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俊的话说得恬不知耻,可一向睿智的十五殿下只是冷笑几声,苍白着脸摇摇晃晃着。最快最全尽在猫扑()

    就在这时,紧跟在众臣身后的一个护卫尖声叫道:“他不是十五殿下!”

    这护卫的声音高昂尖厉,突然而来。赵俊等人先是一惊,转眼齐刷刷地侧头,朝着十五殿下打量着。

    十五殿下这时中毒已深,他唇乌青着,眼下也泛出一片乌青的斑痕。见到众人看向自己,他转了转眼珠,像是讥讽又像是无力地笑了起来。

    这一笑,众人赫然发现,他的眼神虽然黯淡,可那动作,竟是比往时灵活多了。

    赵俊急冲几步,一把揪起十五殿下的衣领,定定地盯着他一阵后,嘶声喝道:“你是谁?说,你是谁?”

    声音又急又乱,额头汗出如油。他不敢想象,如果面前之人不是真的十五殿下,自己会面临着什么。

    十五殿下唇动了动,沙哑地说道:“我是殿下的替身。”

    果然!

    赵俊向后踉跄一退。

    另外几个大臣也是脸色大变,他们同时围了上来,乱七八糟地喝道:“十五殿下在哪里?”

    “快说!”“再不说小心你的全家!”

    叫吼声中,那人摇了摇头,他无力地软倒在塌上,喃喃说道:“殿下从密道走了,早走了。”

    赵俊还不死心,他猛然揪起这人,喝道:“他从哪里走的?”

    他一连摇晃了几下,那人也只是无力地说道:“走,走,走……”无力地吐到这里,他头一歪,停止了呼吸。

    赵俊白着脸,嘶吼道:“来人,遍搜皇宫,所有地方一一寻清!”

    几乎是他的声音一落,殿外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没用的。”

    众臣齐刷刷回头,殿门外,站着云鬓高挽的弗儿,她走向赵俊,低声说道:“这三日里,不管是我们这些嫔妃还是他的贴身太监,都只能远远地与他说两三句话。起先我还以为他是诸事繁忙,没有心思理会我们。现在才知道,他早就有准备了。”

    赵俊狐疑地盯着她,沉声问道:“你是他的女人,自是替他说话了。”

    弗儿腾地一声,愤怒地撕下自己的面纱,露出那张因怒火而扭曲的丑脸。她尖声叫道:“赵家郎君,你怎么不说我也是你送到宫中来的,与你早就是绑成一体的?还有,你看我这个长相,会有男人愿意碰我吗?”

    这个长相,是让人不敢碰。赵俊迟疑道:“可是,十五殿下的眼睛不是看不到吗?”

    弗儿见他还是不信自己,更加气恨了,她咬牙争道:“是啊,他是看不见,可他摸得出。赵家郎君凭什么以为,让他一个美姬数十的殿下,愿意碰我这个残败之人?”

    她腾地越过赵俊,从袖中掏出一柄短剑,“滋”地一声,狠狠地插入那个替身的胸口。那替身已经死去,这一剑虽深,却也不致鲜血四溢。

    插了一下,弗儿似是与十五殿下恩断情绝,又似是解了胸中的无名郁恨。她咬着唇退后一步,随着手中的短剑砰地一声落地,她突然以手掩脸,伤心地哽咽起来。

    看到这一幕,众臣的目光从弗儿的身上收回。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他们已经没有心情跟一个小小的后宫姬妾计较了。

    赵俊的目光也从弗儿的身上移开,他沉着脸说道:“不管如何,一定要秘密找到十五殿下。只要他还没有出城,我们就还有机会。”

    另一个大臣点了点头,道:“有理。今天晚上,我们便拿着这颗人头,绑上五殿下,去见过卫将军吧。”

    他的意思,众人都明白了。几人相互看了一眼后,点头道:“对,这个就是十五殿下。卫将军见了他的人头,必定会满意。”

    这意思,却是想用这颗替身的人头瞒天过海了。

    几人商量到这里,同时看向还在嘤嘤哭泣的弗儿。就在这时,弗儿以袖拭了拭脸,她转向众人哑声说道:“冯夫人昔日待妾甚厚,现在十五殿下死了,妾也不用在主仆之义和君臣之情上挣扎了。”

    一句话,却有几重意思。既点明了她与冯夫人的交情,又表示同意众人所说的,十五殿下已死。

    众臣本有杀意,听到她这句话却是一愣。同时忖道:是啊,这个弗姬本是冯夫人的贴身婢女,冯夫人没有发话前,还是妥善安置的好。

    想到这里,他们收起杀心,凑在一起又低声议论起来。

    这一个晚上,注定是不会平静的。就在十五殿下的人头被割下,众权贵完全控制住皇宫,派人大开城门迎入卫子扬时,没有人注意到,弗儿不见了。

    连赵俊这个一直把弗儿挂在心上的人,这时也不再在意弗儿的去向。本来,他与众臣都早就安排了人手注意她,必要的时候会动手杀了她,毕竟,她可是出了名的受十五殿下宠信的姬妾。现在嘛,她既表了态,又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妇人,便没有必要在意了。

    满城灯火中,城门大开,权贵们列在两侧,等着卫子扬入城。

    而卫子扬,这时正在盯着木盒中血淋淋的人头,和五花大绑地跪在地上的五殿下细瞧。

    看了一阵,他抬了抬眸,挥手道:“拿下去。”

    “是。”

    盯了一阵宛如丧家之犬的五殿下,卫子扬缓缓走近。

    他右脚一提,“砰”的一声重重踢了五殿下一把,冷着嗓子低吼道:“抬起头来!怎么,你连看我也不敢了?”

