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在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燕绥的及时到来解救了以琛的无所适从,斜眼打量着向来都胸有成竹,意气风发的兄长,竟然在韶华面前神色躲避。这让她打心眼里好奇起来,张望着屋檐下的书案和笔墨纸砚。韶华不等她开口,一脸灿烂地迎上来,“燕绥姐姐你来得正好,以琛哥哥想寻你,结果走错院子不好意思说,反倒跟我讨起字帖来了。”

    一句话便轻飘飘地把以琛出现的原因带过去。

    “哥哥也真是的,连这个也走错,不会是故意的吧。”燕绥走过去,用手轻轻碰了以琛,一脸坏笑地望着他。

    以琛被她看得面子挂不住,转过头,瞪了她一眼,燕绥鼓着腮子,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韶华察觉气氛不对,轻咳了一声:“燕绥姐姐,我针线上有几处不懂下针,正想请教请教你呢。”

    以琛寻到台阶,便接了话,“你们有事就忙着去,我该回去读书了。”说着,抱拳就走,燕绥不死心地喊道:“哥哥,你还没说寻我什么事呢?”以琛忿忿地回头,燕绥吃定以琛不会在韶华面前欺负她,笑得可得意了。

    送走了以琛,韶华这才松口气,打定主意等下就去找凌氏,让她把守门的妈妈给换掉。虽说在李家内宅,传不出什么话,可像今日这样,她留也不是,赶也不是,还白白浪费了几幅字。只不过,看在他送来了一个好消息的份上,韶华决定对以琛好些,兴许她的幸福还得靠他帮忙呢。

    韶华吩咐丫鬟收拾东西,带着燕绥进屋来,正要去拿绣篮,装模作样问几句。

    不料,燕绥先声夺人,“五妹妹,你觉得我哥哥如何?”

    韶华斜睨一眼,“精神不错。”初荷已经叮嘱小丫鬟上茶,韶华不去看燕绥,只悠闲地喝起茶来。

    燕绥翻了个白眼,挨着她身边坐下,“我不是问你这个,你瞧见没有,他对你可好了。”韶华一顿,“何以见得?”燕绥抿了一口,被烫了一下,把杯子放回案几上,一脸认真地对韶华道:“哥哥对人客气冷淡,可是对五妹妹倒温声细语,就是我也甚少听哥哥这般温柔说话。”

    “哦,那定是燕绥姐姐时常惹以琛哥哥生气吧。”韶华的答非所问让燕绥很是不满,她眼尖地瞥见燕绥发髻上的珠钗,“四哥哥对燕绥姐姐也不错。”

    燕绥立刻慌了脸色,连忙摆手:“哪有,四哥哥总是爱跟我斗嘴,他对你们才不错呢,时常对我说起你们姐妹的好。”

    “四哥哥常常跟你说话吗?”韶华听到话题一转,配合地换上谄媚的笑容。

    “是啊,我们每天都,咳,我每天去给六姑姑请安时,总是会见到四哥哥。”燕绥警觉地收住话头,“五妹妹,我与你说句交心的话。其实我知道哥哥心里是有五妹妹的,就是对三姐姐也未曾这么好。从咱们那一次出门,哥哥自己掏钱给五妹妹买笔时,五妹妹就该知道了。”

    “我会告诉阿娘,让账房把这笔账送回去的。”韶华点了点头。

    燕绥没好奇地说:“五妹妹是真害羞,还是假不知道,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燕绥姐姐说的是什么意思?考试在即,燕绥姐姐难道不是更加担心四哥哥和以琛哥哥的功课吗?”韶华一句话把燕绥给问住了。看凌氏每天都带着绾华,战战兢兢地替未来的大女婿吃斋拜佛,就是刘氏也不再迎客,而改成在屋里念经。

    现如今,凌氏基本是没空搭理她的,除了念佛之外,还要盯紧绾华学习理家。好在绾华自小就跟着凌氏身边,学习也快,只不过若不是绾华提醒,凌氏差点又把韶华给忘了。嫡女和庶女的区别,还有一处就是嫡女都是大户人家的正头大大,嫁过去指不定就得碰上账本,而庶女更多是当姨娘,自然就不必沾手。

    姐妹俩手挽手迈进熹园时,就听到凌氏的咆哮声。两人互望一眼,面面相觑,心中暗道不知哪个不知死活地又踩着凌氏的尾巴,这阵子她脾气特别容易暴躁。

    “这笔帐又是怎么回事!”凌氏将厚厚一本账册甩在桌子上,站在堂下,一名四十左右的男子陡地打了个哆嗦,原本蜷缩的身子更是默默低下头,不去跟凌氏对望。“养你们这群废物!这都第几次了,我跟你说过,以后再说有这种账,就领着他们去煦园。次次都挂在这边,一年下来,收的租都不够他们开销!”

