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金川门内外,每天都有大量军队北行,车仗人马的队伍一直延伸到龙江港。

    将士们带着大量的武钢车,这种笨重的车辆、中原王朝从汉代就开始使用了;但而今明军若只在国内作战,不会用这种拖累行军速度的军械。

    只有北击蒙古,将士们才会携带这种车辆!明军不仅用武钢车运输辎重,而且为了在无所屏障的荒漠草原上、便于利用武钢车来立营,防备游牧骑兵的突袭。

    朝廷预计秋季进入鞑靼人的活动区域,但在初夏的调动、京师便人尽皆知了。实在没办法保密,集结二三十万大军本身就是一件庞大的事……

    朱高煦并未亲自率领京营官兵行军,他还要等大概近两个月才出发。

    他这几天都在武英殿忙着召见大臣,对朝廷决策中枢进行改革。君臣经常提到的词是:贴黄、议政堂、内阁。

    在朱高煦离朝、御驾亲征的期间,朝廷诸事需要决策,须得一个临时决策机制。

    永乐朝时,朱棣有时候也不处理奏章,太子朱高炽负责这件事;但本朝朱高煦的嫡长子瞻壑才几岁大,显然无法承担此事,只能依靠大臣。

    大概机制是以“议政堂”、“内阁”为主的决策程序。

    朝廷奏章几乎都是走通政司,通政司将奏章收集好之后,先送到议政堂。议政堂设在皇宫西华门内的武英殿,以正殿、东西两侧的凝道殿和焕章殿为办公区域。

    人员十一人,由六部、大理寺、都察院、通政司、守御司、翰林院十一个衙门,各派一人当值议政。

    十一人先对当天的所有奏章进行“贴黄”。宋朝的大臣写了奏章意犹未尽,常在后面贴黄纸写上补充条款;但此时朱高煦把宋朝的旧事搬出来,却不是为了补充,而是为了归纳概括每本奏章的内容……以便诸臣能更直观地明白,究竟都有一些甚么事。

    接着大伙儿挑出有异议的重要奏章,议政堂诸官员、便对这些奏章的处理方案进行表决。赞成人数最多的方案,将被初步采用。

    处理好的奏章,继续往北送到武英殿的后院敬思殿“内阁”;而原来翰林院的内阁,已经被裁撤了。内阁六人,首次内阁大臣是五年任期,计有韦达、丘福、何福、裴友贞、吕震、王贵。

    内阁不能提出新的决策主张,但具有一票否决权。只要他们其中一人对方略有异议,这件事便会被扣住、暂停执行。

    否定方略的人,必须写出详细理由;然后这份奏章将快马向北递送,径直交到皇帝行宫,由皇帝裁决。所以内阁也不能随意地否决决策。

    且马上就必须作出反应的紧急事宜,内阁不能否决。是否紧急,先由议政堂说了算;若内阁有异议,则内阁六人主张,只要有三个人认为紧急,就当作紧急之事权宜处置。

    所有决策的奏章,“贴黄”的内容梗概和处理方略,都要记录在卷宗上。每个月送到行宫,由皇帝查阅……

    整个“议政堂”、“内阁”大致设置之后,大臣们几乎都明白:内阁的职权已经完全变了!

    以前的内

    阁,不过是给皇帝查漏补缺、顾问的机构;但现在,内阁已经变成了王朝的临时权力核心。

    而且内阁六人究竟是怎么回事,明眼人心里也是明净似的。

    丘福是靖难功臣,韦达是伐罪功臣,何福是开国功臣,裴友贞是汉王府文官嫡系,吕震是废太子政|权投降文官,王贵是宫里的走狗。

    圣上朱高煦这么设置内阁成员,意思很明显:在他不能临朝的期间,朝廷能维持运转就行了;决策不能太影响任何一方的利益,否则根本就通不过!

    最近朱高煦虽然还在京师,但是他已下旨:即日起,奏章由议政堂和内阁处理,改朱批为蓝批。

    他想试运行一下这套决策机构。

    ……从武英殿出来的官员们,走西华门出宫。因为最近皇帝召见大臣的地方、时不时在西边的柔仪殿,中枢机构也设在了西面的武英殿;所以原先武将才走西华门的约定俗成的规矩,此时已荡然无存。

    一众大臣里,最感到意外的人是礼部侍郎吕震。他的脸有点红,当然是因为内心难掩的激动。

    永乐朝以来,吕震站的地方简直错得不能再错!太宗皇帝还在位时,他就是倾向“废太子”的人,还因此被太宗怪罪下狱。“洪熙朝”的一两年内,他更是朝廷里的亲信大臣!

