还想再跟我絮叨两个时辰呢!“

    “王爷这话不知是赞我还是骂我。”

    “舍不得骂,”越王爷正经说道,“不过你一直在明里暗里向我打听,我也明白,原先本想把你护在庭院里安稳地过上这辈子,不过到底还是没法如愿了。”

    他说这话地时候有一种逆天而无可为的悲哀,感觉嘴角连笑意都是带着哭腔。

    “我心里头不安稳,你心里面也不踏实,我若是再瞒你下去,怕是这猜忌会横在我俩面前越挖越深,我忍得千夫所指,却忍不得你的一朝背离。如此思来想去了几晚,想想还是罢了,把这些事儿告诉你,让你来承担些明晰些事理,也是好事。”

    我不晓得是这是多大的事,但是越王爷总想瞒我,我打心底里头是愿意相信他是为我好的。

    越王爷从桌面上抄起了自己刚刚看着的那本书,藏蓝色的封皮上头写着关中秘闻这四个篆字,他放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朝我说道:“你可知道关中圣村是个什么地方。”

    我努力回想着自己当初听墙角听来的讯息:“那儿是个比城镇大了不少的地方,说是每家每户几百年前都是一家祖宗,姓邹;自己封锁在一片疙瘩角落里百余年,直到唐老太太出嫁唐家,才开始开了大门与外人交往。”我之前捕捉的信息不多,能想到的也就只有这般多了。

    越王爷依着我的话道:“关中圣村,我大齐开国清点疆域之时便晓得那块地方;不过碍于那处地貌复杂,百年间竟然寻不到法子出入其境,便只能由得他们去了。直到四十多年前,唐家先辈无意间闯入关中圣,并且大张旗鼓地迎娶了当时自称是关中圣女的唐老太太为妻,这才打开了他们紧闭的大门。”

    我皱着眉头,细细咀嚼思考着这四个字。

    打开大门。

    越王爷继续道:“四十多年前,父皇少年即位,改元为崇忻;四叔父坐镇番邦,不满父皇推行的削藩令而联合八路藩王挥师夺京,虽然被战乱被镇压了下去,可父皇却因御驾亲征而身中一箭性命垂危,当时还是关中圣女的唐老太太进宫觐见,献上了灵药一品,治愈了众太医都束手无策的创伤。唐老太太是携着关中圣的降词来的,加上又朝贡了救命的丹药,父皇便封了关中圣为大齐国土。”

    “我猜唐家便是依着唐老太太崛起的。”

    “也不尽然,唐老太太的夫君唐玄乃是前科状元,深谙兵法,有张子房在世之鬼才,平定崇忻之乱他也算是出了大功夫,赏个相国兼封疆大吏确实是德位相匹。”越王爷给自己灌了一口茶水,才说道,“因着唐老太太的关系,关中圣村封疆大吏的位置一直牢牢握在唐家的手里头。”

    “这怎么可能?”我惊呼出声,“我虽是个不知朝政的内院女子,但好歹也算是读过两本书的,封疆大吏这等官职可是个外派的苦差,唐成珏在京都里日日上朝,我都能时不时地瞧上两面,他怎么担得了封疆大吏的官来?”

    越王爷脸上的笑让人有些琢磨:“父皇说他干得了,他便干得了。”

    我眼尖,听着王爷声音是越发地蹦不出整字来,一看他手里头握着的茶盏,果然是空了水了,便立刻拿了茶壶给他添水,边说道:“圣心我是揣摩不来的。”

    “若说这关中圣村也有意思,他那边满家满户都是亲戚,当了百年自给自足的寡民小国,此刻虽然是投了诚,可贸然地派去个督察使也断然不顶什么作用,倒不如由着唐老太太的意思,赏唐家这么个差事来干。”

    我恍然大悟:“怨不得唐家恩宠无绝呢!”原来是皇帝要拉拢的对象。

    越王爷道:“况且,还有层警醒在里头,关中圣村当年进攻上朝之物,具是巧夺天工,荒诞不经之物。这村里落后不亲外族,倒是保留了不少家传的原始秘法,这传说了代表着阂族福祉的圣女位置便是最怪异的地方,派一个朝廷直接任命的巡抚,不如直接控制好他们的圣女。”

    他把那书翻开了一页,我上前一瞧,发现那是个地图,正标了大齐的国土疆域,以及关中圣村的所在位置。

    如今皇帝采用的手段,有些类似汉唐时候常用的羁縻,这手段向来是上层人惯用的法子,总适用于偏远蛮族,史书中记载得多。可这关中圣村套上了羁縻一策我却是不懂了,他们是不是外族我不清楚,单是他们村占有的这处地理位置,便注定了没法子给他们听之任之的快活。

    关中圣是哪儿啊,大齐的心脉,上联京都幅员十二郡,下通江南百万顷,是重山叠峦下的官道的唯一枢纽,打通不了关中圣村,大齐版图便跟被腰斩了似得上下不得互通。

    我问道:“关中圣再厉害不过也是片土地,怎的由着他们仍旧在自己地盘上做个土皇帝?”

    越王爷回我道:“我朝城镇,说得都是朝廷直属下放出去的官员,可是为官数年,哪个敢拍着胸脯说自己没扎根于就任之处,没资格当个土皇帝?山高皇帝远,其实每块地方都有自己的土皇帝,可是这土皇帝能把人制伏,把钱粮大半存入国库,那土皇帝也放他当得。”

    我沉默了一会,顿时觉得无言以对,毕竟综观大局来讲,好像就是这么一回事。

    “况且,”越王爷道,“当年唐老太太趁着为父皇献药为名大举进京,把关中圣村心甘臣服之事搞得人尽皆知,父皇以仁义治国,自然不会明里对降臣动用兵马,更何况还有献药救命一事。”

    若说皇帝顾念救命之恩而放弃一方土地统治,我是万万不信的,而越王爷这番话说得也实在机巧,我便抓了他话中一个点问道:“明里动不得,暗里如何?”

    越王爷对我向来坦荡:“暗里动了兵马,杀不进去。关中圣那片地方,群山叠峦作天险,自有屏障易守难攻,况且还有自己土著秘法布置了外围,稍有不慎,便只能落得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我想起了相国府那堆奇怪的虫子,喃喃出声:“布防。”可念叨出声之后却又察觉不对,我摸着自己脖子奇怪道:“可那些虫子虽然骇人,但正经算起来半点攻击都没有,怎么能让人全军覆没?”

    “你不同,你是关中圣的下一任圣女,布防的虫子自然不会对你作出什么攻击的伤害来。”

    就算是心里头早有了底,听得越王爷这般大剌剌地说出来,我却还是一惊,这一惊之后却把所有事给梳理清楚了,我拍着胸脯给自己缓缓,摇头笑道:“怪不得皇家硬是要凑成咱们这对亲事呢!”

    也怪不得唐家怎么着都不愿我谈成这波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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