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已走投无路,耶律察忽赤也没别的选择。就应承了下来,随店家去坐客。由于眼下距离店家回去还有些时辰,耶律察忽赤也只能在包子铺旁等着。

    期间店家怕他冷着,还特意从旁边的鞋行买了双厚实的棉鞋。穿在脚上,顿时暖和多了。尽管从前,他是瞧都不会瞧这鞋子一眼。但在此刻,他忽然觉得这鞋子重如千金。

    并且又多给他几个包子,让其吃了个饱。

    这些举动,让他看向店家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感动。

    毕竟莫不相识,他又是一副乞儿打扮。人人厌恶之下,还能得到店家的关照,实在太稀罕了。

    回去的路上,店家问着耶律察忽赤的遭遇。

    碍于自己的身份,耶律察忽赤只能撒谎说。自己是商人之子!在来和州后,他爹因贩卖商货,与人起了争执。随即被关进了大牢,商货也全被没收。

    他是得了他爹的命令,尽快出城拿钱赎人。

    店家古道心肠,有些气愤填膺的骂着当官的都没好东西。也是和州城内,法纪就是用来威慑无权无势的平民百姓。那些当官的,但凡有些势力,都会知法犯法,逍遥法外。

    就是那些商贾,也能用钱收买官吏,欺负他们这些平民百姓。

    耶律察忽赤听着,葛然想到了曾经的自己。当初他就是仗着他爹的权势,在和州城内呼风唤雨。得罪他的人,不是卑躬屈膝向他赔罪,就是家破人亡。如今再听着店家咒骂那些当官的,不自觉的有些尴尬。

    随后通过一番交谈,他得知店家姓王,单名一个贵字。祖上乃是夏国沙州的汉人,被党项人征召,成了一名伙夫。因与一党项将士结怨,错手将其误杀。就趁夜不备,只身逃往回鹤境内的伊州。

    路上走的是荒僻之地,不幸撞见了马匪。结果虽保住了一命,但被卖到了和州为奴。幸而那主人家和善,又见其踏实能干。便倚为亲信,大为重用。后来在主人家的安排下,还娶妻生子。

    只是后来,那主人家犯了事,被抄家灭族。王贵的祖上很机灵,见大事不妙,就带着家眷及多年的俸禄,提前逃出府。后来到了喀什葛尔,在哪里做些营生。

    直到传到王贵这一代,才重回和州。

    耶律察忽赤一边听着,一边跟着王贵来到建阳门附近的民宅。这里的建筑样式,带有明显的汉家风格。那高高的斗拱以及青色的瓦片,在巴拉沙衮的汉人住处,很是常见。

    但是窗户偏小,甚至没有窗户。墙体也都是土黄色,与回鹤人的建筑样式,倒是比较相近。

    显然在时间的消磨下,汉人与非汉人的差异性,已经悄然泯灭了。

    不过大多数房屋,都比较低矮。各家各户之间,也间隔较小。联通外界的土路。更是坑坑洼洼的,颇不平整。

    这样的地方,耶律察忽赤是从没来过的。到底依他的身份,是瞧不起这种下三滥的居所。

    待来到一座半开的木门前,王贵笑呵呵的说了声到了。便先一步将门推开,大声唤道:“娘子,娘子!”。

    “欸!来了!”,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就见一个身着粗布,别着发髻,头发微卷的妇人,从屋内走了出来。其身段颇为曼妙,虽是素颜,却难掩其绝妙的面容。

    这让耶律察忽赤,颇有些意外。因为在他看来,像王贵这等粗人,娶的妻子定是乡下常见的,身宽体胖、面容粗鄙的村野妇人。哪里想到,其妻会长得这样俊俏。

    即使眼角多了几道岁月的印记,也依然透着女人独有的风韵。

    当下瞧见耶律察忽赤,妇人立时有些惊讶。随即用袖口挡住面容,故意别过脸。

    “有旁人进来,也不知会一声!”,妇人站着埋怨了一声,就快步回到屋内。再出来,面上已裹了纱巾。

    “嘿嘿!”,王贵乐呵呵的笑了一声,就出声道:“这小兄弟是喀什葛尔那边来的。因遭了变故,落魄至此。我便带他来家里坐坐,陪你说会儿话。”。

    妇人嗯了一声,反应有些冷淡。耶律察忽赤只以为妇人是恼了,也没多想。

    随后妇人进了膳房,烧了些热水,让耶律察忽赤去梳洗一番。

    自流落街头,耶律察忽赤就过得跟叫花子似的。能痛痛快快的洗个热水澡,简直是求之不得。便没推辞,径直进了房间。

    直到内里传出哗啦啦的水花声,守在门外的妇人才缓步离开。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妇人关上门扉,径直来到王贵跟前,有些面色不好的质问道。

