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桩桩数百年前的道门秘辛,却从李大熊这头大妖的口中娓娓道来。[求书.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然而李大熊面前的唯一听众,听着这等隐秘事,却是一时之间消化不得,只是张口结舌,用那种仿佛第一次认识李大熊的眼光拼命打量了他一番。

    直到李大熊一番话讲完,马腾方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向着面前这位甚得军心的上官问道:“李军侯,你说的,可是当真?”

    李大熊一摆手,大咧咧地一笑:“马老弟,我与你也算是在一起搅了好些天的马勺,算是军中同袍,这些事,我瞒你作甚?说这些,也不过是示之以诚,断没有要将你灭口的用心在。此刻既然到得太渊宫地界,那俺也不能辜负了这等仙缘,需得去寻觅一件与我长生大道大有关隘之物,后面路途,便劳烦马老弟一个人走去了。”

    说着,这位大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向着空中一拗,如同握住什么物件一般虚虚抓在手内,向着鼻下一送,细细嗅了片刻。做完这活计,李大熊方才皱了皱眉,沉吟片刻,方才道:“果然是俺那主公修成的一身精纯火元之气,只是如今这火元之气中倒是有了些夏秋交转的味道,显然也是得了不少好处。不过那贼鸟的气味,也是更重了。马老弟,若我这鼻子闻得不差,俺们那主公,便在这大岛的北面与人僵持不下,你去了,多少也能与他壮盛些门面。只是眼下俺老李手上之事太过重要,着实撕脱不开,便不陪着你去了。”

    这大妖一面说,一面将手一拱,分明是个“就此别过”的意思。

    他这厢迈步欲走,然而马腾将身一转却是一步前跨,拦在了李大熊的去路之上。

    李大熊面色不改,只是笑着问了一声:“该说的,俺也算是都交代清楚了。便连俺们那位主公的去向,也都与马老弟讲得分明。倒不知道马老弟此刻拦着俺的道路,还要问些什么?”

    虽然语调依然和气,可李大熊说到最后一字上时,周身气机勃然,直面着李大熊的马腾便觉得四周气息骤然凝固,更有一股锥刺针扎之感猛然从后背上升了起来!

    这是武者在面临险境时候,最直接而本能的反应。

    纵是如此。马腾还是一字一句地道:“李军侯,主公待你、待我。待诸位弟兄,如何?”

    李大熊还是好脾气地一笑:“虽然不若古之名将,有分醪吮脓之惠,然而衣食甲杖莫不用心,军心士气纯一,人人乐而效死。以俺们那主公的世家子性情,能做到这地步,也约略可算是一位明主了。”

    得了李大熊这个肯定的回答,马腾终是忍不住喝道:“那你还做出如此临阵脱逃之事!”

    听着“临阵脱逃”四字。李大熊还是丝毫不动气,一指这一片无日无月,却有湛然天光的云空,向着马腾道:“马老弟,且看清楚了,此间不是人间,俺们那主公此刻厮杀也不是为了人间战阵之事。李某领了大汉谏议大夫魏公的军饷。为他厮杀,平灭羌贼、教匪,是俺本等所在。然而在此间厮杀的,乃是道门炼气士魏真人,俺却没有这样胆魄,在这样非仙及圣的乱战中保下一条命来!何况魏公的饷钱。买李军侯为他厮杀是绰绰有余,买一位大妖为他征讨鬼神,却远远不足。”

    说罢,这头大妖也不理会马腾,只是拍了拍这位军中同袍的肩膀,轻声道:“马老弟,你那被妖人催生筋骨的孩儿气息。也在主公那边。虽然主公对你们父子甚是爱重,然而仙道斗法,何等凶险,便是俺们主公这等修为,也难说在厮杀间有余力分心看顾,你若还念着主公恩义、父子天性,还是赶去北面的好。”

    一语道罢,这头大妖向前几步踏出,不知不觉间就已在半里之外,早去得远了。

    若是魏野或是左慈在此,一口便能道破李大熊这举步半里的手段。

    虽然尚不到“千里跬步”的程度,然而那闲庭信步间而有挪移之妙,分明便是道门中极高妙的缩地之术。

    却不知这头一向混迹在人间,还当上了小军头的大妖,究竟在何处习得这样手段!

