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我回来时,你们还没结束晚自习,我到108寝室去瞻仰了一下那条银环蛇。他们用一个空酒瓶装了它,又在瓶里灌满从代*销店打来的散装白酒把它泡起来了,说是准备毕业会餐时喝。那瓶酒放在周长子的衣箱底,我偷偷拿出来看了。那条蛇的酒量真是大,下午捉的,到现在也泡了几个钟头了,还在里面慢慢的动呢,那双眼睛玻璃球一样又黑又亮!这么强的生命力,离蛇仙也相差不远了——哦,潇哥你开始说那信是白素贞的,原来说的是《白蛇传》里的蛇仙啊,你说我文化多差劲,这样的玩笑居然没听出来!”凌嘉民轻松地笑说。

    袁雨潇看他那轻松表情,既欣慰,忧心却也不歇,毕竟这还真不是一个玩笑,他正琢磨着如何该如何让这梦中之人有所警觉,凌嘉民却似乎看破他的心思,“当然,即使这只是一个玩笑,却也让我突然意识到,你吃饭时说的那个……嗯,四面楚歌,可能——不!绝对是事实!所以我必须加快步伐!”

    “对对,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袁雨潇真心实意地说。

    “潇哥,谢谢你一直这么真心帮我,我也什么都不瞒你,今天我努力加了一点进度,”他把手掌覆在袁雨潇耳朵上凑近了说,“拥抱而且强行吻了她!”

    袁雨潇心里轻轻呻吟着,这都有点乱套了,我一个好心的错误得带出多少故事或者事故来啊!

    “秦晴的态度怎么样?”

    “半推半就呗……”

    “我不是问的这个,我是问她整个的心情和态度。”袁雨潇估计秦晴应该已经看过莫清的信了,自然关心她是否有什么变化。

    凌嘉民挠挠头,居然想了一下,“那还不是那样,反正近来比以前淡了许多……”

    “为什么会淡下来?”袁雨潇紧追不舍。

    “还不是老原因,她回回与我约会后,总得说写信的和约会的好像不是一个人似的。我的狐狸尾巴快藏不住了!”

    袁雨潇把刚吐出的那口气又吸了回来,如此看来,恐怕莫清还不是凌嘉民唯一的敌人,或者说,不是本质上的敌人,他根本的敌人……其实是他自己!

    想到这一层,心中有些凉意。

    “……顺其自然吧!”他长吁一口气说。

    “当然,只能这样子。”凌嘉民刚才的轻松一扫而空,看来在某一方面,他与袁雨潇想到一起了。

    “关于那信本身,秦晴有解释吗?”袁雨潇用关心的问题另起话头,错开渐有些沉郁的空气。

    “她说就是一个普通朋友的来信,其他事无可奉告,我想这属于她的隐私,你还嘱咐过我不要逼问,我想我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这也许暂时是最好的结果了。袁雨潇想。

    不过,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周末学校召开的大会上,刘校长说:“现在要郑重地说一个事,有个别同学在学习期间开始谈恋爱了,而且竟然发展到在宿舍后面的山上拥抱的程度了,真是太过分了!这是学校的纪律所不允许的!”

    操场上轰然大笑,刘校长在笑声中继续严肃地说:“这里提醒个别同学一下,赶紧悬崖勒马,否则我们将采取通知家长等一些必要措施了……”

    袁雨潇听到刘校长这些话,忽然想起前晚凌嘉民说的“加快进度”的行动,不由得本能地回头看凌嘉民,只见他双臂环抱胸前,仰头望天,一副笑傲江湖的样子。

    如果这真的是指的凌嘉民,那他现在也算是雪上加霜,祸不单行了。

    “你早两天说加快了进度,强行地……校长今天说的人,是不是你……们?”会后,袁雨潇迫不及待地向凌嘉民求证。

    凌嘉民乐呵呵地承认,“疏忽了,疏忽了……”

    “怎么搞的!在这样的时候,出这样的疏忽!”袁雨潇不觉开始责备,责备里含了他的忧心。

    凌嘉民看来是感受到了他的内心,搂着他的肩笑道:“爱情生活,就是要有一些刺激,太平淡了,反而没有意思。”

    “这是从何说起?”袁雨潇觉得新鲜,“你这不是在搞精神胜利法吧?”

