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好!”李牧抚掌道:“让我听之心旷而神怡,甚至不禁想要为大和尚你拍手叫好,道理说得通,但是我有一事不明啊,方丈大师,请问一句,本着为信众负责的态度收取的高额利息,最后用在了何处?”
    “自然是用在了修缮寺庙,僧众的饭食等等。”
    “再问一句,和尚没手么?”
    永信方丈有点不明白李牧的用意了,谨慎地看着他,奇怪道:“侯爷这是何意?难道我等经营寺庙,连口饭都不能吃么?”
    “自然是不能。”
    永信方丈有点生气,围观的百姓听起来也觉得十分的没道理,嚣张跋扈也该有个限度,你连饭都不让人吃,这是什么道理?百姓虽不敢站出来说,却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永信方丈见了,更是心中大定,底气也足了很多:“侯爷,你说的这话,老衲听不明白,干活吃饭,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吧,难道做和尚便有罪,连饭都不许吃了么?”
    “非也,大和尚你在狡辩。”李牧嘴角勾起,微微一笑:“干活吃饭,的确是天经地义。但要看吃谁的饭,士农工商,贩夫走卒,或付出劳力,或付出心力,换取报酬,拿来换粮吃饭,这,天经地义。但是你们这些和尚,吃的是信众的供养,你们的手,伸进别人的口袋,此等行径,与盗窃何异?不过是冠冕堂皇些罢了,请你告诉我,偷、骗得来的东西,天经地义么?”
    永信方丈涨红了脸,道:“信众供奉如何能算是偷骗?他们是在供养!”
    “哦?”李牧露出一副好奇的样子,道:“烦请大师解惑,他们在供养谁?”
    “自是供养佛陀!”
    “那为何要供养佛陀?”
    “这”永信方丈常见游走于财锦之间,对佛法已然是陌生了,当然,糊弄一下普通百姓还是绰绰有余的,可是面对李牧的责难,他担心自己哪一句话说错了,成为对方的把柄,心中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作答,想找个人替自己作答,回头瞅了眼,见方才证道院的大师们,都跟了出来,心中大定。他自己的佛法不行,这不是有的是行的么?这些大师,每日精研佛法,随便拎出哪一个,都不是李牧这等门外汉能问住的。
    永信方丈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视,忽然定在一个年轻和尚身上。他对李牧说道:“侯爷,老衲精研佛法多年,你与我谈论佛法并不公平。刚好,证道院来了一位玄奘法师,年不过而立,佛爷既感兴趣,不如侯爷与之谈论,我等旁听如何?”
    李牧听懂了永信方丈的话,他的意思是说,我堂堂慈恩寺方丈,与你谈论佛法未免失了身份。我找个年轻的跟你谈,谈赢了,正好说明了你的浅薄无知,若是谈输了,也有退路,只需说这个年轻和尚佛法钻研不深,再找个岁数大的继续谈就是了。
    进可攻,退可守,打得一手好算盘。
    李牧怎能给他这种机会,只是玄奘法师这个名字,让他心里微微一动,这个玄奘会不会是他知道的那个玄奘,若是,还真是一个麻烦。但转念一想,便是了又能怎样,没取经的玄奘,未必多厉害,说到底不过是诡辩之术罢了,作为曾经的西道沟二小最佳辩手,岂能因为对方辩友换成了和尚,就害怕了?
    李牧冷哼,大笑三声,道:“方丈大师,不用麻烦了,坐而论道,美事一桩,我李牧天赋异禀,旁人钻研一辈子,不如我扫上那么一眼,不就是论佛么?来来来,你们一起上,若是我词穷了,接不上话了,便算是我输了,不但再也不为难你们慈恩寺,还有十万贯香油钱奉上,如何?!”
    来了来了!围观的百姓听到了熟悉的三声大笑眼珠子都瞪得圆了一点儿,李牧的这点儿习惯,长安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三声大笑过后,侯爷就要拔刀了!