    步步踏入巨龟之岛深处,却见石林蔓草之间,隐隐露出一条小路。

    虽然说路都是人走得多了,方才踩出来的,然而这条小路却是被人一斧一凿开出的石阶小道。

    那石阶长不过三尺,宽不过六寸,勉勉强强能让人立足,而李大熊这样的魁梧身材,脚板更是阔大,那便只能踮着脚尖走路。

    然而李大熊却丝毫不见不耐之色,眉间却是隐隐带起些许喜色,就这么踮着脚,以一种滑稽而不失轻灵的动作踏了上去。

    起初这条石阶小径还算是平坦,然而走不过多久,地势就渐渐有向下之势。再过不了多久,竟是一直向着地罅间蔓延。石阶小道在石笋与钟乳石间盘旋缠绕,竟是一眼望不到头。

    走在这条向着地层之下,甚至恍若通往九泉的石阶小径之上,李大熊的心绪却是越来越沉静,面前似有一幕幕画面反复在眼前浮现。

    起初,是一头皮毛光滑的黑熊,作为食物链的顶端,除了偶尔进山的猎户,几乎没有天敌。饶是如此,黑熊每日里依旧为了混饱肚皮而奔走不停。

    捉鱼、采果、掏蜂蜜、猎山羊、捕山鸡,都是忙碌到闭目为止。

    直到黑熊在一处山谷中,遇见了一个白道者,每日呼吸导引,餐霞饮露,而那人的动作,偶尔却似熊形。

    黑熊自然不明白这是修仙之士的熊经鸟引之式,却是懵懵懂懂随之效仿。

    那道者也不以为意,倒是偶尔采药还山,还从药囊里取出些黄精、薯蓣之类服饵之物引逗黑熊。

    便如此,一人一熊相安无事好几年,直到那道者修仙未成,坐化遗蜕而去。

    没了便宜根茎可吃,黑熊依然在道者山居之处驻留良久,却不知何时起,心中却有了一丝灵明。不复懵懂。

    说来也简单,于人看来,就是个毫不起眼的念头:“那白毛两足兽已死了,那我要到何处去?”

    虽然简单,却是黑熊头一次有了清醒的自我认识。

    对于山野走兽而言,却莫要小看了这一丝灵明,唯有如此。方才算是捉住了天地间于生灵的那一丝机缘,方才有脱族类之望。

    也不知这头黑熊在山间懵了多少时候。又尾行了多少砍柴的樵夫、采山的猎户,这头黑熊却是如稚子学步般,稍稍有了些灵智。

    至此,虽然这头黑熊尚不能以妖怪称之,也算得上是通灵之兽了。

    只是有了灵智,却对黑熊来说,却是忧患自此而生。试想,若将一个人放逐山间,与禽兽为伍。除了那些天然便有些诡异倾向,爱禽兽而不爱人的病态人格,谁人不是痛苦万分?

    而一头熊,却自感成灵,灵智增长间,却依然要与禽兽为伍,又是何种情形?

    若是这头黑熊乃是在莽荒绝地。自感成灵,那也无非是就乐得处在山大王的位置,还依着本性去行事。

    偏偏它的机缘太好,也算得那无名道者生前养下的灵兽一类。偏偏在它自感成灵时候,那道者也早已撒手尘寰,不要说传法上师。就是些许指引,也没处求去。

    狼孩之所以为狼孩,那是因为后天教养都在禽兽堆里,自然返祖,由人化为异类。而这头黑熊,得了些微后天教养,正卡在由异类化为人的当口。却落了个不上不下,其苦可知。

    也不知吃了多少亏,又拍死了多少倒霉的樵夫、遭瘟的猎户,这头黑熊也不知被猎户追杀了几回,换了几处山头,却在此刻遇着一件异事。

    因为当初受那道者喂了几年黄精、薯蓣之类,黑熊倒是对这类山中穴居的两足兽颇有好感。只是自那位道者坐化之后,再难遇到这等机缘。

    却不料一年深秋,这黑熊正在寻找过冬岩穴时候,在一处隐秘峰峦之下,见着一个两足兽驾着山火飞腾半空,与一头模样怪异的大鸟厮杀。

    这场厮杀也不知经过几个明暗交替,那两足兽终于不敌那怪鸟,被啄破了胸口,落下地来,就此死去。

    那怪鸟吞了这两足兽的心脏,也不为己甚,随即飞离。

    倒是这黑熊,大着胆子向前来嗅了嗅那两足兽的尸间,却被这两足兽怀里一根竹片触动。

    也便是仗着这根竹片,这黑熊那如混沌初开的灵智,骤然得了极大补益,寻常妖物苦求不得的入门吐纳修持口诀并许多道门秘辛,就这样印入了黑熊识海之中。

    而对黑熊影响最大的,莫过于两件事。

    第一,便是太一紫房、三元宫阙,乃是道门中那位道号文始先生的前辈古仙人留下的秘藏,甚至还与太上道祖几分关系。

    第二,便是那啄死了这身怀竹简的道人的怪鸟,便是刚刚自封贺兰山神的妖王。

    得了竹简开启灵智,又得了道门吐纳口诀,黑熊的修为精进,自然也成了水到渠成之事。

    且它修持了道门正宗筑基之法,身上妖气自然收敛,寻常修行之士也难看出它的跟脚。

    借此优势,兼之山中清修不免静极思动,黑熊便离了山中,化成人形,给自己起了个“李伯玉”的官名,混迹人世。

    起初不过是偶一动念的游戏之举,却不料便在此时,不知多少年都安享香火供养的旧时妖鸟,如今的凉州鬼神之长贺兰公,却是动作频频。先是压服了凉州山水、河湖、村社各路神灵,又将主意打在了凉州的山精水怪头上,不论是修炼千年的妖王,还是初成气候的妖兽,一并都被抓了壮丁。

    只有如今诨名唤作李大熊的黑熊精,却是因为混迹人世,反倒逃过一劫。

    但贺兰公的行动,落在李大熊眼中,又岂能不知道这位旧日有一面之缘的旧识,是打的什么样的主意?

