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咬金挑了下眉,笑了,他明白李牧的意思,但他现在不能接茬。因为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代表了程家。程家也不是他一个人,他有六个儿子。他奔忙到头,还不是为了自己的六个儿子么?他虽然与李牧亲近,视他为子侄,但远近亲疏他还是分得清的。
    李牧如今的风头一时无两,却并非是一点儿危机都没有,前些日子的事情,给他提了醒儿,李牧的才能已经引起了皇帝的忌惮,把程家绑在他的身上,是一件风险极大的事情。
    古往今来,贤臣不得好死的太多了。不是因为他做错了什么,而是因为他做的太好了。当今的皇帝,是一个明君,文治武功都是上等,但即便是这样的君主,也压不过李牧的锋芒,那么等他百年之后,新皇登基,李牧羽翼已丰,必权倾朝野,倘若有了不臣之心,江山更替,只在一时。
    没有一个皇帝能够无视此等隐患,再贤明的君主都难以避免。
    “那就等着吧,你小子有熊心豹子胆都不敢做的事情,我这么大岁数了,还是谨慎点吧。”
    李牧听懂了程咬金的意思,也没说什么,笑了笑,便扯开了话题。
    ……
    说是结党自保,可结党,有那么好结么?
    李牧自忖与程家的关系算是不错了,但是今天才刚表露出一点意思来,程咬金便打了哈哈——但李牧并不怪他,程咬金有他自己的难处,那么大一家子人,李牧能理解。
    可是,若没有程家的实力,李牧也犯不着跟他结啊。但若有程家的实力,还义无反顾地跟自己结党了。一家两家还好说,若是有那么三家五家,李牧苦笑一声,心道,这不就是准备造反了么?自己是李世民,也不可能视而不见。
    好像怎么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解决办法了。
    其实仔细想来,李牧和李世民之间,也没有什么所谓的仇怨。三个字可以概括,‘想多了’。好像也就仅此而已,即便是因为身世的问题,如果双方能够坦诚,彼此信任,开诚布公,好像也没多大事情。因为李牧知道自己不是李牧,他也根本没想过要为李建成报仇。
    但问题是,他说了,李世民会信么?天下人会信么?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是个人都会下意识地觉着,如果李建成有后人,不可能不为他报仇。
    “老子是真的就没想过报仇啊……咋说才能信呢?”
    ……
    李牧本想快点回洛阳去,但长安这边儿的事儿,却一直都处理不完。
    内务府交给了太子,李牧本以为可以清闲,但李承乾对内务府一无所知。东宫的属官们,倒是有些能力。但他们想染指内务府,却是万不可能的。内务府十局在这一点上意见统一,那就是,内务府必须有其独立性,不可成为东宫附庸。他们都是李牧亲手‘栽培’的人才,心里头自傲的很。内务府的事情,别说是东宫的属官,就是三省六部的大佬,让你们来做,你们做得来么?这不是官大官小的事儿,纯粹就是能力问题,啥也不懂就少说话。
    可是对东宫的属官来说,不说话他们又憋不住。内务府的重要性,他们非常清楚。内务府归了太子,就是日后太子的根基,这根基,还是掌握在东宫手里妥当。若把内务府比作一个小的三省六部,东宫的属官们,便自视是尚书省,是中枢,是大脑,六部得我们管着才行,否则日后太子登基了,谁才是谋划之臣,谁才是从龙之功?到头来不是白忙活了么?