    但就是他这样一个人,居然能进内阁!现在的内阁,虽谈不上大权独揽,但权力极大,一个人就可以否定国家决策、非同小可。

    大伙儿陆续走出了西安门,兵部尚书茹瑺、礼部尚书胡濙、翰林院学士胡广都走了上来,十分客气地与吕震执礼道别。

    翰林院学士胡广见张鹤过来,还开玩笑地夸赞道:“吕侍郎最叫人羡慕的,是有个好女婿,年轻俊才、进士出身,还十分孝顺。”

    “哈哈,胡学士对他太过誉了。”吕震开心地笑道。

    张鹤也谦逊地说道:“不敢当不敢当。”

    胡广再次抱拳道:“告辞,明日庙堂上再会。”

    吕震岳婿俩也作揖还礼,目送胡广一会儿,这才转身走向他们的马车。

    俩人上了马车,张鹤立刻沉声道:“以前胡濙茹瑺胡广这等人,对岳父大人不理不睬,生怕沾上咱们似的。今日真是很客套啊,那胡学士便好像是岳父大人的好友似的。”

    吕震笑道:“万一议政堂弄出了啥事、对他们那些人不利,他们还仰仗着老夫否掉方略哩!”

    他说罢,与女婿相视一笑。

    张鹤笑罢,又道:“当今圣上还真是与众不同,历朝都提防着大臣结党,圣上这不是默认了大伙儿分山头?”

    吕震想了想,低声道:“圣上也是没法子的。大明朝十年间经过了两次内|战,打得是一锅粥;如今这朝廷里甚么人都有,恩怨更是扯都扯不清楚!圣上又忙着北征,圣上一走、京师文武没人调和,怕不知要出多少事!”

    “岳父大人言之有理。”张鹤点头道,“所以圣上只能用制衡之道了?”

    吕震看了张鹤一点,赞许道:“你有长进。”他说

    罢立刻沉吟道,“不过这对咱们是天大的好事。”

    张鹤认真地琢磨着。

    吕震便明说出来:“内阁的人选一出来,证实了一件事:圣上真的决定不清|洗朝臣了!否则何必让老夫这等人进内阁?这就是一枚定心丸!那些走错路子的文武,此时都能安心下来了;官场上朝不保夕的日子,从今往后便将不复存在!”

    他说到这里,也是长长地吁出一口气道:“不仅让诸臣觉得身家无虞,且各自都在内阁有说得起话的人,从此何必再人心惶惶?”

    张鹤好像想起了甚么往事,这时才恍然回过神来,抱拳道:“恭贺岳父大人,重回凤池!”

    吕震一改以前的低沉忧虑之色,踌躇满志地把手放在胡须上,语重心长地说道:“君子掌国器,必得先为民谋福,而不是只想着一党之私!”

    张鹤忙一脸敬仰地欠身鞠躬道:“小婿谨记岳父大人教诲。”

    吕震微笑地问道:“贤婿刚才在想甚么?”

    张鹤立刻拜道:“回岳父大人,小婿忽然想起‘伐罪之役’时出使汉王府之事,那时小婿见到了黔国公的长女沐氏;方才便琢磨着,可能圣上是故意做给小婿看的。”

    吕震不置可否。

    张鹤又道:“圣上常常不循常规,却似乎所虑甚远。”

    吕震沉吟道:“此事对咱们没坏处,但对朝廷长远之计,尚且难料啊……”

    礼部侍郎、内阁大臣吕震,似乎确实在履行“不为一党之私”的言论。次日,便发生了一件事。

    户部尚书夏元吉找到吕震,要他否决一份奏章。

    奏章是守御司南署钱巽写的,原先南署除了发官俸,每年还有皇宫内务府调拨的钱银、用度之物价值一万贯;钱巽上书,请旨将南署预算增加二十倍!其中户部和内务府各出一半。

    其中还写一堆理由,甚么建造水坝、设置重赏规矩等等花销巨大的谋划,利国利民一大堆道理。夏元吉看了暴跳如雷,一个新设的莫名其妙的衙门分署,一处就要花二十万贯?!

    最奇妙的是,这么一个无理要求,居然在议政堂通过了!

    夏元吉没办法,只好命令官职更低的吕震:立刻在奏章画上一个大大的蓝色叉叉。

    吕震是礼部的,根本不理会夏元吉的命令,很快便婉言拒绝了夏元吉的要求;理由是南署办的是正事,他吕震不能因为交情(有个屁交情,只不过彼此身份都是降官罢了),而不顾大局。

    其实吕震心里非常明白:这样一份奏章,相信大多文武都在腹诽,为何还能在议政堂通过?还不是因为圣上支持守御司南署。

    守御司这个衙门,本来就是圣上自己设的。此时的文武朝臣,完全不想与圣上对着干。

    既然如此,吕震为啥要去触那霉头?!

    最关键的是:圣上还在京师,轮得上他吕震跳出来么?毕竟内务府也要每年调拨多达十万贯,若非圣上默许,阉人王贵早就把奏章否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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