    五殿下慢慢抬起头来。

    他形容憔悴,眼角皱纹密布,哪里还有数月之前的意气风发?直如老了二十岁一般。

    一对上卫子扬的脸,五殿下唇动了动,温柔的,低低地唤道:“子扬。

    “子扬。”又唤了一声,他那原本黯淡的眼神突然明亮起来,紧紧地,渴望地看着卫子扬,五殿下喃喃说道:“子扬,你来了?”

    他这横样,这语气,让卫子扬恶心至极。他青着脸右手一扬,重重一个耳光甩出。“叭”的一声把五殿下挥落在地,还滚了几滚后,卫子扬已没有了任何心情,当下他厉声命令道:“一并押下去。”

    “准备进城!”

    “是。”

    冯宛走来时,卫子扬已经提步,见他在众幕僚的筹拥下大步离去,冯宛连忙跟上。

    这时刻,六千亲卫整齐地排成两个方阵。腾腾燃烧的火把光,寒气森森的刀枪阵中,卫子扬所到之时,他们会齐刷刷低头,右手按在胸前。行了一个昔日南鲜卑的大礼后,目光热切而兴奋地看着他。

    一步一步的众六千人中走过,一直走到官道上,卫子扬翻身上马。

    然后,他缓缓掉转马头。

    随着他转头,六千人齐刷刷单膝跪地,嘶声叫道:“参见吾王!”

    “参见吾王——”

    “参见吾王——”

    一声又一声嘶喊,直是声震云霄。风声,呼啸声,马嘶声,在这个有点炎热的夜晚,交织出一种让人热血沸腾的力量。

    卫子扬昂起头。他右手长戟一举,纵声喝道:“千秋!”

    六千人同时应道:“千秋——”

    ……“千秋——”

    排山倒海的欢呼声中,卫子扬昂头放声大笑。

    他的墨发,在夜风中四散飞扬,他那血色的凤眸,这一刻明亮灿烂,他笑得开怀,笑得意气风发,笑得雄心万丈!

    这一刻的他,已是真正的一个王者!

    他这一笑,众人跟着大笑。一时之间,天地都在回荡着他们的笑声。

    孤零零站在路旁的冯宛,微笑地看着这一幕。这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卫子扬身上,没有人看到她这个妇人。

    “千秋”两字在天空中回旋,传荡,还不曾归于平静。众幕僚众臣,已经一拥而上。他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拥着卫子扬,迎着他向大开的城门,向那华丽的陈王宫驶去。

    他们一走,六千亲卫马蹄翻飞,激起漫天漫天的灰尘,也气势如霄地追了上去。

    而为了防止被马蹄践踏到,冯宛早就退到一侧田野中。三番五次,她张开了口准备叫下一个亲卫,令他们把马让给自己。可她的声音,总是很快便淹没在欢呼声中,马蹄声中。

    扑头扑脑的灰尘没有止境,冯宛一再地退后。直到她叫喊得嘶哑不成声时,直到最后一个骑士也已经远去,她才发现,自己被遗弃了。

    站在空旷的原野里,望着越去越远的灯火,冯宛有点急了。她急急跑上官道,朝着人群处追去。

    可是,她一个深闺妇人,本来体力不足,再加上众人又是骑马的,她哪里追得上?

    在离城门还有六七里的时候,冯宛看到,那城门“吱呀呀——”一声,给重重地关了起来。

    城门关闭了!

    跑得筋疲力尽的冯宛暗叹一声,软手软脚地停了下来,暗暗后悔:早应该想到这一点的,当时怎么忘记坐在马车里了?便是当初听了卫子扬的话,多安排一些婢女在左右,在她们帮助,也不至于给人遗落了。

    想到遗落两字,冯宛不由苦笑。她自是知道,任何男人,在如此成功,如此风光,如此气吞山河时,是很难想到自己这个妇人的。所以,她除了苦笑,倒也没有责怪任何人的意思。

    这时,一阵夜风吹来,遍体皆凉。

    感到眼前渐渐变得黑暗,冯宛回过头去,只见四周都是无边无际的旷野,十里开外的那一簇森林,在这夜晚里,像个沉默的怪物,说不出的阴森可怕。

    这不打量还罢,一打量,直是让人害怕。冯宛连忙回过头,深一脚浅一脚地继续向城门走去。

    ——看来,她今天晚上得在城外过一夜了。恩,今天晚上,城门处肯定是灯火通明的,那里乞丐又多,在那里呆一宿,应该不是难事。

    想是这样想,冯宛还是一边走,一边打散自己的头发,抹脏自己的脸。只是做这个动作时,她不由苦笑道:也不知明天卫子扬想起我,派人前来寻找时,见到堂堂冯夫人成了这个模样,会不会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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