册封皇后的日子定在了正月初八,年前,朝廷已经布告天下。
    对于大唐来说,册封皇后与皇帝登基几乎是同等重要的一件大事。各地藩王纷纷上书庆贺,唯有魏博节度使罗绍威没有动静。
    一时间,各地藩王再次派出使者前往洛阳城,较上次太后大寿以往不同的是这次显得更加隆重。
    虽然朝廷准备的如此隆重,晋王李克用、蜀王王建、吴王杨行密,他们竟然矢志同心的没有派使者前来,他们只是上书祝贺。
    这让李柷敏锐的意识到,这几个大藩王要有异动。
    不过他并不怕,来吧,就算是现在削藩,李柷也有绝对把握能够打赢这场战争。
    且不论经济实力,单单军事上,朝廷的军队已经提升了一个档次。在这个时代,火药、足以有改变战局的能力。
    而来的这些小藩王,他们却携带大量礼物,有的甚至不惜搬出那点可怜的家底。李柷明白了,他们这是出于对朝廷实力的恐惧,这些小藩王不足为患。只要朝廷能够打赢李克用王建他们,这些小的藩镇即使你不用去攻打,他们也会主动投降。
    这次他们带着厚礼而来,为的就是在朝廷面前表明自己的忠心。而李克用他们已经知道,朝廷的势力已经膨胀到他们无一相抗,即使派出使者去贺喜,一样会引起朝廷猜忌。
    双方在博弈,此消彼长。眼前的和平只是暂时的,等一方势力足够大的时候,他们不会给你任何喘息时间,就会主动出兵侵袭。
    而这场养精蓄锐的博弈当中,朝廷完胜。李柷的势力不断增大,而藩镇们又犯下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那就是将境内的流民赶到了京城。
    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朝廷竟然能够吃下这么多的流民。不但吃下了这么多流民,还将流民编进了自己的势力内。
    大的藩王没有来,不过让李柷意外的是竟然有契丹和回鹘部落的首领送来贺礼,祝贺大唐册封皇后大典。
    年关将近,各地藩镇使者陆续进京,他们都是为了参加正月初八的册封大典。
    李柷心情激动万分,马上就要娶妻了啊。不谦虚的说穿越以前自己就是纯屌丝一个,连女孩的手都没有拉过。
    如今不但当了皇帝,还抱得美人归。含元殿的早朝也少了许多往日的火药味,更多的是讨论如何办好这次册封皇后大典大典,还有祭天活动。
    “这册封大典人数众多,每个环节都不可出错。尤其安全措施,更是万万不得马虎。”独孤损在含元殿上说道。
    不良帅范瑶道:“独孤大人权且放心,不良人已经安布京城。我与金吾卫大将军萧诺言已经商榷多次,定会保证这次大典顺利进行、”
    萧诺言也跟着说道:“嗯,眼下京城的治安倒是好说。我们该关注的是那些使者们,以防他们心生异端。”
    独孤损还是不放心:“那也不可马虎,这大典关乎我朝廷脸面,不可出现半分差池。否则传将出去,岂非落人笑柄。”
    范瑶与萧诺言纷纷拱手领命,反正朝廷有钱,不差钱的主儿都是。八十万贯钱都打水漂了,怎么也得漂出几朵浪花来吧。
    整个朝堂上讨论的,都是这次皇后登基大典的事。只有临近散朝的时候,孔林面色沉重的站出来说道:“陛下,监军使张承业今日病重,对陛下甚是想念。请陛下闲暇时去看看吧、”
    本来还在美梦中的李柷猛地一惊,孔林这么说这张承业身体怕是...