    账房委屈地低头不语,两头都是主子,他能说什么。是领着他们去煦园,可是刘氏轻飘飘一句,“账房先垫着,回头煦园再补上。”他能说不吗?他可以拒绝吗?细算起来,煦园还是大房,只不过李良勋有官职在身,便把家中田地铺租都交给李勋卓夫妇。这主子之间都调和不了的事,他一个小小账房能冲多大的脸。

    凌氏骂完还不解气,依依不饶地捡起账本,又摔了一次。这次摔得远,直接飞到门口,把刚进来的女孩们吓了一跳。

    “阿娘,这是怎么了,大老远就听到您的声音。”绾华看到账房可怜兮兮的求救眼神,对他点了点头,“张叔没事就先下去吧,我们和阿娘有事要说。”账房张叔感动地险些跪下,忙不迭给凌氏和两个娘子,几乎是落荒而逃。

    韶华弯腰捡起地上的账本,上面密密麻麻的细碎账目看得人头晕,随意翻了几下,通篇记得都是煦园。

    看到两个娘子到来,满屋子的丫鬟都松了一口气,莲香感激地给她们福了身,连忙出去给她们看茶。“崔妈妈呢,怎么就莲香一个。”韶华张望了一下,好奇地问道。

    绾华抿了抿唇,低声说:“崔妈妈回去替书语相看了。”

    “书语要嫁人了?”韶华吃了一惊。

    凌氏看了韶华一眼,口气已经缓了不少,“你怎么这么不长记性,你姐姐要是过门,书语含章都是要带过去的。”崔妈妈显然不希望女儿以后跟着做妾,早早请了命,把书语先行配人,待绾华出门时正好当陪房嫁过去。若是再往后一点,绾华有了身子,还能帮忙带带孩子。

    凌氏知道崔妈妈的打算,也同意她的想法,自己已经被苏氏给惹烦了,不希望女儿出门后也要整些妻妾纠纷。难得的是,英华郡主府上风气甚严,藩二郎屋里也就两个通房丫头,手脚干净,并不会闹出幺蛾子。凌氏自己遭过的罪,自然不想女儿也一样,所以相郎君时,屋内丫鬟的人数品性也都了解得极为清楚。

    “哦。”韶华卖乖地点点头,把账本递过去。凌氏一看到账本,怒气又起,吓得她那账本的手放也不是,收也不是。绾华接过她手中的账本,顺手帮凌氏收拾凌乱地账本,不解地问:“阿娘,你到底是在气什么,账房偷懒吗,还是记错帐了?莫不是哪个管事妈妈偷了水?”

    “是煦园吧?”韶华看着两人不约而同地望过来,无辜道:“我刚刚看着账本上记得全是煦园的账。”

    凌氏沉着一张脸道:“当初说的倒是好。什么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你爹爹既然不当官,那就把家中田地铺租全部交给他。我还以为这是多慷慨的事,现在看来就是给他们白干活。”莲香端了茶水上来,绾华结果茶杯,递给凌氏。一边便给她顺气,一边道:“怎么会是白干活呢,这账本条条目目不都写得清清楚楚嘛。”

    “你懂什么!你大伯和大哥哥每个月的月俸都不入账,全都煦园自己压着,可他们的点滴费用全让账房出。逢年过节的情礼往来,整个李家上下的月银,四季衣裳吃住用度,哪一样不是账房给。”凌氏拿过账本,翻了几页,指着上面白纸黑字说道:“你们看看,这几页,还有这些、这些,全部都是煦园的帐。这襄阳侯六十大寿贺礼就算了,什么郡王家的娘子及笄要送礼,什么将军府的庶郎君娶媳妇,什么张三李四升官调任要送礼。他们都不把银子当银子,以为银子自己会生孩子。”

    韶华被凌氏最后一句话给逗笑了,不合时宜地笑出声,立刻遭了绾华一脚。

    她委屈地看着绾华安慰凌氏,心中腹诽,李良勋和李斯晋自己的月俸自然是交给自家管着,哪有上交到账房来,这又不比李老夫人当家的时候。再者,既然二房打理家中事务,那大小琐碎自然都归凌氏管。

    “阿娘,这不都一直是这样嘛。你总没理由让大伯和大哥哥的月俸都拿给我们吧?”绾华说中了韶华的心声,斜眼看她点头如捣蒜,细声骂她一句:“狗腿子,就会应声。”

    韶华不以为意,嬉笑地蹭过去,可是凌氏却还气得发抖,“以前?以前更惨,你爹爹还三头两日地大手笔买东西送去浣思苑。家中田地铺面就这么多,一年下来总共能收多少,算都算的出来。我就算不贪功,不算人头,平着分三份,煦园早把他们那份给花光了。多出了的,自己不肯出,还指望着按人头算,把焘园的份给划过来。”

    听到这里,韶华和绾华都不由得惊讶出声。“这、这怎么可以。”焘园如今就剩旁氏一人,二郎李斯年尚未归家,按份额来说,焘园确实存的底最厚。

    “怎么不可以,每次都有名目。这回把刘家两个都算进煦园,为了给他们考试,没少填了补品汤药。燕娘子住的那院也花了好几百两,才捣整出这个样,就别说四郎动不动出门,到处赊账,每个月都得给他还上百来两银子。”凌氏越说心口越疼,“只怕这么下去,我连给你们姐妹俩的嫁妆底都得赔出去!”

    姐妹脸互望一眼,没想到斯晏这么阔气地带她们出门,原来全由家里撑着。

    “那,不能和伯姆商量一下吗?”韶华小心翼翼地问。

    “商量?我多说几句,你爹爹都要嫌我心眼小了。”凌氏扶额叹息,沉默了半晌,摇头道:“罢了,从下个月起,各房各院全都减三成月银。今年地里已经时运不济,怕是年底收成也不如往年好,再这么下去,这个年都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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