    永信方丈久居长安,自然也是知道这个梗的。但他并不怕,两方相争,谁划下道来,谁便有了最大的优势。比的是佛法,自己这边还能输么?何况这位玄奘法师,也不是一个凡人,从小便学佛,乃是一个极具慧根之人,年纪轻轻便对“大小乘经论”,“南北地论”、“摄论学说”等主要佛界学派有了甚深的见地,便是七十岁的老僧,也多有不如他的地方。
    李牧不过一个门外汉而已,他如何能是对手?
    “阿弥陀佛,玄奘法师,麻烦了。”永信方丈念了声佛号,玄奘法师还礼,没有多说一句,越众而出,站到了李牧的面前。
    李牧打量这位玄奘法师,这是一个看面相不过三十岁的年轻和尚,眉清目秀,气度天然,搁在后世妥妥的大帅哥一枚,即便没了头发,也不影响他的风姿。与永信方丈的猪头猪脑相比,确实更像是一个钻研佛法的人。
    “施主、”
    称呼也让李牧满意,但他还是问道:“法师为何称呼我为施主?没有听到永信方丈称呼我什么?我乃大唐军侯也!”
    玄奘道:“在玄奘的眼中,都是一样的,侯爷是施主,陛下也是施主,贩夫走卒也是施主,佛陀眼中并无高低贵贱之分,众生平等。”
    李牧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一句话他便试出来,眼前这位玄奘法师的深浅了。他的佛法是否精深,李牧不清楚,但是这个人非常单纯,他已经知道了。就像是一个书呆子,学术上或许很厉害,但是诡辩之才,他是半点也无。他以为这是一场论道,但却不知,李牧根本就没想跟他谈论什么佛法。
    只此一点,他便已经输了。
    李牧不慌不忙:“那便烦劳法师解惑了,寺庙中的佛泥胎塑身,不能吃,不能喝,为何还需要供养?”
    这种问题,对玄奘来说,不比一加一难多少,随口便可回答:“供养并非佛陀需要吃喝,而是信众修行的一种方式,是对佛陀表达内心的尊重与恭敬。”
    玄奘的声音非常温润,不疾不徐,娓娓道来,令人听之有信服之感:“佛法有云:“上报四重恩”,其中有一恩就是师长恩。学佛之时,佛陀是老师,是心之所向。而信众与佛陀的关系,自然也是师生之情。在佛陀与佛菩萨的指引下,我们才能够点亮心灯,求得自在、洒脱与解脱之心。所以,我们不光要给予他们礼敬、赞美,还要进行供养。”
    李牧笑容更甚,但却没有打断玄奘的侃侃而谈:“修行需要培育三种福田。一是恩田,对世界上有恩于我们的人,要知恩图报。二是敬田,敬重生命中值得我们学习的人,比如老师,佛陀,益友,菩萨。三是悲田。要有一颗慈悲善良之心,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施主问为何要供养,一是表达对佛菩萨的恭敬之情二是通过供养,培植福田,增长我们的福报三是消灭掉心中的贪欲。供养和布施,可以帮助信众灭除内心的贪婪与执着。供养佛陀之时,可得最好的福报,对于佛法的修行,大有裨益。修此生福报,来世可得圆满。”
    一众和尚大点其头,这样的回答,算是教科书级别的标准答案了。有些人不禁默默记在心中,想着来日有人问起,也要这样作答。
    “法师说得好!”李牧赞了一声,玄奘脸上也没有多少喜色,只是淡淡道:“施主谬赞了。”
    “说的也对、”李牧的面色转冷:“的确是谬赞!”
    玄奘也未惧怕,问道:“那不知施主觉得哪里不妥?”
    “不妥之处太多,我先说一个最浅薄的。”李牧冷笑一声,道:“方才法师说,佛陀指引修行,信众供养佛陀,这听起来无甚错处,就如同世俗间敬重恩师一样。但本侯却有个疑问,既是供养佛陀,为何享受这些供养的却是你们这些和尚?香油钱,佛陀可花过一文,果蔬瓜果,佛陀可吃到一口?全都进了你们这些和尚的肚子,尔等何德何能?尔等也敢妄言称佛?!尔等也配享受信众对佛陀的供养?!”
    话音落下,鸦雀无声!
    这个问题如何回答?没法回答!