    虽然对太一紫房、三元宫阙,李大熊也是知之颇深,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这一身本事或许也算是个大妖,但对上贺兰公却是妥妥的十死无生。尽管对太一紫房、三元宫阙。李大熊心中也不免有“求之不得,辗转反侧”之念,却是不敢稍有异动。

    于是便只能看贺兰公起高楼,兴祆教,步步布局,一直到一个根本不在贺兰公预料中的人物,如从天而降一般。一步步打乱了贺兰公这渐渐到了收工时候的棋局。

    此刻,李大熊安能不动心否?

    至于假意被某个仙术士那猛然散出的“王八气”薰坏了脑子。倒头就拜,积极卖命,也便是顺水推舟了。

    所等的,也不过今日能够潜入太一紫房的一个机会!

    ……

    ………

    平心而论,这一幕幕、一场场旧日记忆串联起来,便是魏野也不得不感慨几声:“大有气运”、“疑似主角”、“只奈何这故事不是禽兽流”。

    然而李大熊面色不改,依然向着这条石阶小径缓步而下。

    石径名为“问心”,其上自有禁制,非身怀引路竹符之人不得入。

    既然是问心。那便不管前尘种种,只一心宁定,万念平息,随他千问白问罢!

    只有李大熊的步子,依然沉稳,向着重点走去,呼吸更是平稳。毫不紊乱。

    于这点上,李大熊倒也算的是半个玄门中人了。

    而问心石径的尽头,没有宝藏,不见桃花源,有的只是一片地下湖泊。

    一头其大若楼船的巨龟,悠然自得地在湖上缓缓游弋。

    龟纯白。隐带青色斑纹,龟甲却是分作五色,通体如玉,焕彩光明。

    这头巨龟,此刻正以和善的目光盯着李大熊。

    而李大熊也以毫不掩饰的眼神望着巨龟,轻轻开了口:“……那根竹符有言:玄云之海中有神龟,呼吸元气。流行作为风雨,通气三元,无不至者。上有九真,三三为位,左有韩众,右有范蠡,中有太城子……”

    听着李大熊背诵着这段文字,巨龟眼神依然慈和,向着李大熊看了过来。

    李大熊也毫不犹豫地望向巨龟。

    “……左为司录,右为司命,中有太一君;左有青要玉女,右有白水,中有玄光玉女。玄光玉女者,道元气之母也。左有司录,右有司命,风伯雨师,雷电送迎,仙人玉女,宿卫门户,故名曰太渊之宫……对,太渊之宫!”

    李大熊的声调猛然高了八度:“但是一般人不知道,只会惑于太渊九真,甚至以为占据了三元太一君之一,就是得道了!不是的……他们错了,都错了!只有我李伯玉知道,真正的长生之道不在那种地方!”

    不顾面前是看不见底的深渊巨泽,李大熊身形一转,猛地一步跨出,下一步就踏在了水波之上。

    而在他脚底沉入水中之前,他又向前跨步而出。

    如是九步,李大熊便立在了巨龟的背甲中央。

    不论李大熊步伐如何缩地挪移,巨龟的眼神始终跟随着他,片刻不离。

    李大熊也毫不在意地对视着那双无比温柔的眼睛,沉声说道:“三元之宫,上元绛宫,中元黄庭宫,下元太渊宫,虽然三元并称,然而太渊宫下的神龟,才是太一紫房元气之宗!神龟呼吸,通达三元,才使得三元宫阙得以存在而真正想要长生,要获得的不是三元太一君之位,而是你,神龟!只要吸取了你的元气,纳为我用,才能真正长生不死,与天通寿!”

    听着李大熊的宣告,巨龟依然温柔地望着他,仿佛丝毫不懂得他在说什么。

    而李大熊望着巨龟,一时之间也踌躇了:“但是,我到了神龟的面前,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将神龟体内这无穷无尽的元气纳为己用?”

    便在此刻,巨龟微微张了张嘴,却有一个带着一贯傲慢的男人声音从龟口中出,那声音震荡地下湖,在水面上生出了层层波涛,就如同暴风降临一般:

    “要将太渊宫,甚至上元绛宫、中元黄庭宫的元气纳为己有,当然也是需要技巧的。比如,像本座这般,舍下一尊炼养数百年,早已成就圆满的法相化身,入主神龟身内。则慢工细活,打磨良久,终究能驯服神龟,而将这元气之海,归我所有。”

    一声即出,李大熊面色不由得大变,只是怒喝出声:“是你,贺兰公!”

    巨龟口中,来自贺兰公的声音淡淡而笑:“自然是我。实在想不到啊,数百年前那头只敢躲在灌木丛中,偷看本座大展神威,击杀了那关尹子书童的狗熊,如今也算是有出息了,居然敢趁着那小道士在外面与本座捣乱的机会,偷摸进这三元宫阙的根本重地,想要偷盗本座的东西!”

    不待贺兰公将话说完,李大熊已然怒啸出声,一身甲胄衣物都被他撕得粉碎,却是露出了一头通体玄黑、暴戾之气满身的巨熊,猛地朝着巨颅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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