    “这不是精神胜利法,我是讲真的。其实你们是今天才知道,但班主任昨天就和我们两个谈过话了,本来秦晴对我很淡了,这事一来啊,倒是激发了她的逆反心理,觉得学校有些管得宽,昨晚又与我约出去了,反而还显得比以前近了……”

    “这是一出故意制造曲折,以期引人入胜的喜剧吗!”受他的情绪感染,袁雨潇也开起玩笑来。

    “但愿是!”凌嘉民笑中含忧,“我与秦晴想法不同的是,我不认为学校管得宽,学校也许死板,但学校管学生是天经地义的,我只是觉得有个别人管得未免太宽了!”

    “有个别人人?你是说刘校长?”

    凌嘉民边叹气边摇头,“唉唉,潇哥,你有时候聪明得异于常人,有时候又迟钝得异于常人!刘校长不就是代表的学校吗,他管我是职责所在啊!我关心的问题不是校长管不管,而是,刘校长是怎么晓得我与秦晴拥抱的事情的!”

    袁雨潇一惊,是啊!这才是问题的关键,自己怎么就没想到!难怪莫清也常说自己“时而聪明,时而糊涂”!

    “难道……刘校长正巧看到了?”他迟疑地问,自己都觉得问得有点蠢。

    果然凌嘉民一口否定了,“这不可能!如果是他亲见,以他的责任感,他应当会当场撞破我们,所以这必然是有人告密,那个告密者才真正是管得宽——不,其实远远不是管得宽的事!”

    袁雨潇其实已经想到这一层了,突然一转念,凌嘉民曾把强吻秦晴的事告诉过自己,那么自己也算是这件事情的知情者,不觉冷汗一冒,冲口而出,“你不会怀疑是我吧……”

    凌嘉民看到什么怪物一般望着他,“潇哥,你这是想到哪里去了!我要怀疑你,还会这么和你说话?”

    袁雨潇不觉羞愧无地,“是是是,我这人确实迟纯得异于常人,不但你这么说,莫清也说过好多次!”

    “潇哥,你肯定是聪明人,只是……只是可能多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人情世故不太懂而已。这个事肯定不是你,要我说根据也有一大串,不过不需要,信任不需要理由!”

    “哦,谢谢!”袁雨潇轻松下来,得到信任让他倍感愉快。

    “潇哥,抛开我们两个的友情不讲,在这件事情上,你一直在帮我,那个告密者却是要坏我的事,谁最想坏我的事?动机上推测,就是那个情敌!所以,我这个情敌差不多都显出身形了,由此,那封信的事也必须重新审视,作为我的结论的一个旁证了。”

    袁雨潇心里说,得得,你老人家又被福尔摩斯附体了,但这话无法不让他兴致盎然,“那么你重新审视又能发现什么?”

    “我在想啊,想编假话骗人,第一个愿望就得把这假话编得像真的,什么故事更像真的呢——符合常理的故事,故事里出现的如时间,地点什么的,越平实,越……生活化,就越不容易出破绽,所以,王胖子他们要编个故事骗我,发现那封信的地方,可以有千百个,为什么要编一个银环蛇下面发现的呢?这样看上去非常荒唐的情节,哪怕确实是真的,都会让人觉得太假,他们编这么一个经不起推敲的谎话,实在是违背了想让我上当的初衷。由此,逆推过去,他们说的,反而极可能是真实的!”