    双方为此,爆发了不少矛盾,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闹得不可开交。李承乾搞不定,只好找到李牧,赶着他在工匠坊的时候,把他堵在了坊门口。
    李牧早就听说这档子事儿了,他已经决心把内务府交给李承乾,内务府的事情便是打算不管了的。但现在被人堵在了坊门口,周遭这么多人瞧着,不管又不行,心情已经烦躁到了极点。
    这事儿不太好处理。
    在心里,李牧自然是偏帮内务府众人的。但他若这样做了,难免惹人话柄,说他明着是交权了,实则还是不愿松手,欺君罔上,戏弄太子。
    这可太冤枉了,他若有这个心思,被人这么说也就算了,可他是真的没有这个心思,他是真心实意地想把内务府交出去,因为内务府对他来说,已经没有用了。人不在长安,遥控太吃力了,而且也没有必要。如今李牧追求的不再是‘权’这个字,而是‘钱’,权对他来说,太过危险,还是钱稳妥些,毕竟他的系统,越到后来,‘吃’钱越多,任何一项技能,想从高级升到大师级,耗费的金钱都是天文数字。
    李牧蹲在车辕上,看着两伙人吵得不可开交,忽然觉得非常好笑,瞧瞧这些人的嘴脸吧,满口的仁义道德,实则还不是为了一己之私?但是相比之下,还是内务府的儿郎们更好一点,至少他们自己付出了,东宫的这些油腻中年人的吃相就有些难看了,令人不齿。
    “都闭嘴吧——”李牧终于出声,但他的声音小了些,或许是没人听见,一个理会的都没有。李牧大怒,吼道:“都给老子闭嘴!”这下好了,登时鸦雀无声了。
    “你们这群混账东西!”
    上来就是无差别的范围攻击,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李牧骂的是谁,忽然,只见李牧把手指头往长孙冲的脑门上一指,道:“骂的就是你们!”
    于志宁等人登时长出了一口气,一副找家长告状告赢了的嘴脸,得意洋洋地看着内务府众人。内务府这边自然是不服气,但更多的是不理解,自打内务府成立的那天开始,他们就是李牧的铁杆拥趸,就连皇帝要杀李牧的时候,都没有犹疑过,坚持上书请愿。可谓是忠心耿耿,没成想今日与东宫的人对上了,李牧竟然向着外人。
    “我早就跟你们讲过,识时务者为俊杰。内务府虽说很重要,但也要看跟谁比,你们眼前的这些人,你们比的了么?这可是东宫的大爷,以后太子登基了——”李牧往东宫那边瞅了眼,伸手一指:“这个也许就是侍中,那个也许就是中书令,你们今日得罪了他们,想不得好死啊!”
    这话……
    听起来怎么有点变味儿,于志宁等人的话都到了嗓子眼,又憋了回去,一个个眼巴巴地看着李承乾。
    李承乾也不傻,自然听出了李牧话语中的不满之意,急忙道:“大哥,父皇春秋鼎盛,你千万别这么说。”
    “不能这么说么?”李牧瞥了眼李承乾,仓啷一声,拔出尚方宝剑,在车辕敲了两下:“许是太子不这么想吧,但我看东宫的这些属官,好像是有点着急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不反驳就等于是默认了。于志宁站出来,道:“侯爷怎么能如此说话,我等难道不是为了大唐的江山社稷么?”
    “哦,为了大唐的江山社稷,所以你们要插手内务府的事情?”
    这话里有坑,于志宁当然不会那么傻往里头跳,想了一下,斟酌道:“既然陛下钦定太子接手内务府,我等东宫属官,自然要为太子尽力。”
    “呵,你还记得自己是东宫的属官啊?”李牧冷下声音,道:“记得自己的身份就好,你是东宫的属官,做好东宫属官份内的事情。内务府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管——”
    “侯爷!”于志宁激动得脸红脖子粗,便要争辩,李牧打断他,问道:“不着急瞪眼睛,我来问你,内务府是陛下的内务府,还是太子的内务府?”
    “自然是陛下的!”于志宁说完,又争辩道:“但是陛下现在交给太子管理——”
    “错!”李牧盯住于志宁,道:“陛下可从未说过交给太子管理,交给太子是没错,但是让太子学,而不是指手画脚!”