    王贵立时放下柴火,行了一礼请罪道:“启禀堂主。此人是和州郡王之子!”。他知道这是事务司设在和州的据点。各个安插在和州的探子,都会在此听令。各种情报,更是在此汇总。

    因此这个地方,等闲人等是不能靠近的。

    当初为了避免引起注意,妇人才特意将据点设在此地。一直以来,也从未引起旁人注意。和州城内的达官显贵们,更是不知道这是在他们身边安插耳目的地方。

    直到耶律察忽赤到来,成了第一个拜访此地的外人。

    “既然知道,又为何带他来此地?若是误了事务司的要事,你可吃罪得起?”,妇人闻言,面色更加不好。虽然和州郡王脱逃一事,她已经知情。但这件事和事务司关联不大,因此并未上心。

    哪里想到,这王贵不仅在意了,还冒着风险将人带到这里。若是引来回鹤权贵的注意,那这里就暴露了。

    “堂主!属下以为,此人大有用处。兹其事大,属下不敢独断。便将其带往此处,请堂主定夺。”,王贵也知道事大!但他有自己的理由。便硬着头皮的解释着,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也是堂主的手段,他是知道的。一旦犯了错事,当场丧命都是可能的。据说在加入事务司之前,堂主就是喀什葛尔之地有名的女匪。经常打家劫舍,抢夺他们的钱财。碰上为害乡里的恶霸,还将其千刀万剐。因此在当地的大财主眼里,堂主就是喀什葛尔之地的魔·鬼。

    但那些穷人家,却将其誉为真·主的使者。因为她经常将劫掠的钱财,用来接济生活困苦的贫民。并且为那些遭遇不公的平民百姓,讨回公道。

    所以喀什葛尔之地的百姓,对其的印象差别极大。后来此事引起了汗王的注意,特意派大军抓她。

    为了让跟随她的属下活命,她颇为豪气的束手就擒。随后在喀什葛尔的天牢里,被事务司安插的探子救下。

    这番经历,让事务司探子们,都不自觉的心生惧意。

    如今凭着绝佳的办事能力,她成了事务司的堂主。这是为了更好的收集情报,明晰职责。而特意为事务司的探子们,划分的等级。从最低的门徒开始,慢慢晋升为执事、堂主、舵主、盟主。

    其中门徒的数量是最多的,他们都是事务司最外围的探子。接到的,都是一些不太重要的任务。所以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为事务司办事。

    执事的话,地位就相对高一些。他们一般都安插在各个王族亲贵或是权势颇大的朝臣身边。必要的时候,还会负责招收门徒,策反可用之人为事务司获取情报。

    堂主的地位更高,一般负责一个区域的所有情报。像这妇人古丽·阿依努尔,就负责整个和州的情报。另外因舵主与盟主无人担任,以及总督府对回鹤的情报需求并不大。所以回鹤境内的情报,也由古丽·阿依努尔负责。

    她几年前被李承绩的内应救出来后,就被留在巴拉沙衮秘密训练。期间各种三教九流,也被搜罗进来。在与这些人的接触中,她整个人,也变得圆滑了不少。

    再加上李承绩特意教授的情报侦查技巧,让她成为第一批密探中,较为优秀的姣姣者之一。

    如今和王贵的夫妻身份,不过是为掩人耳目罢了。所以听到耶律察忽赤来自喀什葛尔后,面上并没有多少欣喜。

    此刻知道王贵明知故犯后,更是有些生气道:“你明知他是回鹘国主搜捕的要犯,还敢带到我们这里?!”。自和州郡王被杀后,回鹤国主就满城捉拿与和州郡王关系亲近之人。

    回鹤国的朝堂上,还为此掀起不小的风波。像数位于尔奇(大臣)、断事官,都被革职查办。只是和州郡王之子,却是逃过一劫。从而使得回鹤国主下令,在回鹤全境,捉拿这位郡王之子。

    被古丽·阿依努尔的气势一压,王贵立时生出些许怯意。但他有不得不做得理由,深吸了口气,应声道:“若是此人能促成大辽兴兵与回鹤,那总督在河中的行动,就不会被巴拉沙衮的那帮人盯着了。”。在得知和州郡王之子逃脱后,他就想到了这一点。便利用执事的身份,命城里的探子,务必早日找到这位郡王之子。很快,就得线人来报。说是耶律察忽赤,似在建阳门出现过。

    于是王贵就在建阳门卖包子,意在守株待兔。结果刚好,逮个正着。便让人装成无礼的行人,将其踹到包子铺跟前。

    这番费心思的布置,让耶律察忽赤也没瞧出不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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