    “退朝!摆驾!”李柷急了,大唐最忠心耿耿的一个人,怎让他不挂念。
    这么说吧,放眼整个大唐。包括孔林、裴枢、甚至是范瑶莫龙等人,李柷虽然知道他们都是忠臣,可都不是百分百放心,毕竟人都是有私欲的,李柷重用他们的同时也会适度的约束着他们每个人的权利。
    唯独对这张承业,李柷是毫不设防,对他百分百信任。
    张承业已经垂垂老矣,就想落叶归根。长安宫城已成废墟,这洛阳城就是他的根。李柷赐给他一处府邸,并且派了一些仆人伺候他。他还盼望着自己娶张婉兮的时候张承业能够参加。
    听闻他病重,李柷怎么能不急。他虽然贵为天子,就连穿越前,何曾尝过父母亲情的滋味。只有穿越过来才认了何太后这个亲娘,可与自己的亲爷爷李漼这算是天人永隔了。也不知道自己的亲爷爷在那个时代过得如何,身体怎么样。
    李柷是从小跟爷爷长大的,虽然他的爷爷吊儿郎当不务正业了些,可对李柷那是真的好。穿越到大唐以后,自从认识了张承业,李柷就无形中将他当成了自己的爷爷。
    从招降老鹰山的山匪到替杜让能昭雪,都是他为大唐做的无私奉献。而且张承业在藩镇中的威信极高,就连李克用对他都是礼敬有加。
    御轿急匆匆而行,金吾卫的侍卫如临大敌,他们迈着整齐的步伐紧随御轿两侧。前面一队持刀侍卫紧急开道,路人纷纷躲避。
    天子出行,这在洛阳城都极为罕见。往常都是李柷微服私访乔装打扮一番,这次竟然这么着急,地方事前都尚未德报。
    两千铁甲将道路两旁牢牢封住,御轿在一处府邸前终于停了下来。
    不等侍卫过去掀开轿帘,李柷自己一把将轿帘掀开,急匆匆的下轿往府中直奔而去。
    已是白发苍苍的张承业躺在床上无力的咳嗽着,他的脸色异常苍白,布满沧桑的脸上已经没有多少血色,而是透出微微的深青色,这是个不好的兆头。
    旁边太医刚给他把完脉,在一旁不住摇头,唉声叹气。
    “老张!老张!”一进门,李柷急匆匆的冲到床前,一把握住了张承业的手。
    这双手如干枯的老树枝,李柷能够清晰的感受到暴露出来的青筋。此时的这双手虽然依旧温暖,可已经软绵绵的没有半分力气。
    “是,是陛下嘛?”张承业缓缓的睁开眼睛。
    李柷眼角有些湿润:“是朕,老张,你……”
    “陛下要立后,老臣高兴啊,老臣、老臣一定要,要去参加册封大典!”张承业很高兴,他竟然勉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让李柷也很是惊喜:“嗯,朕一定会让你去,你要好好养将身体。”
    “唉,老了不重要啦。还劳烦陛下亲临,老臣惶恐啊。”
    “快别这么说,老张,你为大唐尽忠了,朕为你做这点小事何足道哉。”
    突然张承业紧紧的抓住李柷的手:“陛下英明神武,乃千古一帝,需提防李克用,他有反心!”
    李柷眉头一皱,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
    谁知接下来张承业猛地松开李柷的手,然后虚空看着窗外的天空:“陛下,陛下是你吗?老臣想你啊!您来啦,您来啦,陛下,您不要走,不要走,李茂贞想杀陛下,陛下快跑!……”
    他说的应该是昭宗,原来张承业思维已经开始混乱,他一会儿手舞足蹈,一会儿大叫大嚷。
    “狗贼,休得伤我陛下!晋王,晋王快发兵救救陛下吧,朱全忠要亡我大唐啊!”
    众人手忙脚乱,慌忙上前摁住,太医给施了针。过了一盏茶时分,张承业才渐渐安静下来。
    李柷心中悲痛,看这样子,张承业命不久矣。他在神志迷糊之际,还在想着尽忠,这样的臣子着实令人感动。
    第三日,李柷在大同殿批阅奏疏。内侍省一名太监脸色惨白来报,张承业去逝了。
    李柷正在批阅奏疏,手中笔一颤,他努力的压制住心中悲痛:“知道了,下去吧。”
    传事太监不敢多说,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李柷的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滴在了奏疏上。
    大唐,天子诏令,罢朝三日,举国哀丧。
    张承业忠心不二,为我大唐宦官第一忠臣。特赐陪葬皇陵,在昭宗陵墓之侧。
    张承业无论在朝中或者在民间,声望都是极高,在得知他去世的消息,整个洛阳城自发的组织起哀悼。
    消息传的很快,安武军军营,金大彪闻听京城使者传来噩耗,忍不住伏地大哭。
    没有张承业,安武军这些人还聚在老鹰山做土匪。他们哪里能如今日这般建功立业,整个安武军军中哭声一片。
    晋阳,晋王李克用闻听噩耗,与手下将士们不禁沉默起来。张承业一直都是李克用部的监军,在军中颇有威信。
    李克用虽然与朝廷不和,可他对张承业是礼敬有加,丝毫不敢怠慢。
    没有人想到,一个老太监的死会在大唐引起这么大的轰动。
    李柷下令罢朝三日,宫中食素以示哀悼。李克用下令三军缟素,为张承业送行。
    各地藩王书信如雪片般飞致京城,均表哀悼。
    这个洛阳城的冬天,因为张承业的死蒙上了一层阴影。
    张承业终究没能参加李柷立后的册封大典,李柷也始终没听明白他说的那句李克用要反是什么意思,大概是神志迷糊之下的随口之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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