    李牧哼声道:“内务府十局,哪一个是吃白饭的?毫不夸张地说,每一个局,都是独当一面。每一个局的局长,处长,都是大唐技校出来的一等一的人才,都是老子的门生,我亲自教出来,学了我的本事的!没有一身本事,能干的了内务府的事情?尔等想插手内务府,先看看自己的斤两!”
    “再说,他们现在的职务,都是陛下金口玉言封的。也就是说,他们的能力,是得到陛下认可的。是陛下让他们,在内务府担任现在的官职。尔等凭什么插手?太子现在还是太子,还没登基呢,你们就要挟天子以令诸侯了?未免过于心急了吧!”
    “我们没有!”
    “没有你干的什么事儿?”论吵架,李牧还从没怕过谁,他指着于志宁,道:“陛下让太子到内务府,是赐予权柄么?非也!储君需要的是能力,之前太子便化名李鱼,在内务府的城管局历练。陛下是看到了效果,便想让太子在内务府挂个名,实则是在其他九个局也都历练一番,增长见闻。不然你觉得是什么?内务府哪个职司,是随随便便就能上手的?太子统管内务府?他还嫩点儿!”
    于志宁急了,道:“李牧,你枉为人臣,怎敢如此辱骂储君?”
    李承乾忙道:“大哥说我应当,他说得。”
    “太子,此人无人臣之礼!我要与他理论!”
    李牧嗤笑道:“我没人臣之礼?在场都是见证,到了陛下面前我也敢说,早在去年,陛下就说过,要请我做太子的老师,我没有答应是因为,我与太子平辈,太子是储君,我若当他的老师,他向我行礼,多有不妥,但太子若想学什么,只要我会,我都可以教他。这事儿是当着陛下的面说的,我没有人臣之礼?”
    “反倒是你,太子都亲口说了,我说他说得,你还反驳太子,咱俩谁没人臣之礼?”
    “我、我……”于志宁被驳斥得哑口无言,跪在李承乾的面前,急道:“太子,臣没有他说的那个意思,臣——”
    李承乾也不是一点儿也不懂事,他也知道于志宁是为了自己好,想为自己在内务府多争取一点利益。可是面对李牧,他便是有这个心思,也毫无办法啊。内务府是李牧一手带出来的,也是他提议,才交到自己手里的。现在他若说一句不给自己了,也许这事儿就黄了,他是一点儿也没辙。
    “你起来吧,听大哥怎么说。”
    于志宁起身,不敢跟李牧再搭话,退后到了李承乾身后。
    有道是打一棍子给个甜枣吃,见他也老实了,李牧也不能把事情做绝。
    “内务府的每一个局,都有自己的规矩和章程。用的人,也必须得是合格的才行。除了城管局外,其他九局所用之人,必得是大唐技校成绩优秀的毕业生才行,达不到大唐技校的毕业标准,任谁也插不进内务府去,内务府不缺指手画脚之人。今儿我把话放在这里,你们要是不服,可以去陛下那儿弹劾我,看看老子在乎不在乎。”
    “你们东宫的属官,想插手内务府的事情,可以!到大唐技校考试去,按考试成绩,给你们分派到各局。局长的位置是陛下钦定的,没你们的份儿,想也别想。往后在内务府,按规矩行事,谁要是不该说的乱说,有事儿没事儿就指手画脚,仗着自己东宫的出身肆意妄为,丑话说在前头,小心自己的脑袋!”
    说完,李牧又补了一句,道:“就算是太子,也不能例外。内务府十局,便如同十门课,如今城管局算是毕业了,其他的九局,太子要一一的考试,一一的实习,等到什么时候,十局的事务太子都精通了,内务府才算是真正交到了太子手上!”
    李承乾听到这话,顿觉两眼发黑,喃喃道:“大哥,你说的是真的么,这得多久啊——”
    “多久也不嫌久,一年不成五年,五年不成十年。陛下春秋鼎盛,有的是时间给你学!”说罢,李牧钻回车里,声音传出来:“都给老子让开,谁再敢拦着老子的车,不管是什么缘由,直接剁碎了喂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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