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术士面上带笑,手底动作也不慢,右手剑诀轻拈,向着桃千金遥遥一点。()

    指诀催动,桃千金轻轻出一声清越欢鸣,如归雁落江汀,如倦鸟返旧林,不偏不倚地纳入魏野肩上竹鞘之中。

    司马铃趴在魏野肩头,三瓣嘴噙着笑,尾巴轻摇,看着自家阿叔办交涉。

    左慈对身旁这位道友的性情也再了解不过,哪里会轻易接话。他的目光望着远处那片熊熊炽燃的火海,只是沉吟不语。

    片刻后,左慈终于开了口:“洞阳剑祝乃是太平经法一脉正传法诀,讲究的是以我真阳,感应人间洞阳离火之气,化为斩邪之剑。太平道上下所传承的太平要术虽然也是太平经法正传,此部法诀却是失传已久,便是太平道的那位大贤良师张角,也不曾真正参悟其中奥旨。不料这部法诀,却在道友手中扬光大,更有别出机抒、推演完善之处,如此天分、如此才情,道友日后开宗称祖,小生可以先知也。”

    “开宗称祖”四字,对于这世间的道门人物,可说是最高等级的褒美。然而魏野却是出“嘿”地一声笑,并不以这句话为意:“学而不厌、诲人不倦,这是孔仲尼的雅好。师弟我学而不厌算是有的,然而诲人不倦?身边这些个拖油瓶还没有教育好,何况是传教布道那等麻烦事,还是交给大贤良师那等人物操心为好。至于师弟我新参悟出的洞阳八炎变,更是名实不符,至今也只不过只有一变而已,算不得什么可夸耀处。”

    听着魏野如此自谦兼自夸,左慈也不由得展颜一笑,却是手指着远方那一片熊熊燃烧的火海说道:“道友的洞阳八炎变,第二重变化,也应该有些眉目了,不是吗?方才那一式剑招,虽是小生御剑于数里之外,但以洞阳剑祝之力,引动那一丝地火焚炎之气,却是道友的杰作。以此看来,那妖神送给道友纵火狂三字,确实名至实归了。”

    “……师兄,修成半仙之体后,你居然也变得满腹黑水了。”

    “道友说哪里话来?近墨者黑,自然之理。”

    魏野摇了摇头,重又将目光落到远处那一片火海之中,轻轻叹息道:“师兄以神符勾招天雷,小弟借法剑引动地火,这等天雷地火合招之威,却还是功亏一篑,却让那厮有了卷土重来的机会。”

    听着魏野感慨,左慈却是轻轻哼了一声:“贺兰公若是这么好杀,当年武帝伐匈奴,麾下名将如云,朝中又有太中大夫东方朔、李少君等仙道中人辅佐,此獠便早该授。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又岂能让他坐大到今日,由着你单剑孤城,面对他一手挑起的兵祸苦撑?”

    ……

    ………

    原野之上,地火喷涌,落雷成网。

    电弧与火舌交织的杀阵之中,生物本身赖以存活的空气,都因为吸收了太多的热能,而变成了能将肺泡灼坏的致命杀手。更不要说这一片火海中,在剧烈的氧化反应下,根本没有太多的氧气来支持呼吸。

    面临着这一场天降之灾,就算是再狂热的祆教徒,也不由得心神动摇,暗自落胆!

    在祆教的教义中,光明是至高神阿胡拉玛兹达的神德,是一切善良力量的本质。

    而在天堂的诸多神使中,火神被视为阿胡拉玛兹达的神德中分化而生的使者,是祆教天界乐土的本质。所以祆教的信徒敬奉火焰,家家供养火坛,人人参与火祭。

    因此祆教又被无数人称之为拜火教,这是个不怎么好听的名号,暗含着后起的那些新宗教心中难解的心结。

    不论他们再如何诋毁,事实上,祆教都是最古老的一神教。那些后继者的宗教,不论他们给最高神上的名号是耶和华还是什么“真正的主”,那些天堂、天使、圣人、先知的把戏总不过这一套去。甚至连他们自己都承认,祆教的教义和他们没什么大区别,充其量就是祆教是失败者,是堕落的一神教罢了。

    虽然凉州这地界的祆教,被不止一路势力搀和进来,面目也变得异常诡异,几乎从拜火教变成了拜贺兰公教。可名义上,信奉祆教的羌人们仍然尊阿胡拉玛兹达为最高主神,火供、火祭依旧是每个羌人每日必备的宗教活动。对于那位地位崇高的“火焰与善行之主”奥尔迪贝赫什特,大家就算没什么深刻认识还能大得过“疾风与雄鹰之大君”去了?但是神明终究是神明,得罪神明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到达了火海边缘处的人们,面色惶然,有人试图跑进火海中去,然后他们很快地就被烈火吞没。更多的人想扑灭这场大火,然而却找不到足够的水源,急得满地乱转。

    火焰吞噬了他们的神,代表净化的火焰之中,已经看不到那位带领他们反叛大汉朝廷的大神的身形。如果神恩不再,那么等待大家的又会是什么?