    说是,自比佛陀,妄自尊大。说不是,等于是承认寺庙不需要供养,既然不需要供养了,香油钱,田产,税赋,该还的还吧?还有什么说的?
    玄奘固然是佛心清静,不为世俗所扰,但此事干系甚大,他也不敢接茬了。他回头看向身后的大师们,但谁是傻子呢?谁不知道其中的利害?若是输在了自己的身上,不但声明有损,这千古的罪名,他们也担不起。
    李牧见玄奘不回话,又继续说道:“本侯对佛法钻研不深,也就来的路上,随手翻了两本经书。但是没关系,本侯有悟性,所谓修行讲求缘法,本侯无疑就是缘法至深之人了。尔等凡夫,便是研究一辈子,也难明白的道理,今日本侯便给你们讲讲也无妨。”
    “尔等口中常说,众生皆苦,我佛慈悲。皆苦的众生,信奉佛陀,便是求渡。却不知,是如何渡的?佛没说过什么,但你们这些和尚却说,来,把你们的钱给我,把你们的田地给我,钱和地都没了,你们还说,你们不是还有人么,可以给我种地,把所得也献出就是了。哈,我便想问一句,凭什么?你说是在积攒福报,我想说,这福报不积又如何?若说来世,我不知来世会如何,我只知道,此生此世,我过的并不快活!”
    “我信奉于你,是想得到帮助,但帮助了什么?若真有佛,佛当度我出苦海,但你们这些和尚,却让众生入苦海,我奉上敬意,供上香火,求去灾祸。你却告诉我,世人多命,命中注定,天意不可违,只能修此生福报,以求后世!这是何等的荒谬!法师方才还说,众生平等?为何大雄宝殿之上,菩萨,罗汉,护法,比丘,也分列三六九等?为何刚刚永信方丈见到我时,称呼我为侯爷,我这个侯爷堵在你们门口,你们奈何我不得,但若是一个普通百姓呢?此时怕是已经送去衙门了吧?陛下一道旨意,你们这些秃驴便要听命,隔壁街口有个卖报人,他让你们做法事,不给钱你们干么?众生平等,平等在何处?”
    “哈!这可真是,佛前一跪三千年,未见我佛心生怜,莫道浮尘遮佛眼,原是未投香火钱!”
    玄奘冷汗连连,心中觉得似乎有些不对,但是却被李牧带跑了思绪,找不出这不对之处在哪儿。一直清静的佛心,开始乱了。
    李牧长叹一声,道:“我观佛法,劝人向善。未见什么错处,但我观你们这些贼秃,却有一种恶心之感。佛法便是坏在了你们这些利欲熏心之辈的手中啊!今我参透佛法,岂能坐视尔等这些利欲熏心之辈坏了佛门的风气?一炷香已经燃尽,该是清理门户的时候了!”
    “李牧,你要干什么!你没有旨意,你”
    “今日谁也救不了你!老子手里的剑便是旨意!敢再多说一句,先砍了你这个贼秃!”李牧挥剑指向永信方丈,喝道:“锦衣卫!抓人,抄寺,查不法!有违抗者,立斩!出了任何事,本侯担着!”
    “遵命!”
    一众锦衣卫如狼似虎,便要冲进慈恩寺去。
    “慢!”
    “何人敢阻我?”李牧回头看向声音传出方向,只见一个人分开人群缓步走来。见到此人,长孙冲呆道:“爹,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长孙无忌,永信方丈看到他,长出了一口气,赶紧小跑来到长孙无忌跟前,哭道:“国舅爷,请为慈恩寺做主啊,长孙无忌并不理他,将其推到一边,走到李牧跟前,侧身小声道:“李牧,慈恩寺你进不得。”
    “理由。”
    “皇后不希望你进。”
    “呵!”
    李牧凑近长孙无忌耳边,道:“别说我不信皇后会说这样的话,就算是皇后当面,今天慈恩寺我也抄定了!除非陛下亲至,免了我的官,收了我的尚方宝剑,否则,谁的面子也不好使!”
    李牧一挥手,两名锦衣卫来到跟前。
    “请国舅一旁歇息,锦衣卫,做事!”
    “得令!”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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