    袁雨潇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满天繁星眨眼睛,心里一声浩叹,唉,凌同学你喜欢的秦大美人,为什么偏偏是爱好诗歌而不是刑侦啊!

    “把所有这些事串起来,结论是,我身边出现了至少一个情敌,而且已经有具体行动了!”

    “赞同!”袁雨潇说。这个结论真没错,莫清写信就是一个很具体的行动。至于学校是不是有所谓告密者,告密者是什么动机,这些在袁雨潇看来,都是云里雾里的事,只有莫清才是清晰的。

    “这个人,或者说,这几个人,肯定以后还会给我制造麻烦。”

    “是啊,现在学校反对,还有可能通知家长,你准备怎么办?”

    “这个,我怎么晓得如何办,我还头一回碰这种事!我家里那个老师傅要听说我在学校谈恋爱,会把我一个圆打成扁的!”

    听了这话,袁雨潇一个念头闪电掠过,要是自己真是和于晓鹭恋爱,父亲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这念头一闪过后觉得自己很荒唐,为什么于晓鹭总是不合时宜地出现呢。他一甩头,把这念头甩出几里地。

    “那你就好自为之吧!”

    “我会小心的。不过,那位搞破坏的,他也同样要小心才是!他束缚了我也是束缚了他自己!”

    袁雨潇心里说,你那个情敌莫清同学,从来都是天马行空,哪有什么束缚可言。但是话却只能讲到祝你好运之类。两个人便紧紧地握住了手。“潇哥,你一直这么真心帮我,我没你那好的文采,心里的感激是讲不尽的!说句笑话,你不要说不是我的情敌,即使是,依你的性格,只怕我求你让步你都可能做到,至少你不会使阴招子与我争。你与那个暗中使坏的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我怎么可能会怀疑你呢!”

    如果这算是一种称赞的话,袁雨潇却是被一种巨大的茫然冲到发晕——我有这么好吗?这到底算得是一种好吗?莫清认为我会接受自己不爱的,凌嘉民又认为我会出让自己所爱的,这算什么回事?

    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表示接受?逊让?羞愧……都不是,搞得自己脸色跟个万花筒似的滴溜溜地变幻。

    凌嘉民话一出口,已知不当,来了些情急生智,“潇哥,我没有别的意思,不过就是为证明最开始那个为什么不怀疑你的结论,后面只是一系列论证而已。”

    袁雨潇想,难得凌嘉民如此自圆其说。的确,这一大圈绕得,差点儿回不到原点了。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走得太远,却忘记了当初为什么会走过来。

    他举头望着那一天繁星,也默默地握紧了凌嘉民的手。

    几天后,莫清给袁雨潇的回信到了。他掐指一算,略去邮路上的时间,莫清基本是第一时间给的回复,这么一算,恐怕莫清的回复,在自己的劝说信寄去之前,就已经守候在那边多时了。他们两个人相互太了解了。莫清肯定能预见到袁雨潇的态度,甚至都可能预知袁雨潇劝说的许多内容,而看了莫清的回信,内容也与袁雨潇想象的相去不远。他们就如同两个同门师兄切磋武艺一般,互相都熟知对方套路,见招拆招。袁雨潇不怕莫清阴阳怪气地说他“私心藏奸”,这些虚招远远碰不到他自以为的坦荡荡的胸怀,也不怕莫清说他是“卫道者”,莫清已经这么称呼他很多年了,更不必理睬他的“弘扬个性,敢爱敢恨”的处世态度,他坚信弘扬个性不能以牺牲他人为代价。但是莫清有一个杀手锏,却让他感到压力。莫清坚持认为凌嘉民与秦晴并不合适,他在信里头头是道地说,“据我那晚的观察,秦晴爱才,凌嘉民虽然聪明,却显然并不具备秦晴喜欢的那一种才具,我相信,他们两个人走不到头,与其将来陷得过深而更受伤害,还不如早作了断。我做的虽然是恶人,行的却实在是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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