    一种莫名地恐惧,在这些叛军的心中蔓延开来。

    更多的羌人,最终还是在这片大火面前跪了下来。

    祝祷声声,都在念诵着阿胡拉玛兹达以及祆教的天界众神使们。

    “永恒的恩赐者、万有之父,阿胡拉玛兹达!”

    “善行的保护者、天堂之土啊!求您怜悯我们!”

    “神意的传达者、神圣的统治者啊!求您保护我们!”

    “战争的主宰、胜利的方向、疾风与雄鹰的大君啊!求您展现您的力量!巴赫拉姆!”

    祝告声声,以麦哈乃德为的羌人军将彼此对望一眼,然后跪了下去。

    头上缠着包头布、手中捧着羊皮教典的祆教祭司们,口中操着安息胡语,开始跪下来唱诵那位祆教战神的赞美诗。

    万余名祆教士兵,不论他们之前来自哪一个羌人部族,现在他们也都虔诚地跪拜下去,向着他们最信奉的那一尊神做起了虔诚的祷告。

    上万人的祝告,祷词的版本总有着区别、念诵的口音也总分地域,所以起初的时候,那声音显得那样嘈杂、那样混乱。

    然而很快地,这祝告声就变得越来越整齐,声音也越来越大,万人祝告之声,变成了浩大的音波,隐隐震动着原野。

    羌军在祝告着贺兰公的安全,期盼着贺兰公的强大,盼望着他们的神明的归来。

    天幕之上,云层之中,雷光渐渐暗去。

    随着雷光消散,如墨般的云层开始狂怒地翻滚卷动,一丝寒意从云层中透出,便有雪花飘洒而下。

    原野之下,冻土之中,那些被地火延烧而变得异常干而且脆的泥块中,有丝丝水汽无端渗出。

    一股凛然却又阴寒的气息,飞地从火海中生出,与天上飘飞而下的雪花呼应着,结合着。

    云层之上,蓦然有一道银色的河川流泻下来,那是不知亿万粒的冰屑,汹涌地涌向大地。就像是神话中最为富裕的国王,猛地将宝库打开,向着他信奉的神进行献祭。

    亿万冰屑坠地。

    霜晶从土地中生起。

    原本喷吐着地火的裂罅,瞬间被冷却,透着股死寂不祥的铁灰色。

    在铁灰色的土地上面,覆盖着层层洁白的晶簇,它们聚如莲花,从火海中延生成了一片银白色的花海。

    花海之中,最大的那朵冰晶莲花之上,安放着一座水晶王座。王座并非空悬,有个男人张开了一对巨大的鹰翼,歪歪倒倒地靠在那水晶王座上面,看上去就像个没有正经营生的无赖。

    在他的颈部以上,却是有着三张不同的面孔。左侧的头颅全然是鹰头,绒羽泛着靛青光泽、眼中隐带尸绿色的异光;右侧的面孔朴实如牧民,口角带着残忍而漠然的微笑;而当中那真正的面孔,则显得完美无比就连那标志性的鹰钩鼻子,都显出了一股神圣庄严的味道。

    这是瘟疫的源头,坟墓的主宰,尸林君。

    这是牧民冬天里的梦魇,操控风雪的妖王,白帐主。

    这是祆教徒口中传颂不已的战神,号称得到他一根羽毛就能战无不胜的大君,巴赫拉姆。

    这是凉州山川一应鬼神们的恐惧,庇护着羌人叛军们的黑手,使得尸怪行于白昼之下的恶魔,贺兰公。

    三相之神,三相异名之神,终于在此露出了他的真容。

    抬起了带着璎珞臂钏的双臂,贺兰公微微思考了一下,将搁在王座旁的沉重金冠,还是戴在了自己正面的头上。

    代表着白帐主的那张脸,微微露出了失望的神色,但又很快地平复下去。

    头戴金冠的贺兰公的那张脸,与尸林君的那张脸,都闭上了双眼,只有白帐主的双眼依旧睁着。

    他含笑望着那些叩拜不止、似悲似喜、狂呼不止的羌人,开口说道:“你们祈求神迹,我便回应你们神迹。去吧,准备好你们的刀剑和甲胄,用那些行巫术的邪魔的血,来回报我,回报你们的神!”

    这道神谕,声震四野,久久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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